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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保護主義美學

  好像除了愛情和戰爭以外,隻有戶外娛樂讓人類如此投入。現在,人們已逐步認可了回歸自然是很有益處的事兒。但是,益處在哪兒呢?我們又該如何鼓勵人們回到自然中去呢?拋開那些還有爭議的問題,我們隻談那些被大家認可的觀點。


  在老羅斯福時代,鄉村已經遍布鐵路,城市裏的人大規模地來到鄉村。來的人越來越多,寧靜的居所、野生動植物就越來越少,於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寧靜,人們又向更遠的鄉村進發。


  汽車改變了原本緩慢的遷移,不光快了,遷移的範圍也大了。40年的遷移運動,使原本資源豐富的內陸地區如今也變得貧瘠。周末出來旅遊的人,開著冒著煙發著熱的汽車,就像太陽射出的離子一樣,奔向各個鄉村。鄉村的旅遊產業為遊客提供住宿和飲食。岩壁上、溪流旁豎立的廣告牌,指示著通往新建療養地、風景區、狩獵場以及釣湖的路線。順著廣告牌指引,這些離子們可以走得更遠。政府鋪設新道路,開發更偏遠的鄉村,隻為招攬那些城市裏的旅行者。戶外產業為離子們提供了精良裝備,以對抗未開化的深山老林;拖車是現在最新的器械。以前人們需要在樹林裏或是山頂上才能找到的東西,現在在高爾夫球場便可以找到。然而,人類變得貪得無厭,休閑娛樂實際上變成了向大自然索取的過程,結果卻什麽都沒有找到,這也正是機械工業社會的挫敗和悲哀。


  在有機械化裝備的旅遊者麵前,荒野的潰敗隻是時間問題;哈得孫灣、阿拉斯加、墨西哥以及南非紛紛向旅遊者做出了妥協,隨後,南美大陸以及西伯利亞大陸也要加入進來。莫霍克河已經被人類擊潰。人們自認為擁有無盡的生物能量,天天經營著自己的夢想。為此,他們像螞蟻一樣背著油箱在大陸上遷移。


  這便是戶外休閑的最新模式。


  我們想知道:都是誰在尋求這些消遣?他們又在尋找著什麽?下麵這些例子會告訴我們答案。


  首先,我們去看看野鴨生活的沼澤。一圈停車場環繞著沼澤,警戒線邊上的蘆葦叢中的每個位置上,都埋伏著一位“社會棟梁”在搜尋目標,恨不得立即動手射死一隻鴨子。他們此刻才想不到聯邦法律以及公眾利益,顯然這些也不會抑製他對肉食的欲望。


  另一位“社會棟梁”在樹林旁徘徊,他在搜尋著珍稀的蕨類植物或者剛出巢的雛鳥。


  另外一類自然愛好者聚集在附近的度假勝地裏,樺木舟上留下了他們拙劣的詩句。還有非專業的摩托車旅行者,他們認為的戶外休閑就是累計裏程,眼下他們正一路向南,駛往墨西哥城。


  還有一類專業人士組成自然愛好者隊伍,他們努力通過設立各種環境保護組織,為自然探索者們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為什麽要把有不同特征的個體通通歸為一類呢?因為,不論怎麽劃分,他們都同屬於狩獵者。那麽,為什麽這些人都聲稱自己熱愛大自然呢?因為他們為了讓獵物固定在某一區域裏供他們獵殺,於是,他們希望采用立法、撥款、區域性規劃、部門職能整合以及所有大眾接受的方式,這些都是他們掩人耳目的伎倆罷了。


  戶外休閑已經成為一種經濟資源。參議院議員提供大量數據告訴人們,旅行者花費了數百萬美元在戶外休閑上。當然,他們也相應地為旅行者提供了專門用於垂釣的小木屋,或者沼澤地裏設立的監視野鴨的據點。


  他們還為戶外休閑總結了倫理方麵的價值。人們在旅行、狩獵的同時,也促進了法律的規範與發展,比如說《戶外行為規範》。我們把這些理念印製成畫報,告訴給年輕人,隻要他肯為這種思想的傳播貢獻一美元。


