第四章
觀眾們交頭接耳,對台上的陌生女子議論紛紛,各自猜測這位超群出眾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絕世美人。
「說,你究竟是誰,為何要頂替張樂晗,還幫她奪得驚才賽的頭籌?」許雅柔怒氣沖沖地逼問她。
蕭木槿被嚇得直搖頭,連連後退。
許雅柔卻不肯放過她,她退許雅柔則進,疾言厲色的不停質問她,模樣兇狠。
止庸、小顏和秀珠本該奉命去台上將蕭木槿給帶下來,但當時他們到達台下那會兒,眼看就要公布今年的驚才賽才女,所以方才便再等了一會兒。
這會兒看見蕭木槿受人欺負,止庸等人趕緊從右邊的樓梯去舞台上。
「你說話呀!」許雅柔厲喝。
蕭木槿何曾被人這樣凶過,被嚇得猶如驚弓之鳥,慌忙往身後退去,向宋歸庭等人的方向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沒有意識到,她的身後是一潭深深的河水。
舒淺陌注意到了。
舞台四周設有欄杆,但那一方的欄杆並沒有比其它三面的欄杆高出多少。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若是她不會游泳,不甚落水,後果不堪設想。
舒淺陌黑著張臉,足尖一點,縱身一躍,飛身上了舞台,翩若驚鴻的穩穩落地,玉樹臨風。
恰好在這時,止庸、小顏和秀珠三人上了舞台。
止庸喝道,「放了我家表小姐!」
許雅柔咋舌,慌忙轉身,她這一猛然轉身,肩膀不小心撞了一下蕭木槿。
蕭木槿始料未及,被許雅柔撞得退後一步,然而,腳下已經退不可退,身子卻往後仰去,硬生生從低矮的欄杆上翻落,往湖水中墜落下去。
「表小姐!」小顏驚呼。
「小姐!」秀珠錯愕。
「我不是故意的……」許雅柔被嚇了一跳。
舒淺陌眼疾手快,迅速移動,恰恰抓住了蕭木槿的一縷衣角,還沒來得及握緊,衣角瞬間從他的手心滑落。
蕭木槿的身子往水中落去,發出「噗通」一聲響。
舒淺陌無暇顧及其它,直接毫不猶豫的跳下去救人。
舒淺鈺等人看到這驚魂一幕,驟然從座位上起身。
***
舒淺陌將蕭木槿救上來岸時,她處於昏迷的狀態。
「醒醒,快醒醒!」舒淺陌輕輕搖著懷中的女子。
蕭木槿臉色慘白,蹙了下眉,逐漸醒轉過來,一陣劇烈的咳嗽,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含著心疼的眸,怔了下。
他臉上的水珠子滴落在她的濕噠噠的衣裳上。
他們的衣衫都濕透了。
舒淺陌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過了一會兒,蕭木槿才停止咳嗽,卻呆怔了許久。
兩人四目相對。
舒淺鈺知道她嚇得不輕,便安撫她,「不要怕,已經沒事了。」
蕭木槿的心頭一暖,臉色微紅。
不消片刻,她突然打了個冷噤,怯生生的別開目光,作勢要起身。
舒淺陌扶著她緩緩站起身。
蕭木槿的身子搖搖晃晃,舒淺陌體貼的扶著她。
恰在這時,瑾王宋歸庭等人已經從雅座上趕了過來,因為許多人皆認識瑾王,是以,一見他走來,眾人趕緊讓出一條道。
「木槿。」廉氏手中拿著件披風,快步走過去為蕭木槿披上,然後扶著她,「你沒事吧?」
蕭木槿瞬間紅了眼眶,不停的搖頭,眼淚蓄滿眼眶,將掉未掉,委屈的模樣惹人憐愛。
舒淺陌眸色變得異常柔軟,心口悶疼。
——木槿木槿,顏如舜華。
原來她就是淮南侯府那個不能說話的蕭木槿。又憶及方才她在台上的無助,其實她很想說話,卻奈何口不能言。這麼多年來,她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心裡一定很難過吧。
廉氏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木槿別怕,表哥表嫂都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蕭木槿微微點頭。
宋桓道,「檸兒,快帶木槿去換身衣裳。」
「好。」廉氏說,「木槿,我們走。」
舒淺陌這才緩緩鬆開蕭木槿。
蕭木槿匆匆看了一眼舒淺陌,然後跟著表嫂廉氏走了。
後來的明霞公主也走過去扶著蕭木槿,「木槿,你沒事了吧?」
蕭木槿搖搖頭。
舒淺鈺走至舒淺陌的旁邊,關切的道,「哥哥,你渾身都濕透了,快回去換身衣服。」
今日雖是晴天,但這個季節還不適合洗冷水澡。
舒淺陌將目光從蕭木槿的身上移開,看向舒淺鈺,輕輕的「嗯」了聲。
宋歸庭說,「淺陌,對於方才舍表妹的救命之恩,我代她向你謝過。」
舒淺陌面無表情,拍怕宋歸庭的肩膀,淡淡的道,「無需同我言謝。」
甫一話落,他便邁步走了。
舒淺鈺和蓯蓉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宋歸庭蹙了下眉,看著遠去的偉岸背影出神。
以前若是遇上這種事情,舒淺陌怎麼樣也得要求他請他去吃頓飯或者向他討要其它什麼好處,今日卻……
不正常。
***
驚才賽那十二個精挑細選的節目過後,後面還有其她未婚女子的即興表演。
一場有驚無險的風波過去,知春園的舞台這裡依舊很熱鬧,舞台上的表演還在繼續。
關於蕭木槿為何會上台一事,後來事情弄清楚了。
蕭木槿悄悄離開雅座去尋禁步,禁步沒尋到,卻迷了路,明明能夠聽見前面的喧鬧聲,但就是找不到路出來。後來她走到了幕後的一間偏房附近,見有人,便要去問路。工部尚書的女兒張樂晗馬上就要登台演出,但她忽然腹痛不止,無法上台。張樂晗的姐姐張艷玲不會跳妹妹的舞蹈,急得焦頭爛額,找了郎中給妹妹瞧病,也在尋思著要找人頂替妹妹張樂晗登台,恰恰遇上正要問路的蕭木槿。張艷玲率先問蕭木槿會不會跳水墨長袖舞,還問她會不會跳舞所用的曲子,蕭木槿點頭表示自己會。張艷玲二話不說,強行給這位啞巴換衣梳妝,讓她替自己的妹妹張樂晗上台。
明霞公主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肺都快要氣炸了,出口成臟,口吐芬芳。
蕭木槿的意思是,雖然她落了水,但最後她已經轉危為安,沒什麼大礙,不想大動干戈,最好能善罷甘休,息事寧人。
明霞公主道,「木槿,這種人就應該好好給她點教訓,省得日後又到處恃強凌弱!」
蕭木槿搖頭,看著表哥宋桓,用手比劃說,不可太過為難人家。
宋桓未語,似不想善罷甘休。
反倒是宋歸庭見蕭木槿滿臉著急,沉聲說了句,「就依著木槿的意思,大事化小,讓張小姐過來給木槿道個歉。」
趙遲將張艷玲帶到跟前時,明霞公主指著跪在地上的張艷玲一通臭罵。
張艷玲想好了事情的開頭,沒能料到事情的結尾。
她沒料到這個小啞巴是國舅淮南侯的獨女蕭木槿,也沒料到蕭木槿的水墨長袖舞今日竟能脫穎而出,獨領風|騷,更沒料到蕭木槿最後會落水。
張艷玲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不停的道歉。
明霞公主斥責她的時候,沒有吱聲。
脾氣不好的明霞公主罵了張艷玲一陣后,氣消了不少,加上蕭木槿最後化險為夷,明霞公主也沒衝動到一刀宰了張艷玲。
關於這個張艷玲,三年前花朝節那天,驚才賽的才女就是她,上門去張家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但張艷玲一個都瞧不上。坊間傳言,張艷玲喜歡舒淺陌,為了舒淺陌,至今不肯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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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將軍府。
舒淺鈺跟上舒淺陌的腳步,疑惑的問他,「哥哥,你以前見過淮南侯的獨女蕭小姐嗎?」
舒淺陌回答,「未曾。」
舒淺鈺愣了下。
第一次見面就對木槿那麼好,大哥不會是對木槿動了心思吧?
