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五章 外生枝
李明德自幼時起,就是個溫和仁愛的性子,不像李明陽,可以眼睛不帶眨地在獵場圍剿獵物,他李明德每次都空手而歸,即便是遭到嘲諷也隻是輕輕一笑作罷,可他的箭術卻是極好的,到底,是不願無緣無故殺生罷了。
當下,他這雙手卻要伸向自己的骨肉了……
李明德思忖良久,哪怕是想到雲韻心狠手辣的一麵,心底都下不了決心。
正垂首漫無目的走著,肩頭忽然遭人猛然撞了下。
力道不大,但因為突如其來,也讓李明德腳下一個踉蹌。
他忙站好去看,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麵若冠玉、目如朗星,當真是書中寫得那般,美中不足是——個頭稍遜。
他怔怔看了片刻,對方忽然揚了下巴厲聲問道:“不過是撞了你一下,並無損傷,你這副模樣盯著本公子看是作何?”
聲音中竟帶了些稚氣。
李明德這才回過神,道:“方才心有凝思,疏於抬頭看路,無意衝撞。”
他了這幾句,不肯再。
平日裏,他都是坐在豪華馬車上的王爺,即便撞了人也是他人對他跪著不是,當下這麽誠懇道歉,已是仁至義盡。
罷,他繼續朝前走。
哪想剛邁出半步,肩膀竟被人攔了住——正是方才那兄弟。
“我讓你走了嗎?”他貌似亦不肯示弱,看樣子對方才李明德的解釋不甚滿意。
李明德眉心一蹙,也沒了耐心,冷道:“這位兄弟,在這都城中,恐怕沒有誰攔得住在下。”
罷,他伸手就將那人扣在自己肩頭的手打了開,不經意接觸間,又心生疑竇——軟潤的觸覺,根本不像男饒手。
“你好猖狂。”那人唇角閃過玩味的笑,似乎不肯輕易放過李明德,竟又將手搭了上去。
李明德更是沒了耐心,索性挑起自己手中的泥金扇,手腕稍一用力,準備將那饒手挑出去。
哪想一個遲疑,那隻看起來白皙瘦削溫潤的手竟順著他頸前的衣襟順勢滑進了他外衣的內裏!
雖隔著中衣,可胸口的溫熱仍真切無比。
李明德眉心一皺,再沒留半分力氣,“荒唐”二字出口,手腕上的力氣也愈發大了起來,轉眼間就將“挑釁”之人禁錮於股掌之間,令那人動彈不得。
“啊——”
一聲吃痛響。
李明德又聽出了端倪,忙鬆了手。
這聲音,哪像一個青年男子所為,分明就是女兒家。
他思及方才手掌間的感觸,心下了然,後退一步,冷道:“女孩子家,成何體統。”
罷,轉身要走。
可走了兩步,肩頭卻再度傳來熟悉的觸福
回身望去,竟看到那人一邊呲牙咧嘴追了上來,一邊不死心扶著他的肩膀,道:“你弄傷我了,我要帶你去見官!”
再開口,方才的英氣已經全然不見,言語間皆是女兒家的嬌氣。
她得理直氣壯,好似自己不是率先挑釁的那一個。
李明德素來不同女兒家計較,又念及自己方才那一下少用了七成的力氣,一個不精於武學的女兒家斷然扛不下,遂道:“報官的話,恐怕你麻煩更大。”
聞言,那人杏眼怒瞪道:“難不成這裏的官還徇私枉法不成?”
“這裏的官?”李明德頷首蹙眉聽出了端倪,“你不是我大魏子民?”
著,那人也挺直了脊背,揚了揚下巴,睥睨道:“你管我是不是。”
雖驕橫,卻滿是稚嫩,李明德看她,就像一隻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猛虎看待自己的獵物,亦沒什麽心情懲罰或捉弄,笑著搖搖頭,起身離去。
那人又在身後嚷嚷著追趕了一陣子,但李明德越走越快,終還是將那人甩了開。
當日晚些時刻,李明德回到府上時,竟發現雲韻不在。
“雲姐呢?”他心底沒來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敢細思,忙問下壤。
“雲姐過了晌午獨自出門了,奴婢也不知究竟去了哪兒。”
“她懷……”李明德話剛出口就噤了聲,雲韻懷有身孕的事,即便在府上,也是一件忌諱的事,隻好改口道,“下次若雲姐要出門,首先要通報我,我若不在,等我回來再。”
“王爺,本是要等您回來的,但雲姐左等右等沒等到,才自己去去就來的。”
李明德思忖片刻,他確實晌午前就準備回府用午膳的,但因為碰到了那忽然闖出來的攔路人,耽擱了些時候,越想越有趣,才順道在錦華樓用了餐,午膳後又四處走動了走動,這才回來晚聊。
“算了,”他揮了揮手道,“下不為例。”
“是。”
清晨忽然從腦海之中一躍而出的念頭令他心神不寧,即便中午在錦華樓就餐都沒嚐出錦華樓新推出的佳肴是什麽味道。
味如嚼蠟。
李明德歎口氣,合衣而臥,準備憩。
同一時刻,壽春郡王府外卻站了三人——身上穿著皆上品,言談舉止亦透露著貴氣。
“原來是壽春郡王……”其中一嬌滴滴的女子半笑不笑、看著王府門前的牌匾道。
“長姐,”開口話的是另一個看起來年紀輕一些的女子,看樣貌亦是更為單純一些,沒有方才那女子的跋扈之色,“你得罪的可是當今的皇儲,我們還是……”
她話還未來得及完,哪想就被稱作“長姐”的人白了一眼。
“怕什麽?”陳雅若道,“我陳家沒什麽高貴的官爵,但也不是吃素的,不別的,隻我們大魏當真征戰起來,還不是要靠我們陳家?”
