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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倪子和虐婢甘罰重金 文仲恭買姬笑看完璧

  上回說到倪子和娶了李氏醮婦,作為繼室,一路從北京帶到四川候補。這倪子和本是南省的拔貢,因為入都廷試,得了知縣,剛要引見出來,原籍的夫人,竟等不及郎君錦旋了。那夫人同子和卻是貧賤夫妻,才盼得一官萬裏,那知少年薄福,將金章紫誥一齊讓與他人。子和滿望鶼鰈同舟,溯江直上,中途經此變故,知道一棺料理,自有泰山擔任,率性不回故裏,勉得空琴遺掛,徒益淒涼。將來解組言歸,拚著十萬俸錢,營齋營奠。隻是在京寓裏書空咄咄,幾至奉倩神傷。一班同鄉、同年,都勸他趕緊續弦,相將入蜀,子和亦點頭稱是,便托媒媼四出作伐。有的嫌子和境遇太寒,有的嫌四川道途太遠。最後談到李氏醮婦。原係青樓出身,丈夫名叫有恒,多年木廠掌櫃,積資巨萬,後因陵上的關係,訊實伏法,偌大家財,都歸了孤嫠掌管。他本楊花水性,仗著這紫標黃榜,倒不肯人盡可夫,定了約法三章,要合格的始能中選。一是少年正途知縣,二是須作正室,三是必須先見。子和自問:"年才逾冠,又係廷試得官,第一項是不生問題了。李氏雖是醮婦,我已先賦悼亡,車來賄遷,盡可使得,四川道遠,有誰知道?第二項又可以答應了。隻是第三項,仍要吉星擁護,才能成就這段姻緣"。


  約會在逛廟時間,彼此預圖一麵,媒媼前往知照。子和是輕衫團扇,顧影翩翩,那李婦油壁香車,青裙縞袂,大有藐姑仙子的風致。經媒媼雙方指點,四目相矚,已是兩心相印。子和得了李婦,居然捐了大花樣到省,錦江劍閣,隨處流連,不及兩年,早已官符在握。


  李婦脫不掉勾闌習慣,最喜購買芻女,供他捶楚,子和因愛生畏,卻也不曾阻抑。起初不過偶然使性,並不十分厲害,漸漸棒敲棍擊,身有傷痕,子和還要將順妻嗔,助紂為虐。一任未滿,又調腴缺。這時李婦誌得意滿,放出種種手段,虐待諸婢。可憐諸婢,長者隻有十五六,幼者隻有十一二,貪眠好吃,個個皆然。而且生性健忘,遇事躲懶,像煞有遺傳一般。


  李婦看他們不過,奈他們不得,創出幾種酷烈的刑罰,隨意嚐試,有的用針刺,有的用火烙,呼號達旦,慘不忍聞,署中餓斃的、自縊的,已是數見不鮮。這些小兒女同父母恩義俱絕,那個替他出來仲冤?

  不道子和也為著濫刑斃命,被製軍年終甄別,奏參革職,他便在成都買田置宅,做一個安樂寓公。李婦看他宦囊頗豐,還叫他設法出山,潛謀開複。子和倒宦興倦了,隻幫著李婦將擺布強盜的法子,擺布婢女。諸婢裏麵,有個鐵匠女兒,平時也備受虐待。鐵匠聽得消息,偶來探望,那女兒見了父親,自然哀哀訴苦。鐵匠備價請贖,子和不但不允,反說此婢宣布他的惡狀,叫李婦榜掠處死。李婦有了子和做護符,那裏還肯輕縱?到得一命嗚呼,隻暗暗叫人抬出埋葬。鐵匠再來省視時,早被閽人拒絕了。鐵匠料定內中有點蹊蹺,但懼怕子和的聲勢,不敢冒昧發動。


  那知這個風聲,早傳到成都府劉文丹太守麵前,太守自從夔州調繁,官聲卓著,不好指定子和一樁事,卻出了一張告示,大約說:川中官場風氣頹壞,常有購民家女為婢妾,一有不合,輒加私刑,甚至治死。應行嚴禁,且懸賞招告。鐵匠正在忿無可泄,看見劉太守牌示,便據實具狀控訴。劉太守也知道子和不是善類,若不從速辦理,勢必毀屍滅跡,人證物證,缺了一樣,他便好信口抵賴。便急提子和的閽人嚴訊,閽人亂以他婢。