思及此,舒淺鈺微微一笑,看來哥哥準備要給自己找個嫂嫂了。
舒淺陌說,「妹妹,有件事情我要同你說。」
「哥哥,你說。」
「今日我自作主張,將你和劉小滿的婚事給退了。」
「退了?」舒淺鈺驚訝,「方才在知春園內嗎?」
舒淺陌「嗯」了聲,「在舞台後面那個小花園裡,我遇上了他和娕娕表妹,我見他倆兩情相悅,你也曾說過你不喜歡他,我就把婚事給退了。」
「謝謝哥哥。」舒淺鈺笑嘻嘻。
退了好,正合她的心意。
舒淺陌暗忖:被退婚了還這麼高興,看來這門婚事退得沒有錯,及時止損。
「我是你大哥,謝什麼。」舒淺陌說,「回頭我再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舒淺鈺未搭話,其實她還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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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滿說,「爹,兒子和舒家女的婚事,今日已經退了。」
「什麼?退了?」禮部尚書劉大人覺得很突然,有些無法接受,「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段時日不可再去煙花柳巷,等過段時日她滿十六歲后就去舒家提親的嗎?你怎麼還自作主張將婚事給退了?我說的話你全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是舒小將軍退的。」劉小滿道。
劉大人鐵青著臉,冷「哼」一聲,「如今舒家女一身罵名,舒小將軍會無緣無故的上趕著給他妹妹退婚?你爹是老,但還不是老糊塗。無風不起浪,若不是你做了什麼事情,人家會退親?!」
劉小滿淡淡的道,「爹,兒子喜歡的人是趙家小姐趙娕娕,要提親,也是去武安侯府。」
「愚蠢!」劉大人恨鐵不成鋼,「叫你少背著我偷偷去花天酒地你偏是不聽,如今連舒家和趙家孰輕孰重你都分不清。」
「爹,兒子分得清。」劉小滿淡淡的說。
武安侯爺不過問朝事,膝下就兩兄妹,武安侯的兒子趙茗謙在火涇城有個芝麻小官,而鎮南大將軍手握兵權。
孰輕,孰重,怎會不知道。
劉大人氣哼哼的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明知故犯?」
劉小滿說,「舒大將軍是手握兵權,但如今南國太平,又還能有多少戰事。」
劉大人不苟同,「有多少戰事?你知不知道南國周邊的遂郜、銖瓦、柔狄等等這些國家都對南國虎視眈眈,舒大將軍手握兵權,深得皇上看重……」
劉小滿滿不在乎,直接打斷他的話,「說來說去,不還是為了兵權,兒子又不謀逆,要那兵權有何用?該操心的應該是宮裡的那幾位皇子才對。」
劉大人指著他的鼻子,「你……你……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不求上進的兒子。」
「爹,您兒子我天生就不是成器的料。」劉小滿淡漠的道,「兒子對趙家小姐一見傾心,明日要去趙家議親。」
劉大人氣血上涌,厲喝,「滾!」
劉小滿依言滾出了他爹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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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大早,劉小滿果真去趙家求親,卻被拒了。
今日劉小滿會來,武安侯感到很意外,堪稱措手不及。
他沒料到昨日劉小滿已經和鎮南將軍府的舒家退了婚,同時還覺得劉小滿今日來武安侯府求親太不像話。
就算劉小滿和他的女兒兩情相悅,但前腳才剛和舒家退婚,後腳就來趙家求親,這不是讓人難作么,再怎麼樣也得先緩一陣子再說,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嗎?
身為禮部尚書的兒子,卻這麼沒有規矩,真是讓人好不失望。
趙娕娕看出父親的困窘,便當著在場眾人的面,落落大方的道,「爹,女兒年紀還小,婚事暫時不急。」
劉小滿淡漠的目光移向正微微笑著的趙娕娕,神色中帶上了不滿,內心極為不快。
武安侯滿臉不悅,「這門親事,容我再斟酌斟酌。」
縱然劉小滿心中再不樂意,也不得不忍耐著,客客氣氣的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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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之後,五日以內,整個火涇城的街頭巷尾傳言不斷,飯館酒肆熱鬧不已。
花朝節那日開始,淮南侯的獨女蕭木槿在知春園的舞台上跳了那支水墨長袖舞后,其本人在整個火涇城名聲大振,人們對她絕美的容顏和嫵媚的舞姿讚譽有加,津津樂道。
許多才俊公子皆拜倒在蕭木槿的石榴裙下,甚至有的女子模仿蕭木槿跳水墨長袖舞。
不過,後來據小道消息稱,淮南侯的獨女蕭木槿是個啞巴。
此傳聞一出,有的才俊公子不禁扼腕嘆息,不再打算去淮南侯府求親,有的青年才俊卻對蕭木槿依舊痴迷傾倒,覺得美人猶如天姿仙容,才貌雙全,世間難尋,一點小瑕疵無足介意。
不日,前去淮南侯府提親的青年才俊絡繹不絕。
除了以上傳言,花朝節之後的第二日,關於鎮南將軍府的嫡小姐又出了後續——無貌無才的鎮南將軍府嫡小姐慘遭退婚!