  顯然,無論是體現經濟價值,還是在倫理價值上體現,背後都是某種驅動力的結果而非原因。我們找尋著與自然有關的各種聯係,從中獲得各自的利益。就像一場歌劇演出中,道具隻能起到烘托舞台效果的作用,可各種專業人員都在為舞台效果拚命努力。但是,要是把為迎合舞台效果所做的努力說成是經濟價值的話,就大錯特錯了。盡管獵鴨者和歌劇演唱家們所用的裝備不同,卻在做著同樣一件事情:用各自的方式,讓戲劇化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之中重現。

  發布與戶外休閑相關的政策目前是有爭議性的。同樣有正義感的市民們,在“發展戶外休閑以及如何保護環境基礎”這個問題上卻分成了兩派。同樣從戶外休閑上考慮問題,荒野保護協會希望拆除山區的道路,而商會的人則希望擴大道路的覆蓋區域。再比如,狩獵的農民們希望能用霰彈槍獵殺鷹隼,而鳥類愛好者們則建議用望遠鏡代替獵槍。事實上,他們所爭論的問題,隻是問題不同罷了,實際上他們都同意發展戶外休閑。


  現在,我們來分解戶外休閑過程的各個組成要素,深入探討各自的特點和性質。


  我們從最基本的要素開始分析,即戶外休閑運動過程中可能尋找、發現、捕獲並最終帶走的實物。實物既包括像獵物和魚這樣的野味,也包括獸首、獸皮、照片、標本這種代表成就的標誌。


  我們帶走這些東西,實際上有種戰利品心態。這種心態帶給我們的樂趣和過程同樣重要。不管是一枚鳥蛋,還是一群鱒魚,一籃蘑菇,還是一張熊的特寫照片,或者是一片野花標本、一張塞在山巔石縫中的便條,其實都是一張戰利品證書。它證明自己的主人曾經去過何處,做過什麽。因此,戰利品所蘊藏的深層含義遠遠超過了物體價值本身。


  有人提議可以規模化地生產和培育,通過人工繁殖增加獵物和魚的產量,這樣一來,每個獵人所得到的獵物和魚兒的數量就會增多,獵物和魚群也不會減少。如今,大約有20所大學教授這門野生動植物管理專業的課程,同時,也在研究培育更大更好的野生生物品種。然而,集約化管理讓獵物和魚兒的生殖繁育過於依賴人工化,這樣反而降低了獵物和魚兒作為戰利品的單位價值。


  比如,一條鱒魚經過人工孵化,然後被重新放歸到溪流中。但由於汙染物破壞了水質,森林的過度砍伐讓河水變暖等諸多因素,此時,它已經不能在溪水中進行正常的自然繁殖了。在這種情況下,想必不會有人站出來說,這條鱒魚具有與落基山的純野生鱒魚同樣的價值。即便捕獲純野生鱒魚和捕獲它需要同樣的技巧,後者也失去了它的美學價值。但是,現在有幾個過度捕撈的州,獵物幾乎還完全依靠人工養殖的鱒魚。


  過度地使用人工繁殖這種方法,會將保護技術推向人工化的極端,這樣反而降低了戰利品的整體價值。


  環境保護委員會意識到,為了保護這些人工繁育的嬌氣的鱒魚,要有計劃地捕殺掉造訪人工孵化場的蒼鷺和燕鷗。此外,溪流中的秋沙鴨和水獺也必須解決掉,因為,鱒魚長大後會被放歸到那裏。對於漁民來說,這絕談不上什麽損失,但鳥類學者們卻焦慮得坐不住了。他們看到歐洲保留的相當長一段時期的關於獵物收獲的統計數據,能夠清楚地知道獵物與捕食者之間的“交換比率”。比如,在德國薩克森州,射殺1隻鷹是為了得到7隻獵鳥,殺死1個掠食者是為了得到3頭小獵物。