  及至指定姓名時日,閽人諉為未見,再三嚴鞫,才供出某日某仆,指揮抬工舁一畫箱出門,不知何事?複提抬工逐一問時,但說遵埋某處,並不知內貯何物。太守遂派幹役,押同抬工前往發掘,一麵傳請成都縣隨帶仵作,來府伺候。幹役將畫箱抬入郡署,成都縣親督仵作啟視,隻有血褲一條,裏著屍身,上半赤膊,發蓬齒豁。仵作喝報:"木器、鐵器傷十七處,靴尖踢傷一處,前陰潰爛,係火烙傷。"太守親驗一過,填明屍格,入稟藩司。以子和本係革員,應先提案拘質,其繼妻臨蓐在即,暫行停縶,所有婢仆十餘口,概行鎖候。成都縣帶回推問,才知該婢傷痕,均係多時積受,此次致命,係用火箸燒紅,插入前陰數寸,三出三入,嗥叫而死,皆係倪太太親自動手,隻有靴尖一傷,實是子和幫凶。知縣據供詳府,太守勃然大怒,說道:"這種惡婦,非到案用火箸治婢之法治之不可!"勒令發審局員,逼子和將妻交出。局員因子和曾經當過審局長官,不肯窮究。太守堅持到底,親提子和麵質。子和力認自己所殺,與妻無預。局員勸他不可畫供。他說:"士可殺,不可辱。罪我不過抵命。若我妻到案,不要受大辱嗎?"太守打算為子和開脫,令他罰金自贖,隻放不過這忍心辣手的倪太太。倪料無可躲避,就投入天主教堂。那天主教士異常蠻橫,得了倪的賄賂,每日到府衙門去索子和。太守深恐惹起交涉,無奈罰了子和萬金,以二千撫恤苦主,八千充作善舉,婢女一律遣散,子和夫婦受了這番挫辱,便匆匆南下,回到儀征另營窟。

  子和逍遙法外了。不道李婦陡患巨疽,晝夜慘呼,與婢死時無異,雖經延醫調治,他卻腐及腸腑,血肉淋漓,真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子和為著官削妻死,十分無聊,把故鄉的山色、江聲都認做添愁資料。這時正是光緒中葉,京裏因慈禧太後生日,隻須廢員加倍報效,便好開複原官原銜。子和有個同年文仲恭,現在河南補了知府,他卻同李蓮英有點瓜葛。


  子和想托他謀幹,於是從儀征直達漢口,雇了驢車,來到開封省城。仲恭卻值交卸下來,見著子和,留他在館住宿。子和談起續弦再斷,仲恭也恰巧新喪愛妾,二人相對淒然。仲恭還撿出一張《絳雲小傳》的稿來,叫子和斟酌。子和看這篇小傳道:侍姬薛絳雲,遼東產,年十九,嫠矣。因鬻身葬夫,遂歸於餘。定情之夕,儼然處於也。詢之則雲,前夫痿不能人,如蠶僵,如蝟縮,以為今生已矣,不圖複遇君。時餘甫通籍,家貧幾不能舉火,井臼皰溫之役,皆姬任之。暇輒以女紅為餘佐。


  篝燈相對,餘讀不已,姬必倚熏籠伴餘,伺餘有隙,殷勤出書畫相質。然所臨右軍《蘭亭序》,婀娜綽約,楚楚有致,即摹仿惲本中,裁紅刻翠,亦不與塵俗伍。間為小詩,尤婉約可誦。


  惜身弱多病,向晨必強起理妝,亭午則廚下羹湯,咄嗟立辦,稱藥量水,不假他人。如是者凡十年,餘始出守於汴,姬已骨瘦柴立矣。餘於無可慰藉中,為其子納官階四品,姬例得封恭人,五花誥至,姬一笑而瞑,嗚呼!姬之歸餘,雖婦而實女,餘之視姬,雖妾而若妻。姬以某年月日生,以某年月日歿,僅三十二春秋耳。天何奪餘之速耶?倘得玉簫再世,或可遺餘之老懷也夫。


  子和讀罷,說道:"情文相生,非此文不能傳此人。冒辟疆的《影梅庵憶語》,轉覺詞多於意了。"仲恭道:"亡姬才智,世間不患其無,隻是他冒了再醮的名,依然完璧,這卻是意想不到的。他現在尚未逾月,我已奉調回省,這旺夫運的話,倒也不可不信呢。"子和聽他談吐,料是哀悔過甚,勉強敷衍一會兒,就告別渡河北上了。