對於女子而言,退婚之事茲事體大,被退婚的女子猶如逢遇禍事,會成為眾矢之的,千夫所指,被人指著脊背唾罵。
繼先後傳出舒淺鈺囂張跋扈、無貌無才之後,舒淺鈺再次被坊間傳為笑料。
流言在整個火涇城內不脛而走,傳到後面變得荒誕無稽。
有的人說舒淺鈺朝三暮四,紅杏出牆,甚至有人說是舒淺鈺傷風敗俗,有傷風化。
謠言已經逐漸變得不堪入耳。
劉小滿和趙娕娕暗通曲款的事情,武安侯府趙家和禮部尚書劉家都不允下面的人私下議論,更不可走漏風聲,如若不然,嚴懲不貸。
世人常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劉小滿和趙娕娕早有私情,背地裡暗度陳倉的事情,在花朝節之後的第四日,忽然如同龍捲風一般,一傳十,十傳百,很快變得家喻戶曉,在火涇城的大街小巷風行一時。
此消息一出,眾人立即將謠言的矛頭轉向了劉小滿,人們皆說劉小滿的不是之處。
有人說劉小滿見色忘信,墨瀋未乾,不守信用;有人說劉小滿憑藉自已俊逸的皮相,勾引趙娕娕。
據知情人士稱,禮部尚書劉大人憤懣不可竭,先是帶著犬子劉小滿前去鎮南將軍府請罪,后又嚴懲了一番犬子劉小滿。傳言,劉小滿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劉大人說是讓劉小滿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懺悔認錯。
自此,劇情反轉,舒淺鈺的凄慘經歷令她備受火涇城內的人們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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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尋芳摟。
如今火涇城人皆同情者、慘遭退婚的受害人——舒淺鈺,她正和朋友墨文卿在青樓裡面啜飲小酒,暢飲佳釀。
墨文卿感慨道,「這門婚事總算是退掉了,現在該輪到劉小滿被人指著脊背唾罵,真是爽哉!」
舒淺鈺神情未起波瀾,並不搭言,大拇指在小酒瓶上輕緩地摩挲。
墨文卿又笑說,「我說,你可真是厲害,竟想到讓芮桐幫你把後續的消息傳出去,流言四起這種事情芮桐最是擅長,一日之內就峰迴路轉,兵不血刃,你這招夠帶勁!」
舒淺鈺挑眉,面露驚奇詫異,「不是你讓芮桐將消息散播出去的?」
墨文卿搖搖頭,雙手一攤,隨即說道,「沒有的事,殺人才是我的強項,這個辦法在我還沒想到之前,消息就已經傳出來了。」
舒淺鈺微微蹙眉,徑自說道,「不是你,那又會是誰呢?」
墨文卿靈光一閃,「想必是你哥找人幫你散播出去的。」
舒淺鈺沉默未語,仰頭飲了口酒。
她知道,不是她大哥讓人將消息散布出去的,因為她今日已經問過他了。
究竟是誰在背後幫她?為何要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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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轉,轉眼到了三月中旬,和風陽春,鶯時草長鶯飛。
這日,宮城中的太皇太后命禮部的人派隨扈給各府送帖子,明日在御花園設賞花宴,邀請官員的家眷去宮中賞花,鎮南將軍府也在其列。
舒淺鈺一點也不想去參加什麼賞花宴,吩咐蓯蓉去同送帖子的隨扈傳話,「你就說我身體不適,去不了。」
蓯蓉有些為難,便提醒她,「小姐,請柬上特意囑咐了,凡是收到請柬者,不得以身體不適為借口缺席,不論是何身份,一律如此。」
「知道了。」舒淺鈺無奈的抬手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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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四下無聲,燭光搖曳。
舒淺鈺獨自在閨房裡面的浴房內,悉數解開身上的衣裳,進入寬大的雕花浴桶內沐浴解乏。
浴桶中的熱水散發著水蒸氣,氤氤氳氳,霧氣在浴房內瀰漫。
坐在浴桶中的舒淺鈺突然感覺臉上有點不太舒服,便反射性地抬手去觸碰,還在臉上撓了撓。
下一瞬,她驟然呆住了。
一張臉的麵皮滑落入她的手中。
她定定的看著手中的這張麵皮,獃滯許久。
春風吹動窗牗上的窗紙,發出細微的輕響。
舒淺鈺回神,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細膩順滑的觸感她再熟悉不過。
舒淺鈺頓了頓,隨即順手拿過一旁小几上的小銅鏡。
眉如煙,黛若遠山,杏眼明仁,絳唇映日,杏面桃腮,膚色白皙。
赫然是一張迷倒萬千男子的絕美容顏。
舒淺鈺抿了下唇,沉吟半晌。
她臉上的毒三個月左右後就會自動解除,數數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左右。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可解毒,就是用茶水洗面,只要面上三分之一的肌膚沾染了茶水,就會使附在面上那層焦黃粗糙的表皮土崩瓦解,悉數剝落。
她來火涇城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毒和茶相剋。
當初遲遲不解毒是為了退婚,她不想讓爹爹和哥哥為難,這層假面可以讓劉小滿更加厭惡自己,以便達到退婚的目的。更何況,她還不想嫁人,若火涇城的人知道她才貌不佳,便不會有人上門來提親,她也樂得自在。
舒淺鈺看著手中的那張麵皮,內心一片茫然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浴房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貌似要往這浴房裡面走來,聽這腳步聲,似乎是她的貼身侍女蓯蓉。
舒淺鈺揚聲問道,「誰?」
「小姐,是我。」
舒淺鈺猜得沒錯,果然是蓯蓉。
舒淺鈺慌忙吩咐,「先呆在外面,別進來,有什麼事情等我出來后再說。」
「小姐,我來給你送換穿的寢衣。」蓯蓉說,腳步未停。
她又忙說,「先別進來,等我傳喚,方可入。」
蓯蓉蹙眉,頓下腳步,困惑的應聲,「是,小姐。」
舒淺鈺微微鬆了口氣,試著將手中的麵皮重新附在臉上。
說來也神奇,那張麵皮竟然能夠如同以前那般貼回臉上,彷彿帶著吸附力,麵皮與她的臉頰貼合,若她不刻意去撕開,與從前並無二異。
喚蓯蓉進來服侍時,見她面露不解的盯著自己的臉一個勁的看。
縱然剛才已經用小銅鏡看過自己的臉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區別的臉,但舒淺鈺卻莫名有些心虛。
***
翌日,芳春三月十二。
去宮中參加賞花宴之前,舒淺鈺坐在梳妝台前用鏡子細細觀察著自己的臉,確保自己臉上的麵皮不會掉落,以求安心。
房內只有舒淺鈺一人。
她往臉上塗了一層薄薄的脂粉,使得臉上和脖子的差別看起來不是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以真容示人,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想。
若是隔得遠,並不會發現她的臉上有何異常,但若是像她現在這般近距離的死死盯著這張臉刻意去查看,才會發現絲絲端倪。