她很是得意,可話音剛落,就被在場第三人狠狠瞪了一眼。
“雅若,出門前我就過,你若闖了禍,我和雅茹是絕不會包庇你的,幸好當下沒什麽人,若你方才那些混賬話被有些之人聽了去、給我們陳家帶來麻煩,到時候把你賣了恐怕都無法善後。”
罷,眼眸中劃過一道狠戾的光。
一旁名為陳雅茹的,看起來更懼怕了些,楚楚可憐,真單純。
而那受了斥責的陳雅若,則柳眉豎起,看起來根本不吃這一套。
“兄長!”她提高了聲量,聽起來就像是怕旁人聽不到,“父親常我們要相親相愛,再不濟也不能處處被大伯家幾個兒女比了去。不巧,大伯家膝下隻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廢人,即便如此,你還是事事輸給陳禦,嗬,他可是當今大魏的驍騎將軍,若他是我的親哥哥,我方才同壽春郡王相遇,也不必刀戟相向了。”
“哦?”臉色越來越差的男子唇角終於勾出一抹令人生畏的笑,“既如此,你大可去認陳禦為你的親長兄,沒你這個妹妹,我陳寅倒是樂得個輕鬆自在!”
罷,他拂袖而去。
陳寅離去之後,陳雅若仍憤憤不平立於壽春郡望府門前,目光陰鷙盯著自己的親長兄離去的方向。
一旁的陳雅茹左右為難,柔聲勸道:“姐姐,還是跟哥哥認個錯吧。”
聞言,陳雅若雙眸盡是厲色,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親妹妹道:“你什麽?有膽就再一遍。”
看她那副不好惹的模樣,一向在家裏受欺負後選擇忍氣吞聲的陳雅茹垂眸不語,雙手手指用力相互攪著,不敢再半個字。
“你要弄清楚,”陳雅若將怨氣全部撒在了她身上,“平日裏照拂你的是我不是他,若沒有我,你早就受盡欺辱了,我方才的話有錯嗎?堂哥陳禦是當今的驍騎將軍,若他是我們的親哥哥,我們做起許多事情都要方便的多,而不是像今日這樣,受了欺負還不能理論……”
著,她又抬眸朝王府門前看去,低道:“壽春郡王,本姐遲早要讓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此刻的壽春郡王府內,李明德雖訓斥了下人,但並未派人去尋雲韻。
他思及她做事謹慎有主見,既然了有事要做,應當不必太過擔心。
此刻的雲韻,已經悄無聲息抵達江夏郡王府外。
她特意從後門而入。
應門的嬤嬤似乎等她許久了,在第二聲門響時就將門打了開。
“雲姐,王妃在府裏等候多時了。”
嬤嬤一臉笑意,可出的話卻令雲韻心底滿不是滋味。
一麵是直呼其姓氏;另一麵則是尊稱為“王妃”。
她不由地伸手撫了腹,不知是否錯覺,竟覺得內裏一陣絞痛,令她瞬間臉色煞白。
“雲姐這是不舒服?”嬤嬤看出端倪,禮數周到問道。
雲韻咬牙搖搖頭道:“你們王妃找我作何?”
“看雲姐的,”嬤嬤陪笑道,“王妃是雲姐的親生妹妹,許是在府裏悶了,找雲姐來敘敘舊,雲姐也知道,王妃身子矜貴,隨意動彈不得,這才遣人送了信請雲姐過來的,雲姐現在借住在壽春郡王府上,想必也是坐轎子來的吧?”
嬤嬤臉上陪著笑,可嘴裏出的話卻是一刀接一刀。
一個時辰前雲韻接到江夏郡王府的廝送去的信時,那廝鬼鬼祟祟的,雲馨同她有要事商量,讓她即刻到壽春郡王府上,務必從後門進入。
當下回想起來,這許是雲馨精心安排好的局罷了。
目的為何她尚且不知,但至少,是要讓她難堪一二的。
她本就懷了身孕,從王府裏偷偷出來自是沒乘坐馬車,再加上嘴裏咬死了並未懷有身孕,當下難受也要佯裝無恙。
雲韻不由深吸一口氣,應道:“帶我去見你們王妃吧,壽春郡王還在府上等我回去,耽擱了王爺的事可不合適,畢竟他是當下皇上身邊的紅人。”
一席話下來,嬤嬤臉變了色。
卻也隻能陪笑應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