  動物的人工化管理,也危及了植物的生命。例如,在德國北部,美國賓夕法尼亞東北部、凱巴布高原以及其他幾十個地區,人工繁殖的鹿群毀掉了森林。過度繁殖的鹿群沒有了自然天敵的威脅,植物的生長受到威脅,難以生存和繁衍。歐洲的山毛櫸、楓樹、紫杉木,東部諸州的紅豆杉、白杉木,還有西部地區的山桃花心木、海石竹,這些供養鹿群的植物,如今正遭受著人工繁殖的鹿群的侵害。植物區從野花到樹木,品種正在逐漸減少。鹿群也因為營養不良而變得更加瘦弱矮小。如今樹林裏,已看不到公鹿的身影了,更不用說像過去掛在封建領主牆壁上的鹿角了。[37]

  隨著鷓鴣和野雞數量的大量減少,在英國的石楠荒地上過度繁殖的兔子嚴重地影響了樹木的再生。在許多熱帶島嶼地區,大量養殖山羊破壞了當地的動植物生態平衡。農戶們隻能豎起鐵柵欄來保護農作物的產量,使其盡量少受影響。


  我們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大規模人工幹預反而降低了以獵物和魚為代表的戰利品的質量,給非獵物的野生動物、自然植被、農作物帶來破壞。


  照片也是戰利品中的一類,它們造成的破壞很小。即便有十幾個旅行者在景區不停地拍照,也不會對景區造成損害。相機產業是為數不多的對野生大自然無害的產業。


  所以,我們對於這種行為和大量人工幹預來追求戰利品的反應存在著根本的差別。


  現在,讓我們來分析戶外休閑的另一個複雜的問題——大自然的孤獨權。我們從關於荒野的討論論戰中得到證實,這種稀有的權利對於某些人來說極其重要。如今,荒野支持者們已經與道路建設當局達成了妥協,政府承諾隻允許道路從荒野的邊緣穿過;同時,每對外開放十幾處野外地區,就要有一處由官方確立為荒野,中間不修道路。


  但不久,民間保土護衛隊在荒野中開辟出一條小路。因隨後的一場火災,又開辟一條大路以便滅火車可以順利通過。還有人抗議荒野政策招致了現有荒地內的擁堵。一直保持沉默的地方商會,為了得到旅遊所帶來的經濟甜頭,才不管什麽政府確定的荒野政策。


  總之,在廣告和經濟甜頭的影響下,保護荒野所做的努力全都停留在紙上。


  不用再爭論了,事實如此,人們來荒野找尋孤獨,反而享受不到荒野的孤獨。錯誤地開發了大量的道路、營地、小路以及廁所,說這些是旅遊服務產品。從增加荒地價值的角度來看,這些設施並未給人們帶來旅遊的享受。


  現在我們再來談談構成荒地孤獨感的另一個要素:新鮮的空氣。空氣是比較特別的戰利品,它和環境的變化相關性並不大,第一個進入荒原的人和第一千個進來的人呼吸到的空氣是一樣的。新鮮的空氣和拍照戰利品類似——可以接受大批的人類,而不會受影響和變化。


  下麵,我們開始分析另一組成要素,即對自然過程的認知。土地及早先就存在於土地上的生物能否在延續各自的生存特點的基礎上成長,前者生物學稱之為“進化”,後者生物學稱之為“生態學”。雖然,這組要素不時地刺痛特殊階層的神經,但同時啟發了大眾對進化和生態進行初步的認知。


  認知特點時既不消耗也不降低任何資源價值。比如,鷹從空中俯身衝向獵物時,有人會認知為生物進化中的一環;但另外的人卻認為,老鷹搶走了他伏擊中的獵物。看到這戲劇性的一幕,目擊者會激動不已,要求他向鷹開槍。


  戶外休閑唯一具有的創造性的意義,就是增進人類對生物進化的認知。


  雖然,現在還很少有人能認識到這麽多,但這個事實是很重要的。當丹尼爾·布恩[38]第一次走進“黑暗且血紅”的森林和草原時,他發現,這裏正是自己一直所期望和找尋的地方。他並沒有給這個地方起名字,當然名字並不影響我們今天的討論內容。