覆著麵皮的她模樣又不出眾,不見得會有人願意緊緊的盯著她瞧。
如此一想,舒淺鈺放心了。
今日去宮中,舒淺鈺不想太過張揚佔取風頭,便沒有身穿正紅色的曳地長裙,而是穿了身素淡的襦裙,頭飾也輕便簡單,顯得低調許多,加上她樣貌平平,不大會惹人矚目。
********
世人常言:富貴牡丹,故牡丹花被稱為富貴花。
牡丹花香,遂牡丹花有「國色天香」的美名。
牡丹花的色澤豐富多彩,絢麗清雅,品種亦是琳琅滿目,譬如春水綠波、金玉交章、玉樓點翠、紅霞迎日等等,數不勝數的牡丹花品種中,黃和綠色的牡丹極其珍貴。
南國的人民百姓將牡丹花尊崇為「花中之王」,達官顯貴、商賈富豪、普通的黎民百姓在家中養牡丹尤其常見。
在火涇城的人們心中,牡丹花代表著雍容爾雅、端莊秀麗、和儀態萬千,亦賦予圓滿和濃情的寓意,因而,火涇城人對牡丹花的深嗜程度,管窺一斑,每門每戶皆會在家院里養牡丹花。
從芳春三月至薰風四月,是火涇城的牡丹花花期,火涇城幾乎人人皆能感受到由牡丹盛開所帶來的熱鬧氛圍。
景安二十五年,三月十二這日,宮城中的那位太皇太后舉辦賞花宴就是邀請眾多官員的家眷去御花園中觀賞牡丹花。
賞花宴的舉辦地點在御花園的錦繡園中。
和風陽景,春意融融。
錦繡園內,有溪有池有樹蔭,有廊有橋有涼亭。
當然,今日錦繡園中最少不了的還是牡丹花。
牡丹花觸目皆是,牡丹的色澤繁多,品種不勝枚舉,整個園子內花團錦簇。
一朵朵牡丹花玉笑珠香,雍容華貴,恰似在盛開爭妍。
眾多官員的家眷們三五成群,有些人在小徑上緩行賞牡丹花,有的才子佳人在溪水池畔吟詩作賦,有的人在迴廊上漫步閑聊,還有的青年才俊在涼亭中暢飲佳釀。
人們談笑風生,一副其樂融融的熱鬧景象。
舒淺鈺和大哥舒淺陌一起抵達錦繡園的時辰不早也不遲。
世家子女來了不少,但是太皇太后、皇上和後宮之人還沒有到場。
迴廊上,舒淺陌一邊陪著妹妹閑庭信步,一邊淡淡的道,「太皇太后喜歡在錦繡園內舉辦牡丹花宴,邀請眾多官員的家眷前來赴會,且一律不得以身體不適為借口缺席。」
舒淺鈺微微點頭,轉而問道,「哥哥,木槿會不會來?」
舒淺陌略一愣,隨即淡淡的道,「不會來。」
「為何?」
「國舅淮南侯素來不會讓她出來參加宴會。」舒淺陌頓住腳步,看向臨迴廊而建的大池。
——且最近在她忙著挑選如意郎君。
舒淺鈺看出舒淺陌微微有些失落,正欲出口安慰幾句,突然身後傳來說話聲。
「二哥又不來嗎?」
「不來。」
舒淺鈺回身舉眸,便看見明霞公主和另一名年輕男子並排不緊不慢的走過來,身後只跟著兩個隨扈。
那名年輕男子容貌俊朗,身形高大,錦衣玉帶,有神的雙眸略顯失望之色。
這人是誰,舒淺鈺並不識,不過她猜測,應當是某位皇子。
明霞公主接著道,「母妃擔心二哥的身子,讓他在府中好好休息,況且,依著二哥那性子,也不大想來參加什麼賞花……咦,阿鈺你來了。」
話還沒說完,明霞公主忽然瞧見舒淺鈺和舒淺陌兩兄妹,興沖沖的向舒淺鈺快步走來。
「見過明霞公主,見過安王殿下。」舒淺陌率先行禮。
舒淺陌這才知道那名男子是安王。
她跟著舒淺陌向他們二人行禮,「淺鈺見過明霞公主,見過安王殿下。」
「不必多禮。」安王沈昭陽爽朗的說道,飛快的上下打量著舒淺鈺。
待舒淺鈺起身,沈昭陽也看清了舒淺鈺的容貌。
沈昭陽摸了摸下巴,不由得發表自己對舒淺鈺容貌的看法,「火涇城人人皆說,鎮南將軍府的小女長得丑,今日本王一見,本王覺得舒小姐其實也不算太丑嘛,還看得過去。」
挑了下眉,沈昭陽看向舒淺陌,緊接著又爽朗的開起了玩笑,「不過,舒小將軍,不是本王說,你這妹妹不會是撿來的吧,這樣貌和你的樣貌差距真的隔得不是一般的遠,彷彿中間隔著千山萬水。」
舒淺鈺但笑不語。
舒淺陌抿唇,嘴角的冷意深了幾分,狠狠地瞪了沈昭陽一眼,淡漠的道,「舍妹以後又不嫁給安王殿下,安王殿下瞎操什麼心?」
「就是。」明霞公主氣哼哼的使勁捶了幾錘沈昭陽,「五哥,快給人家阿鈺道歉。」
沈昭陽悶悶的受了明霞公主幾拳頭,嘿嘿的笑了笑,爽朗的說道,「舒小姐,本王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裡去,其實你真的不是很醜。」
舒淺鈺搖搖頭,「臣女自知貌陋。」
明霞公主道,「阿鈺,我五哥就這副德性,你別理他。」
舒淺鈺笑著點點頭。
這邊的幾人在聊著。
***
對面三個火涇城的貴女瞧見了舒淺鈺等人在有說有笑,但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麼。
建平侯的女兒許雅柔滿臉不屑,「想不到這種已經被退婚的女子也會被太皇太后給邀來。」
吏部尚書的二女李知歆溫婉的笑說,「畢竟鎮南大將軍的身份在那兒,若是邀請了其她女眷,唯獨不邀鎮南大將軍的小女,這不是招記恨嗎?」
工部侍郎的女兒朱靈靈憤憤不平,眼冒怒火,「這個該死的賤|女|人,上次我吃過她的虧,這次讓我逮著了她,我非得好好挫磨挫磨她不可,否則我心裡實在過不去。」
李知歆挑了下眉,沉默未語,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吃過她的虧?」許雅柔好奇心起。
「可不是嘛。」朱靈靈一想起上次在覓香樓被舒淺鈺扇了好幾耳刮子的事情就莫名來氣。
許雅柔疑惑的追問,「她對你做了什麼?」
「她欺負我。」朱靈靈回答得比較籠統,又不滿的道,「這個從鄉野里來的野丫頭力氣大得很,你們趕緊幫我想個法子治治她,我得出口惡氣才行。」
許雅柔靈機一動,「你可看見了她今日的裝容?」
朱靈靈道,「距離有些遠,看得不甚清楚,不過,我瞧著,她今日比之前稍微白了一點點,肯定是用了脂粉,至於其它的什麼口脂和遠山黛之類的,看不清。怎麼了,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許雅柔冷笑,「我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為你出口惡氣。」
朱靈靈急切的問,「快說,是何辦法?」
許雅柔神秘兮兮的問道,「你可知她為何要施粉黛?」
「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施粉黛自然是為了好看呀。」朱靈靈脫口而出。
許雅柔解釋道,「我曾聽聞,其實她長得奇醜無比,平時的樣子還算看得過去是因為用了些粉黛。」
朱靈靈不由得有些懷疑,「奇醜無比,這事可真?」
「是真是假,大家看了之後只見分曉。」許雅柔冷冷一笑,「我們把她面上塗的脂粉悉數除去,讓眾人瞧瞧她更醜陋的真面目,看誰以後還敢娶她。」
朱靈靈覺得此法可行,卻更加困惑,「如何悉數除去她臉上的粉黛?」
「自然是用淘米水。」許雅柔不緊不慢的道,「我待會讓宮女去弄點淘米水來,再弄點清水,她和明霞公主交好,得先把明霞公主引開才行,然後將淘米水往她的臉上一潑……咱們這麼做……」
許雅柔同朱靈靈以及李知歆低聲策劃著。
說完了后,許雅柔冷笑著,「用這個法子,你可覺得解氣?」
「自然是極為解氣。」朱靈靈的眸中也劃過冷意。
李知歆不禁擔憂的道,「這般捉弄她,若是被發現了,恐是不妥。」
舒淺鈺這才驟然想起,適才蓯蓉說去為她拿衣裳。
朱靈靈道,「不要讓人發現不就好了。」
李知歆蹙眉,「可是……」
朱靈靈說,「別可是了,呆會兒讓我好好收拾收拾她,以解我心頭之憤。」
許雅柔見李知歆面露憂色,便特意壓低聲說道,「你該擔心的應是待會兒的才藝表演才是,我聽我姑媽說,今日的賞花宴其實是有意要為表哥和宣王遴選正妃。」
朱靈靈的眼睛瞬間一亮,「真的假的?」
許雅柔毫不猶豫的回答,「自然是真的。」
朱靈靈燦然一笑,等會兒她可一定要好好表現才是。
