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267:涅槃
許精誠是真的覺得這個病人挺傻的。
人生在世,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自己發自內心熱愛的事情,為什麽最後卻被這件事逼得活不下去了。
這人一走極端,那真就沒救了。
阿力搖搖頭,嘴硬道:“你不懂。”
許精誠道:“我確實不太懂你們的藝術追求,但生命隻有一次,你現在還太年輕,藝術創造也是需要生活積累的,慢慢去體悟生活,你才有可能再創造一個更好的作品。
這就像你的斷手一樣,不是說它以後就沒用了,養在腹部,隻是為了等時機成熟,到時候它說不定還能幫助你畫畫的。”
阿力突然愣住了:“我的手還能畫畫?”
說實話,他在砍下自己右手時,就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畫畫了,雖然他發自內心的熱愛,但越熱愛,他就越覺得痛苦。
他覺得自己深陷泥塘,必須有壯士斷腕的勇氣才能擺脫現狀。
然而事實證明,年輕人總是容易後悔,就在他瘋狂的砍下自己右手後,他仰頭看向滿屋子牆壁上的雄偉畫作,他瞬間就後悔了。
沒錯,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想要畫畫的,他還是想證明自己,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最熱愛的繪畫。
“我的手真的還能畫畫?”阿力咬牙問道。
“得虧你把斷手放進了冰箱冷藏,保存的還算完好,過段時間再植,如果一切順利,應該能恢複八成的功能。”許精誠不太清楚八成的功能是否能完成作畫,於是隻是從專業角度回答了恢複預期。
“八成……”
阿力有些失望,但同時也有些慶幸:“至少比我想的要好多了,我真是太蠢了……”
這個時候病房門突然打開,門外走進來一個帶著貝雷帽的中年人,他在看到阿力,尤其是阿力斷了的右手後,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張老師……”阿力輕輕叫了一聲,羞愧的低下了頭。
對方正是自己的恩師,就是他發掘了自己,同意自己這個鄉下來的孩子在他的畫廊工作,而且還把自己的作品推薦到了國際大賽上。
可現在,自己卻讓他失望了……
許精誠眼看有病人家屬來,於是便起身離開。
與張老師擦肩而過時,對方微微欠了欠身子,感謝道:
“謝謝你了,醫生,不是你,這孩子徹底沒救了。”
許精誠說道:“你們多勸勸他吧,他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這樣不利於後期的康複。”
“明白了。”
目送許精誠離開,張老師坐到了之前許精誠的位置上。
看著阿力殘缺的右手,張老師努力調動情緒,露出微笑道:“阿力,你感覺怎麽樣?”
“張老師,對不起……”阿力左手緊緊抓著被子,指節發白。
“沒事沒事,你現在還在養病,別這麽激動,你父母下午應該就到了,你在畫廊工作這麽久,都好久沒見父母了吧,這次剛好休個長假,好好休息一下。”張老師寬慰道。
阿力這時卻突然說道:“張老師,我這次有個特別好的構想,如果我出院後能畫出來,您,您能幫我安排再去國際畫展參賽嗎?”
張老師顯然沒想到阿力都這樣了,還忘不了畫畫的事情:“你現在安心養病,出院後的事情我們出院再說。”
“不,我現在就想和你說這件事,一秒鍾我也等不了了。”阿力堅持道。
張老師見狀隻能微微歎息道:“那你有什麽想法,我們一起來討論一下。”
阿力很有天賦,但和很多年輕人一樣,他的天賦更像是曇花一現的短暫炫目。
自從半年前在國際畫展上獲獎後,阿力就已經很久沒有畫出讓張老師滿意的作品了。
眼睛瞟了瞟阿力的斷手,張老師不由內心歎息……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什麽好的作品問世呢?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梵高。
阿力不清楚張老師心中的想法,他自己倒是顯得很有信心。
隻見他緩緩掀開了自己的被子,那隻寄養在腹部的斷手頓時沐浴在了冬日的陽光中,透露出一種邪魅的美感。
“這……”張老師顯然被這一幕嚇得不輕,身體下意識就往後退去。
阿力這時候卻認真道:“我要畫這隻斷手,長在腹部的斷手,這是藝術和醫學的結合,而且,我還要用再植後的右手畫!”
阿力舉起自己殘缺的右手,幻肢痛不斷從斷麵上傳來,他不禁想起許精誠剛剛說的話,這也許就是自己到目前為止最深刻的生活體悟了。
“畫作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涅槃》。”
……
……
許精誠離開病房後,並沒有急著回急診病房,而是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想起了心思。
阿力的手術目前隻完成了一期,寄養斷手雖然成功了,但後麵的二期手術才是決定他是否能畫畫的關鍵。
許精誠今天早早來病房,就是為了了解一下阿力的狀態。
他本來考慮的是,如果阿力是一心求死,對生活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那麽自己也沒必要太追求再植的效果,保證斷手能存活就行,功能恢複多少,那就看天意了。
畢竟功能恢複更多還是要看病人的主動複健做的如何,自己苦哈哈把手術做了,病人術後一動都不願意動,那自己真是要罵娘了。
不過現在看起來,阿力似乎遠沒有到那種徹底自我放棄的地步。
頭疼啊,這台手術又變的棘手了起來了……許精誠苦惱的撓了撓頭,開始琢磨起二期手術到底該怎麽動手。
寄養手術畢竟不用考慮功能問題,單純連接血管,保證斷手有充足的血供,不至於壞死就行。
可二期手術,需要考慮的東西就太多了。
如何將已經離體數周的斷手續接上,並讓他恢複功能,能做出抓握等簡單的動作,甚至指尖的細微動作。
難啊……
許精誠不由露出一張苦瓜臉,腦海中無數的想法冒出,片刻後又被否決。
而就在這時,一名路過的醫生似乎認出了許精誠,腳步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走過去和許精誠攀談道:
“許醫生,我是骨科的許令東,嗯……我想問問,你們科現在是不是有個病人在做寄養再植?
需,需要幫忙嗎?”
許令東毫無底氣的說出了後麵半句話,額頭上的汗瞬間就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