  然而,戶外休閑運動並非要求我們必須深入荒野,而是要求我們去感受荒野帶給我們的反應。丹尼爾·布恩不單是用眼睛去發現事物的特性,更是用心靈深處的眼睛去看他心中的感受。生態科學正是讓我們去張開心靈深處的眼睛,去了解事物的本源。相比布恩而言,當今那些能幹的生態學家,正在幫助我們了解生物的特性。布恩僅僅看到了事情的表象。這點,就如同今天我們談論起巴比特先生一樣,他們都沒有真正了解動植物的複雜性。在美國戶外休閑娛樂資源發展的曆程中,最大的貢獻就是提升了美國民眾認知自然的能力。

  我們不敢要求巴比特先生在“認知”他的國家之前,必須先拿到生態學博士學位,恰恰相反,博士學位可能會讓人變得和殮屍匠一樣冷酷無情。認知可以劃分為無限小的單元,比如城市中的野草和紅杉樹林傳達著相同的思想。總之,認知既不靠學位獲得,也不能通過金錢買到。認知存在於時間的任一角落。在對認知的探求過程中,僅僅從休閑娛樂上下功夫是沒有必要的。


  最後,談談第五個組成要素:管理的藝術。我們平常習慣以投票的方式而非行動來進行環境保護工作。當某些人將管理藝術運用於土地管理以後,大家才意識到這種觀念的存在。也就是說,隻有靠土地生存的所有者以及具有生態學思想的土地管理者,才懂得管理觀念背後所暗含的藝術,而買票進入景區的遊客則完全不用了解這種觀念。那些獵物守護者,同樣也不懂管理的藝術。政府起初試圖讓林業管理部門來運作休閑土地,卻不知何時,管理權被土地官員拿來使用。從邏輯上來講,他們根本不應該獲得報酬,而應該為野生動物保護者付薪水。


  管理藝術與農作物生產本身同樣重要。這一點已經在農業生產領域得到了印證,但在環境保護領域,這種觀念還沒有引起重視。對歐洲及德國所實行的集約化的狩獵方式,美國的狩獵愛好者不屑一顧。就獲得戰利品的感受而言,他們的抱怨無可厚非,卻完全忽略了在獵物獲取過程中形成的管理觀念,而時至今日,我們尚未接受這種觀念。實際上,就像我們覺得必須以補貼的方式鼓勵農民植樹一樣,通過收取狩獵費來促進農民飼養獵物的積極性,就是對野外的一種妥善管理藝術。


  科學界有句名言:個體發展重複著種係發展。他們認為,每一個個體的發展,都在重複著種群進化史,真實地體現在人類的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中。滿載而歸的獵人,實際上是原始穴居人的重生。不論是以前以生存為目的,還是現在以體驗為目的,獵取戰利品的行為都是年輕力壯者的特權,沒有必要為此表示歉意。


  在當今,最令人不安的是,現代人在獵取戰利品上並沒有成長,他們的孤獨感、認知能力以及管理觀念並沒有得到發展,有些已經喪失了。他們蜂擁在北美大陸上,像一隻隻被機械武裝起來的螞蟻,絲毫不考慮未來;隻知道消費,不懂得創造。為了滿足人類的貪婪,戶外休閑工程師們不惜破壞荒野,提供各類人工化的產品,一麵揚揚自得以創造者自居。


  以獲得戰利品為目的的休閑主義者,正在將自己推向毀滅的境地。為了享受,他必須極力掌控、入侵、占有。因此荒野沒有任何價值;對整個社會而言,荒野若不經人類開發就沒有任何用。對於那些缺乏想象力的人來說,地圖上的空白地帶就是空白;對於另一部分人而言,這些空白地帶是極具價值的瑰寶。


  總之,初級的戶外休閑活動隻會消耗資源,而較高層次的戶外休閑活動,在不消耗或很少消耗土地和生命的情況下,創造並滿足了其自身需求。認知能力同快速交通運輸網絡嚴重脫節,大量的荒地麵臨崩潰的窘境。如此看來,戶外休閑發展並非像在土地上開辟道路那樣簡單,人們的思想及相關的認知能力仍需要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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