李知歆的眉峰微動,抿唇未語,不知心裡究竟在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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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舒淺鈺這邊,幾人緩緩走至迴廊的盡頭,隨即往設坐席的廣場位置走去。
廣場中間有一大片空地,空出來的場地是用於舞姬獻舞助興。
四周設有雅座,座位圍了一圈又一圈,可見這次賞花宴的盛況,王族公卿的家眷按位份列次。
最外圍有擺放有許多牡丹花做觀賞點綴之用,香氣瀰漫。
許多世家家眷已經到場,三三兩兩的閑聊著。
待大臣的家眷們皆到場之後,太監尖細的高喊聲傳來,緊接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宴席這邊而來,來的人有景安帝、良妃、德妃和淑妃,眾人皆跪拜恭迎。
景安帝落座后,朝舒淺陌的位置不著痕迹地掃了一眼。
不久之後,最晚來的人才是太皇太后,她由兩名宮女攙扶著,身後還跟著一乾等宮人。
太皇太後面容慈祥,滿臉皺紋,梳著的精緻髮髻上可見已布滿了白髮,她身穿華貴的宮裝,雍容華貴。雖然已經活了那麼大的歲數,不過她氣色挺不錯。
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太皇太后緩緩走至高位落座。
「都別跪著了,快起來吧。」太皇太后說道,語氣緩慢,面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聲音蒼老渾厚,還帶了五分溫和感。
「謝太皇太后。」眾人皆應聲,隨即起身落座。
當適時,宮廷樂師吹彈樂器,曲調舒緩,更有舞姬入廣場中央起舞助興,場面一片歌舞昇平之景。
舒淺鈺和舒淺陌並排端坐在同一張案桌前,鄰桌的人是朱靈靈和她弟弟朱勵志。
原本舒淺鈺和朱靈靈的中間隔著朱勵志,不過,朱靈靈要求和朱勵志換座位。
朱勵志見旁邊的舒淺鈺長得並不合他的口味,巴不得和妹妹換位置,當即就應下了。
朱靈靈時不時一個勁的瞪著舒淺鈺,舒淺鈺都能夠感受到朱靈靈那快要躥跳出胸腔內的憤怒之火。
舒淺鈺絲毫不受朱靈靈的影響,只安安靜靜的吃東西,把朱靈靈當空氣一樣的存在。
高位上,太皇太后掃視了一圈在場各位大臣的家眷,然後對景安帝說道,「陛下啊,老身這把老骨頭了,如今就盼著能夠早日抱玄孫,你的那些個皇子中,兆言是時候給他物色媳婦了,至於明辰,老身也幫他把把關。」
「孫兒知道皇祖母心急。」景安帝嚴肅的臉上帶著些許柔和與恭敬,話落,他看了眼舒淺陌所在的位置。
太皇太后輕輕的「嗯」了聲,緩緩的點了下頭,隨即又緩緩的道,「一會兒啊,依次傳喚他們到老身的跟前來,以便讓老身看個仔細,也讓良妃和德妃她們二人仔細看看。」
「孫兒明白了。」
景安帝應下后,隨即給身邊隨侍的內務府總管大臣王公公使了一個眼色。
王公公會意,立即吩咐手下的那些太監們去傳達旨意。
往年的牡丹賞花宴上沒有這道程序,收到旨意的家眷們,有的人不免有些好奇和疑惑,而有些知道內情的人則會心一笑。
不知道內情的舒淺鈺收到旨意后,只抬頭看了一眼高位上的太皇太后,並未多想。
不多時,音樂聲停了下來,廣場中央的舞姬也退下去,場面安靜。
太皇太后捏了捏手中那串佛珠,擺正坐姿。
家眷們陸陸續續上前去拜見問好。
太皇太后溫和的笑著,似乎對每家人的家眷都甚為滿意。
吏部尚書李大人家的三姐弟走在舒淺鈺和舒淺陌的前面。
嫡長女李玉嫵身穿淡紫色繡花襦裙,溫婉端莊又大氣,舉手投足間透著長姐的風範。
嫡次女李知歆身穿杏色襦裙,與長姐李玉嫵相比,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柔柔弱弱,讓男子見了后心生憐愛,想將她好好的護在手心。
李家的這兩姐妹的模樣生得很標緻,舉止中透露出南國女子的溫柔和含蓄,言談得體。
前兩年,兩姐妹先後在花朝節的驚才賽上奪得頭籌,是火涇城名副其實的才女。
太皇太后見了她兩姐妹,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還賞賜了些小物什給她們兩姐妹。良妃和德妃也很是喜歡李玉嫵和李知歆這兩姐妹,誇讚了幾句。因而,她們二人惹得在場其她許多女眷們的嫉妒。
誰也沒有注意到,端坐在雅座上的祥王沈昭瑞看見李玉嫵時,冷漠的眼神帶上了柔和與迷戀。
待他們三姐弟下去后,便輪到了舒淺鈺和舒淺陌兩兄妹。
舒淺鈺和舒淺陌上前自報家門,行禮問安。
太皇太后的眼睛一亮,吩咐身旁的宮女扶起舒淺鈺。
舒淺鈺受寵若驚。
舒淺陌則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
景安帝凝著舒淺鈺時,目光意味不明。
德妃溫婉的笑著,內心不甚喜歡這位在火涇城風評不太好的舒家女。
「都長這麼大了。」太皇太后和顏悅色,慈祥的呵呵笑了幾聲,隨即抬手喚道,「阿鈺,再過來些,到太奶奶這兒來。」
在場眾人皆是愣了下。
就連舒淺鈺自己也是一愣,獃滯在原地。
太皇太后呵呵的笑了笑,緩緩的催促道,「阿鈺啊,快過來。」
舒淺鈺回神,再近前,低首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的神情藹然可親,「阿鈺,把頭抬起來,讓太奶奶好好看看。」
舒淺鈺依言緩緩抬頭,對上那雙帶了滄桑的雙眸,有禮的莞爾一笑,「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看清舒淺鈺的臉,太皇太后不由得皺了下眉,「和你娘親長得可真像啊,就是……你的容貌不及幼時那般清秀。」
舒淺鈺未語,默默的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緩緩抬手摸了摸舒淺鈺眉心稍上那個豆大的小傷疤。
舒淺鈺面上鎮靜,內心多了一絲驚慌,就怕太皇太后不甚將她覆在臉上的那層麵皮揭下來。
「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卻命運多舛,小可憐見的。」太皇太后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舒淺鈺眉心稍上位置的那個小疤痕,眸中多了憂色,輕輕的嘆了口氣。
宮中之人皆知道太皇太后最是疼愛二曾孫。
德妃的眼中劃過一抹憂傷。
舒淺鈺依舊未語,最終擔憂也成了多餘。
太皇太后收手,命身旁的宮女將手中的錦盒呈給她。
在場之人無不驚愕。
宮女恭敬的近前,打開錦盒才雙手呈遞上精緻的檀木雕花錦盒。
後宮中的良妃、德妃和淑妃三位妃嬪看見錦盒中的玉鐲,難掩面上的驚詫之色。
景安帝一臉嚴肅,眸色深邃。
太皇太后將手中那串佛珠遞給旁邊的一名宮女,隨後將錦盒中的玉鐲取出,親自戴在舒淺鈺的手腕上,呵呵的笑了兩聲才緩緩的道,「這隻天然翡翠玉鐲是太奶奶極其珍視的手鐲,今將它送給阿鈺,願它能如同佑太奶奶一般保佑阿鈺。」
舒淺鈺看了眼戴在手上的那隻天然翡翠玉鐲。
玉鐲是用冬日可生溫的暖玉打造,玉質溫潤細膩,外觀光澤燦爛,晶瑩剔透。
舒淺鈺沒預想到太皇太後會送她這麼貴重的玉鐲,縱然驚訝,她神色依舊如常,有禮的叩首謝恩,「謝太皇太后賞賜。」
太皇太后慈愛的呵呵笑了笑,從一旁的碟子中取了塊糕點遞給舒淺鈺,「來,阿鈺,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梨花酥。」
舒淺鈺的眉峰微動,眸中劃過一抹詫異,雙手接過糕點,「謝太皇太后。」
