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238:什麽是死亡
拖延治療?
聽到黑衣監管人的說法,許精誠不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三床剛剛入院時,考慮到他有感染,許精誠於是就給他了下了抗生素。
眾所周知,大部分抗生素都是需要做皮試的,如果人體有過敏反應,就需要更換抗生素的種類。
而就在那一天,三床一共做了四種不同抗生素的皮試,最後護士都撂挑子不幹了,她們就沒見過這麽難纏的病人!
明明皮試結果看起來都很好,皮內注射的區域沒有紅腫、偽足,可三床就說渾身不舒服、發癢,一副明顯過敏的樣子。
那時候許精誠還覺得三床難道是罕見的易過敏體質,可現在聽到黑衣監管人的說法,他頓時心中一凜:這貨分明是在拖延時間啊!
繼而聯想到剛剛和三床談話時,對方前後矛盾的很多說法,許精誠越想越不對勁,黑衣監管人的話似乎點破了三床偽裝的外殼,讓許精誠看清楚了他所有不合理行為的內在驅動力。
他分明就是想誤導治療方向,拖延時間,延長在醫院裏麵的住院時間。
“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有點在拖延治療時間……”
許精誠忍不住擔憂道:“你剛剛說他還有在逃的同夥,他現在拖延時間,該不會是想等他們來救他吧。”
黑衣監管人一愣,隨即失聲笑道:“許醫生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這可不是悍匪當道的年頭了,敢來醫院救已經入獄的罪犯?”
黑衣監管人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大手拍了拍腰間:“那怕是活膩了。”
許精誠看著對方鼓鼓囊囊的腰間,悄悄鬆了一口氣,隨即疑惑道:“既然不是有人來救他,那他幹嘛要拖延治療呢?”
黑衣監管人想了想,隨即拉著許精誠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道:“這事其實說給你聽也沒什麽,而且你畢竟是分管醫生,多了解一些也能方便配合我們工作,不過你還是得保密。”
許精誠點點頭。
“這個病人前段時間聯合幾個慣犯搶劫了一家金店,弄走了差不多價值三十多萬的首飾,這個案子到目前為止我們隻抓獲了他一個人,贓款也隻追回了不到五萬塊。
我們一直在做他的工作,希望他能戴罪立功,供出其他幾個人的行蹤,可他一直很不配合。
我們考慮到他也許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和那些人達成了某種協議,自己甘願抗下所有的罪,然後等事情過去了,那些同夥會分出一部分錢給他的家人。
他現在拖延治療,很有可能就是為了躲在醫院裏,幹擾我們的審訊流程,給他的同夥逃出徽京市的時間。”
竟然還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橋多麻袋,這種‘重情重義’好像有些三觀不正吧……許精誠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槽,然後問道:“我能做些什麽呢?”
“倒也沒什麽特別需要你做的,但還是希望你能盡快控製他的病情的,讓他達到回監獄的身體狀況,這樣我們才能繼續審訊流程,早一點找到他的同夥。”黑衣監管人說道。
和許精誠交換完信息,黑衣監管人便轉身向樓梯過道走去了,看樣子憋了好幾天的煙癮要徹底宣泄一番。
許精誠則懷揣著心思走回了辦公室,重新拿出三床的病曆反複研究起來,這個病人的病情其實不算複雜,目前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肝癌。
原發性肝癌,目前已經進展到中期,出現了腹水、黃疸、並伴有消化道出血的症狀……
監獄方麵並不具備處理這種病人的手段,所以才移交到市立醫院,準備在病人病情得到控製後再繼續進行審訊流程。
所以說我目前的任務就是控製住三床肝癌的進展,說實話這個病人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啊,明明半年前才確診早期肝癌的,短短半年時間就把自己的身體揮霍成這個樣子……許精誠伸出指節輕輕扣著木質桌麵,腦海裏思考著自己能做些什麽。
皮膚泛黃,骨瘦如柴,腹脹如球……這已經是很典型的肝癌病人的症狀了。
緩解並發症肯定是目前的當務之急,不過病人不願意配合治療,效果肯定會大受影響。
而且他的肝癌還處於中早期,治標不治本也不是長久之計,回到監獄後他的治療肯定隻能是維持,到時候又會耽誤病情,肝癌的進展會進一步加快……
許精誠雖然對於三床這種不在意自己生命的病人很不感冒,但他作為一名醫生,他在思考治療方案是還是會全力以赴,力爭得到一個最好的治療效果。
思前想後,許精誠還是覺得對於這個病人,治療的重點還是得在肝癌本身上。
換而言之,得讓他明白一個道理:肝癌並非無藥可治,他沒必要把自己放上棄子的位置上。
說到底,沒有一個人能夠坦然麵對死亡,即便被癌症折磨的病人,知道自己已經不久於人世,但在夜深人靜時,他依然會恐懼黑暗、恐懼死亡、恐懼一無所有的未來。
這是刻在人類基因深處,對於孤獨的戰栗。
沒有人知道死亡到底是什麽,如果非要形容它,那也許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你無法感知、無法言語、無法思考,但你必須不知疲倦的向前走,朝著沒有意義的遠方,一直走下去……
三床必然會對這種結局感到恐懼,他現在能夠笑得出來,裝作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完全就是因為心裏還有對家人的執念。
他覺得自己是個獻身者,犧牲了自己,就能換取家人幸福的未來,他的犧牲是有意義的,是偉大的!
他的同夥或許給他許下過承諾,答應他隻要背上所有的罪,就能分給他的家人一大筆錢,五萬、十萬?
思考完這一切,許精誠頓時覺得,治療三床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碎他的希望,讓他知道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對家人最大的貢獻。
如此想著,許精誠翻開了病曆上填寫家人聯係方式的一欄,然後拿起了電話……
電話在一陣漫長的嘟嘟嘟聲後終於接通,話筒裏傳來十分嘈雜混亂的聲響,聽起來似乎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有很多人正在交談,其中混雜著水花撲騰,以及刀重重落在砧板上的聲音。
一個疲憊的女聲響起:“喂,阿偉魚鋪,要訂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