  仲恭這人既兒女情長,又功名心熱,在河南覬覦這開封府的缺,隻是沒有機會。後來兩宮西幸,道出河南,仲恭為著煙癖甚深,不敢冒昧惡謁,隻把屋子關得緊緊的,榜著"此處停靈,閑人免進"八個大字。不知怎樣謀到皇差,東搜西括,侵蝕了三萬兩銀子,將一萬五千送與李閹,算是開封缺價;一萬五千存在京號,預備到任開支。自己卻省嗇異常,除了幾個鴉片煙外,每日隻在枕上買個蒸饃饃,據衾大嚼,起來短衣敝屣,也不像是方麵大員。隻有出外上衙門,見上司,盥麵的時候,兩頰都敷點胭脂水,掩飾煙色。從前盡是絳姬替他擦煙盤、通煙槍、挖煙灰、打煙泡,什麽調脂呀、沃水呀,伏侍的有條井井,自從絳姬歿後,他又舍不得化錢用家丁,隻帶了幾個親兵,那裏能夠舒適?他最不喜'大人'這稱呼,隻許手下的人叫他'二爺'。他既然有了這線索,總道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誰知虛牝黃金,把他氣得發昏章第一。又想趨蹌榮祿,靠他這近水樓台,見著總是請安。榮祿偶然發問一句,滿口的'是是是','著著著'。榮祿是慈眷極優的,料定仲恭傾心巴結,必非一無希望,聽得他李閹處一封重贄,竟至石沉大海,也想他從豐饋贈,才肯幫他說話。仲恭愛財若命,那肯一誤再誤?所以終究不曾實授。他既悔且悟,在扈蹕回京時,卻有四首題壁詩道:插足塵中客趁虛,獨尋僻地轉閑居。到門尚有衣冠客,薰穴微聞徵辟書。島國累人追竄鼠,泥塗笑我駕疲驢。歸來倦倚樓窗看,繞屋風蘆絕倒如?


  為看青山一卷簾,樓中景物望中添。槐柯眾蟻才醒夢,燈火飛蛾枉附炎。置兔都因貪捷躍,網魚應悔不深潛。舉頭明月群星淡,皎潔清輝愛素蟾。


  亂樹叢中晝閉關,藥爐茗碗任消閑。眼前光景隨緣法,耳畔秋風任往還。酒國盡堪容盛世,書城何必住名山?鄉雞午唱驚濃睡,心在巢由沮溺間。


  我思無極獨哀吟,曠野人稀草樹森。世事如雲殊變幻,禪機指水悟深沉。銜泥燕又營新壘,避網鴻宜有去心。賃個書樓石城下,未妨擁鼻日登臨。


  仲恭這幾首詩,詞旨幽怨得很,將那頑固卑鄙的舊癖,居然洗刷殆盡,隻是補不著開封這缺,以頭觸壁,人類風狂。大眾才知前此的詩,不是有心怨艾,實是歎息李閹。還傳他詠漢末時《陳宮捉放》一詩道:伯奢本來是好意,一旦全家遭慘禍。可恨該縣陳前令,為何賣放曹盂德?當年開封若是我,定將該令記大過。


  同寅看他如醉如癡,勸他帶了絳姬的柩,暫行回京。他在西山深處,替絳姬野花雜樹,築了個小小墳塋,一樹一封,並不十分奢麗。及至回到京城裏麵,一班王公貴族、文武大臣,正在商量迎鑾的典禮,把那聯軍的各種蹂躪,一概丟付爪哇國裏。仲恭先授著李閹的激刺,後受著榮相的奚落,自此神經有點感覺,比那班藉口變法的臣僚,格外來得鎮靜。老佛爺暮年苦境,連光緒都不能相諒,每到殿前召見,終有不豫的顏色。


  翁同解是逐了,汪鳴鑾是擯了,朝臣你爭我奪,與榮相國相抗的,隻有個慶親王。慶親王名叫奕劻,從四品宗室,連升帶襲,竟至賞食親王雙俸,確是滿人的領袖、樞府的機關。朝臣為著變法自強,不特奉天、吉、黑要改行省,連江蘇、江寧兩部分外,還要添個江淮巡撫。慶親王是懸格招賢,這江淮巡撫議定後,便叫江蘇巡撫恩壽調補。這恩壽便是替沈仲馥調停家事的。


  恩中丞正待摒擋就道,不意在江蘇任上,鬧出一段穢史來。正是:符竹遙頒方拜命,牆茨不掃竟貼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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