「回去吧。」太皇太后慈愛的說道。
「是。」舒淺鈺應聲后,起身,和舒淺陌一起退了下去。
舒淺鈺能得太皇太后如此偏愛,令下面一片嘩然,艷羨眾人,竊竊私議。有的女眷不禁心生嫉妒,語氣酸酸。
朱靈靈的臉色鐵青,氣得牙痒痒,憤懣的將手中的酒杯使勁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聲響,心中恨意難消。
***
待各位家眷都前去太皇太后那裡行禮問安后,場面又恢復了之前的歌舞昇平。
忽然有名官家小姐要自告奮勇的展示才藝,知道內情的人自是不能夠讓那一名女子奪了風頭,也紛紛說要獻才藝。
太皇太后今兒心情好,便允了。
於是,眾多女子便組了四五隊輪番獻藝。
朱靈靈轉頭看著一旁不為所動的舒淺鈺,面帶嘲諷。
轉而,朱靈靈假意的笑道,「舒小姐,眾位小姐們都已組好隊,如今就只剩下舒小姐了,不知道舒小姐準備向大家展示什麼才藝?」
緊接著,朱靈靈又佯裝一副剛剛才想起了什麼的模樣,「啊呀,舒小姐可是對琴棋書畫十竅通了九竅呢,我怎麼給忘了,瞧我這記性,是我多嘴多舌了。」
「既然自知記性不好,何不閉嘴?!」舒淺陌淡漠地睇了一眼朱靈靈,嗤了一句,「即便你不說話,也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朱靈靈頓口無言,眸中劃過一抹怨毒。
舒淺鈺不顯喜怒,啜飲了一口香茗。
高位上的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阿鈺,不如一會兒你也展示個才藝給老身觀賞觀賞。」
忽然被點名,舒淺鈺愣了下。
淑妃睨了一眼座位上的舒淺鈺,又將目光落在太皇太後身上,含笑的幫舒淺鈺解圍,「皇祖母說笑了,他們將門之人一貫喜歡舞刀弄槍,況且,外面的人都說,舒小姐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皇祖母讓舒小姐獻小女兒家的才藝,豈不是讓舒小姐為難么?」
太皇太后將信將疑的看著舒淺鈺,轉了轉手中的佛珠。
一旁的良妃微微一笑,「淑妃妹妹此言差矣,姐姐倒是覺得往往有些傳言聽聽也就罷了,不必當真,再則,舒公子通曉音律,想必他的妹妹也不會差。」
朱靈靈的眸中劃過一抹冷笑。
之前舒淺鈺讓朱靈靈吃了大虧,加上方才舒淺陌毫不客氣地懟了朱靈靈一句,今得了可以令舒淺鈺左右為難的時機,朱靈靈豈會輕易錯過?當然不會。
朱靈靈忙見縫插針,笑意盈盈而不失禮貌的道,「良妃娘娘所言極是,剛剛舒小姐還在和臣女討論音律方面的問題呢,舒小姐在音律方面的造詣和見解實在是令臣女佩服得五體投地。舒小姐還說她想要撫琴一曲為我伴奏,為大家助助興。」
——舒淺鈺,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下得來這高高的台階。
朱靈靈刻意將尖細的聲音拔高,故意讓在場更多人都聽見。
聽聞朱靈靈如此一說,在場諸多人皆是訝異。
舒淺鈺和舒淺陌心中甚為不悅。
舒淺鈺面上淡笑,這朱靈靈倒是挺能信口胡謅的。
景安帝饒有興趣的道,「是么?」
舒淺陌起身,有禮的拱手道,「稟陛下,是朱小姐過甚其詞,微臣的妹妹才疏學淺,只怕會掃了大家的雅興。」
朱靈靈皮笑肉不笑,「舒公子這話就說得過謙了,只是撫琴罷了,即便令妹撫得不好,也沒人會取笑她。」
舒淺鈺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並未接話茬。
舒淺陌眸中的冷意深了又深,淡淡的道,「朱小姐,實乃舍妹詮才末學,就不必在這等重要場合徒惹笑話了。」
朱靈靈決意今日定要讓舒淺鈺出出醜,便註定她會對此事糾纏個沒完沒了。
朱靈靈微笑,語氣變得乖僻邪謬,「舒公子屢次替令妹推卻,莫不是覺著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夠大,不足以讓令妹降尊臨卑。」
舒淺陌眸中劃過一抹冷笑。
一直未曾搭話的舒淺鈺鎮定自若。
——朱靈靈啊朱靈靈,你這愛惹是生非的性子真是令你在人群中的辨認度變得異常高呀!
舒淺鈺莞爾一笑,「既然朱小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是再推辭,就顯得我們太不識抬舉了。」
——既然有人要不依不撓,焉能一再拒之?
朱靈靈見目的達到,心底洋洋得意,面上卻未顯露出來。
舒淺鈺笑意盈盈的將目光落在眼中含著得意的朱靈靈身上,輕緩的道,「有一點怕是朱小姐聽錯了,方才我說的並非撫琴,而是彈挑琵琶。」
在場諸人俱是愣了下,旋即,略帶驚訝之色,半信半疑。
一臉嚴肅的景安帝微微詫異,勾了勾嘴角,道,「舒小姐竟會彈琵琶,朕也很想聽一聽。」
舒淺鈺道,「回陛下,臣女原恐技拙,倘若蚍蜉撼樹,只怕會徒增笑料,不期朱小姐盛情相邀,今日怕是要獻醜了。」
在場眾人的心情各異,有好奇的,有期待的,有等著看好戲的……
舒淺鈺轉頭看著朱靈靈,「朱小姐,我前段時日新創了首曲子,就是不知朱小姐能否跟得上曲調?」
朱靈靈愣了下,反應過來后,狂傲的道,「自然是不在話下。」
舒淺鈺淡定的道,「如此甚好。」
朱靈靈的眸中帶著譏諷,臉色陰陽怪氣。
——舒淺鈺,你不過是一個是從鄉野里來的粗鄙之人,能彈什麼曲子?莫不是在逞一時口舌之快吧?就算會彈曲子,只怕彈奏出來的不過是嘔啞嘲哳之曲,無貌又無才的賤|女|人,你裝什麼裝?今日我便要讓你再次淪為笑柄。
良妃忽然道,「素聞朱小姐多才多藝,是火涇城內名聞遐邇的才女,火涇城無人不曉朱小姐擅長舞蹈,朱小姐的舞姿婀娜,舞態生風,艷驚旁人。」
朱靈靈得意的一笑,沾沾自喜。
良妃又道,「舒小姐和朱小姐一同演奏,想來會讓大家大飽眼福。」
***
排在舒淺鈺和朱靈靈前面表演節目的女眷是李玉嫵等人,李玉嫵彈琴,其她諸位女子跳舞,舞蹈由李知歆帶頭領舞。
且先說說李玉嫵彈奏的這首曲子。
此曲名叫《江流月明》,曲風舒緩,曲調柔和,優美動聽,聽后令人感覺輕鬆愉快,如夢如幻,游魚出聽。
再說說由李知歆帶頭跳的這舞蹈,此舞蹈名叫「驚鴻舞」。
眾位女子皆換上了秀美舞衣,舞姿裊裊婷婷。
李知歆不愧是領舞的,素手婉轉,舞步細碎,衣裙如輕雲,舞姿優美,像一隻美麗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姿態絕倫,舉止中透露出南國女子的溫柔美雅。
其她女子也個個皆是生得花容月貌,品貌不凡,舞姿不俗。
祥王沈昭瑞一瞬不瞬的凝著在旁邊彈奏琴曲的李玉嫵,眸中難掩驚艷和痴迷,為之心動。
他暗忖:就她了。
良妃和德妃皆打量著領舞的李知歆,認真的欣賞舞蹈,皆對這名楚楚動人的女子頗為滿意。
輕歌曼舞,婀娜多姿。曲終奏雅,餘音繞梁。
在座的眾人拍手叫好,掌聲如雷。
這曲舞深得太皇太后的心,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後宮妃嬪稱讚了幾句李家兩姐妹。
就連一旁不曾說話的景安帝都不由得默默讚許李家兩姐妹,對她們二人甚是滿意。
太皇太后賞賜了些物什,眾女領賞謝恩后就退下了。
***
這一場輪到了舒淺鈺和朱靈靈一起演奏。
當適時,朱靈靈站在廣場中央,擺好架勢,準備起舞。
舒淺鈺端坐在一旁的圓凳上,手中豎抱琵琶,有模有樣。
朱靈靈還以為舒淺鈺瘋了,在自討苦吃,默默等著舒淺鈺出醜……
舒淺鈺知道在場許多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尤其是朱靈靈。
舒淺鈺瞧了一眼廣場中央的朱靈靈,臉上帶著淡雅的笑容。
——朱靈靈,一曲《危機四伏》送給你,你可要接好了!
遐想間,舒淺鈺抬指,落指,左手按弦,右手開始彈挑。
琵琶聲乍響,聲音清脆明亮,宛若玉珠落盤。
曲調不是很快,但已經足夠驚艷四座。
見舒淺鈺能夠遊刃有餘的彈奏琵琶,在場諸人皆是震驚不已。
朱靈靈出乎意料,愣神,獃滯在原地。
舒淺鈺莞爾而笑,悠悠地好心提醒還愣在原地的朱靈靈,「朱小姐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用你那優美的舞姿迷倒眾生?」
朱靈靈回神,眸中劃過冷意夾雜著怨毒,隨即面帶微笑,跟著音樂開始起舞。
舒淺鈺的眸中劃過一抹玩味的笑。
——朱靈靈,你怕是又要遭殃了!
舒淺鈺所彈奏的曲子,剛開始節奏不是很快,朱靈靈能夠很自然的跟上,但是後面……
曲子到了稍後部分,給人一種由遠及近的緊迫感;
再往後,節奏緊湊,有條不紊的迅速變換,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感官體驗;
曲風又變得緊張、陰森,危機四伏,氣勢醞釀,殺機暗藏;
緊接著曲風激昂萬分,彷彿兩軍在進行一場猛烈的對抗,戰況激烈,曲風中的殺伐之感不言而喻。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此曲帶給聽眾一場聽覺上的盛宴。
在場許多世家子弟持著酒杯的手都頓住了,有的人已經忘記了動作,杯中之酒從杯沿傾倒出來都恍然未覺。
人們定定的看著坐在圓凳上彈奏琵琶的舒淺鈺,忘記了任何動作。
有的人嘩然一片,議論紛紛……
「舒小姐的曲調剛強激烈,朱小姐的舞姿柔得跟水一樣,這明顯曲舞不搭調呀。」
「就是啊,舒小姐彈奏的曲子急促有勁道,朱小姐的舞步卻輕緩無力,還跟不上節奏。」
「朱小姐不是火涇城的才女么,怎麼舞姿那麼不堪入目呀?」
「朱小姐,你還是別再跳了,趕緊下去吧,省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瑾王宋歸庭微微皺眉,眸色深邃,不禁將目光落在舒淺鈺的身上。
曲中含有刀光劍影,殺意盡顯。按弦又實又準確,輪指的靈活性和力度恰到好處,快速彈挑、滾奏的技法精妙絕倫,能將琵琶練就到這種水平,一般人無法企及。
此女果然不簡單!
舒淺陌不動聲色,眸光淡漠,一切皆在他的預料之中。
明霞公主的臉上帶著驕傲之色,那是她的好朋友在彈奏。
安王沈昭陽聽著曲子,全身熱血沸騰,彷彿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戰場上,在無畏的與敵人抗衡。
劉小滿則震驚,完全沒料到,整個過程,他的心中滋味難言,彷彿從不認識正在彈琵琶的女子。
深諳琵琶的許雅柔也震驚,同時不禁心生妒恨,她自認為自己的琵琶彈得不錯,但若是要練就到舒淺鈺這般境界,明顯還得再費些功夫。真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景安帝也不禁讚許道,「舒南枝的女兒彈奏的這首曲子危機重重,又刀光劍影、浴血鏖戰,讓人身臨其境,不愧是出自將門,連彈的曲子都有一股將門風範。」
德妃認真的欣賞著曲子,對舒淺鈺另眼相看。
淑妃娘娘點頭稱讚道,「想不到,被人們說成不會才藝的舒家小姐竟能夠彈奏出如此新穎的曲子,這曲調的氣勢雄偉激昂,真是有意思。」
廣場中央,正在跳舞的朱靈靈再也忍不住了,停下舞步,轉身指著舒淺鈺咬牙切齒的道,「舒淺鈺,你撥弄出來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
舒淺鈺緩緩站起身,笑顏如花,輕緩的回應她,「方才我還特意問過朱小姐能否跟得上我的曲調,朱小姐不暇思索的說不在話下。這會兒自己駕馭不了我的調子,反倒怪起我來了,平日里朱小姐都這般喜歡前言不搭后語么?」
「你……你……」朱靈靈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調色板一樣精彩。
「你怎麼?」舒淺鈺饒有興趣的悠悠反問她,狀似很無辜。
朱靈靈眼冒憤怒不已的火花,「你彈奏的曲子陰陽怪氣,讓我如何繼續跳下去,你分明是在戲耍於我。這曲子簡直不堪入耳,依我看,你分明是故意在太皇太後面前搬弄是非!」
「別說了,你們兩個都別說了。」太皇太后呵呵的笑了笑,才繼續緩緩的道,「這曲子好聽,舞姿也很美,不過是這曲子不應配這支舞蹈罷了。」
朱靈靈和舒淺鈺皆未再多言。
太皇太后又道,「今兒個老身高興,賞。」
舒淺鈺和朱靈靈領了賞賜,叩首謝恩,隨後便退了下去。
***
看完了諸女的才藝表演,太皇太后吩咐可散了宴席。
眾人各自散去,許多人都還在錦繡園中繼續賞花,有的人已經出宮去了。
舒淺鈺和明霞公主在一處,身邊沒有隨扈跟從。
明霞公主挽著舒淺鈺,稱讚她方才的表演,琵琶曲子真是太好聽了,還和舒淺鈺話家常,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舒淺鈺耐心的聽著。
不知不覺,明霞公主和舒淺鈺走至湖水邊。
就在這時,有名小宮女來同明霞公主說,她的母妃找她有事情。
明霞公主道,「阿鈺,你跟我一起去吧?」
還不待舒淺鈺說話,那名小宮女直接恭敬的道,「明霞公主,德妃娘娘只讓您一個人過去。」
舒淺鈺睨了眼小宮女,淡淡的說,「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明霞公主說,「好,倘若半柱香的時辰過去后還不見我回來,你若不想再繼續呆在宮中,可自行出宮去。」
舒淺鈺點了點頭。
明霞公主走後,不多時,突然有一隊宮女向舒淺鈺迎面走來。
一共十二個宮女,排成兩列,手中拿著果品、茶點、茶水……
最後一排有兩名宮女相視一眼,目光不正,兩人看準時機,隨即皆踩上自己前面兩個宮女的裙角,十個宮女皆陸續朝舒淺鈺撲去,手中的果品、茶點等等灑落一地。
舒淺鈺微眯了下眼睛,眸光一閃,匆匆退後,避開了。
然而,其中一名宮女的身子雖未撲著舒淺鈺,但她手中的茶水不期然而然潑到了舒淺鈺的臉上,舒淺鈺始料未及,匆忙閉眼。
隨後,舒淺鈺吐了一口茶水,胡亂的抹了把臉上的茶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名宮女手中的一盆淘米水直向舒淺鈺的臉上潑上去,舒淺鈺迅速輕挪腳步躲開,淘米水潑了個空。
嘩啦——
舒淺鈺躲開了淘米水,卻沒能逃過緊接著下一刻潑過來的那一盆清水。
覆在舒淺鈺臉上的那張麵皮已土崩瓦解,幻化成雪花般細小的碎末,被那盆清水洗刷乾淨。
朱靈靈本不打算親自過來,但是方才在宴席之上,舒淺鈺害得她那般出醜,不親自動手,實在難解心頭之憤,遂她便豁出去了,定要讓舒淺鈺吃點苦頭,即便會受罰她也要先出口惡氣。
朱靈靈潑完了那盆清水后,便看清舒淺鈺的臉,驚得張大了嘴巴,定定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朱靈靈知道平日里的舒淺鈺容貌不顯,那是因為她施了粉黛。
她想過舒淺鈺未施粉黛時,舒淺鈺的容貌或許痘疤遍布,亦或是坑坑窪窪,或者是滿面瘡痍、百拙千醜,不堪入目,她想過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眼前的這一種可能。
臉依舊是這一張臉,但又不似這張臉,因為這是一張姿容絕世的臉。
黛眉開嬌橫遠岫,明眸善睞,口如含朱丹,精緻的五官彷彿是由造物者的鬼斧神工而就,膚色皓如凝脂、滑膩似酥。
這張臉美得仿若不染世間的俗塵。
舒淺鈺的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眉梢的凌厲盡顯,曜黑晶瑩的雙眸仿若利劍一般射向不遠處的朱靈靈。
「盡興嗎?」舒淺鈺的聲音如同數九寒天的冰塊。
就算此時的她這般疾言厲色,聲音冰冷,但也絕美如斯,群芳難逐。
在場的朱靈靈和那十二名小宮女皆是愣在原地,捨不得移開目光。
剛剛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張臉,此時卻端麗冠絕、國色天香,彷彿脫胎換骨。
絕世佳人……
舒淺鈺朝獃滯在原地的朱靈靈緩步走過去,冷冷的問道,「看了我這張最原原本本的臉,不知朱小姐看得可還滿意?」
「我……我……你……」朱靈靈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舒淺鈺的厲眸看向她,款步靠近朱靈靈,音色亦是冷厲,「不管你盡興否,還是滿意否,反正現在我很是不滿意!」
不知為何,這個帶著滿身凌厲的舒淺鈺令朱靈靈心生恐懼,陰沉沉的,她身子一顫,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想要做什麼?」
她又憶及上次在覓香樓中,舒淺鈺狠狠的扇了她幾巴掌,想想都覺得臉上的肉疼。
舒淺鈺輕輕的冷笑一聲,「我想做什麼?……你馬上就知道了。」
說話間,舒淺鈺一把抓住朱靈靈的手。
「你想幹什麼?趕緊放開我。」朱靈靈被眸色沉沉的舒淺鈺嚇得不輕,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的囂張。
在眾位小宮女不解的目光中,舒淺鈺二話不說,火速將朱靈靈拉向一旁的湖邊。
舒淺鈺的力道還是一貫的大,朱靈靈根本掙脫不開。
在朱靈靈和宮女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舒淺鈺當著那十二名小宮女的面,一腳將朱靈靈踢入……踢入……踢入湖中。
舒淺鈺還附了一句,「去你的!」
「啊!」朱靈靈殺豬般的聲音傳來,音色中的恐慌之感顯而易見。
噗通——
緊接著朱靈靈落水的聲音傳來。
朱靈靈不會游泳,在水中不停地掙扎。
「快來人啊!」
「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有宮女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呼救。
這邊的響動很快引來了還在錦繡園中附近的人。
最先趕過來的人是幾名侍衛,其中一名會游泳的侍衛趕緊跳下去救人,發出「噗通」一聲響。
朱靈靈很快被救了上來,吐了卡在喉嚨裡面的口水之後才蘇醒過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朱靈靈方醒,緊接著有一群人也走了過來。
來之人是景安帝一干人等,還有一些王族公卿的世家子弟,方才宴席那邊的人幾乎全過來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這邊而來。
無數道目光堪堪地落在舒淺鈺的身上。
她的衣衫濕了大半,髮髻略顯凌亂又濕潤……但這些都不足夠引人注目,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張臉。
熟悉的面孔,但又令人覺得很陌生。
她是……舒淺鈺?
真的是她嗎?
那張美到極致的面容,彷彿覆蓋在稀世明珠表層的塵埃被人一絲不苟的擦掉,寶珠的真顏得以示人,絕塵盛世。
人們怔在原地,特別是那些世家子弟,他們怎麼也未曾想到,之前被火涇城之人嘲笑為無貌無才的女子,其實是個色藝雙全的大美人。
明霞公主以為舒淺鈺被人換了張臉。她不過是過去同母妃說了會兒話,再回來就變成了這般,方才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許雅柔也震驚當場,原本她打算支開明霞公主,不曾想明霞公主被她母妃叫了過去,那時朱靈靈還說了一句「真是天助我也」。待明霞公主離開后,她算準時間帶著眾人過來看舒淺鈺的笑話,讓舒淺鈺再次淪為笑柄,卻沒想到看見的竟是這般光景。
安王沈昭陽則不可置信,今日初見舒淺鈺時,他還開玩笑說舒淺鈺和舒淺陌兩兄妹的容貌隔著千山萬水,如今卻……不得不說,眼前這位美人和舒淺陌才像一家人。
劉小滿則有種「悔不當初」之感,內心也很憤懣,感覺自己被舒淺鈺這個女人給耍得團團轉。
瑾王宋歸庭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去了,並未過多失態。
他就說此女人偽裝嘛。在他看來,此女子言行舉止因人而異。可謂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既便如此,她身上有股尊貴的大家閨秀之風,見識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所能及的。
景安帝畢竟是一國之君,也並未失態。
直到舒淺鈺和那十二個宮女跪拜行禮,景安帝說了聲「平身」,諸人才恍然驚醒。
朱靈靈向景安帝哭訴說:「陛下,舒小姐故意將臣女踢下水,您可一定要為臣女做主呀。」
景安帝見兩個名門閨秀皆濕了衣衫,一身狼狽,太不成體統,便命她們二人先下去換身衣衫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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