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記憶
……
半個月後,藏梅劍神手中拿著木劍,李廷手裡拿著定疆劍,兩個手還是裹得跟粽子一樣,臉也腫的跟豬頭一樣。
「師父,嘿嘿嘿,那什麼,今天咱們學點新東西不?」
「想學新東西?」
「嗯嗯嗯。」
「明天再說。」
李廷聽著這話,陰笑了一聲:「哦,那我們繼續吧。」
藏梅劍神看著李廷這不失望的表情,眉頭一皺:「你好像不失望啊。」
「哦,我挺失望的,不過……您要是今天教,我就更失望了。」
「嗯?」
半個時辰后,藏梅劍神在山崖的茅廁里,臉色陰沉。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李廷!!你個兔崽子!!
等我出去了……噢~~又來!!」
李廷笑眯眯的看著山崖:「師父,這是瀉火的,記仇是病,得治。」
「小兔崽子!!!」
高如遇有些膽戰心驚的站在李廷身邊。
「少爺,藏梅劍神都這種修為的,您下的什麼毒啊?」
「那是葯,補藥。」
「補藥?」
「藏梅莊園地處苦寒之地,飯菜里都要加上點熱性的葯。
我再給他加兩味滋陰的葯,藥性相衝他不拉肚子,誰拉肚子。」
「小兔崽子!!!」
「哇,不愧是高人,這麼快就出來了。
如遇,我先去找大伯,師父要是找我,你就說我回家過年去了!!!!」
「少爺,這才六月。」
「那我年後再回來!!!」
一個時辰后,不得不說,藏梅莊園後山崖的穿堂風真暖和。
都給李廷嚇出來汗了。
李廷掛在歪脖子樹上,看著身邊隨風搖擺的臧官健已經慢慢的合上了雙眼。
「官健,官健!!不能睡啊!」
李廷看著身邊昏昏欲睡的臧官健喊了起來。
「別搭理我,我早就掛習慣了,讓我睡會兒。」
「……」
……
半年後。
李廷身邊插著定疆劍,坐在懸崖邊。
「如遇,我準備好了。」
高如遇:「少爺,您確定要這麼做?」
李廷慎重的點點頭,然後看向身邊的臧官健:「官健,其實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
臧官健直視著李廷的雙目。
「阿廷,我懂。」
然後臧官健看向高如遇微微一笑:「炸!!」
高如遇:「不要。」
李廷喊道:「我王炸!!就剩一張了。」
高如遇:「哎呀,我又輸了,少爺你釀了兩壇呢,好歹勻我一點啊。」
李廷笑著說道:「嘿嘿嘿,官健走,這葯汁歸咱倆了。」
高如遇喊道:「少爺,我們倆才是一家的!!!」
臧官健抱起一壇就酒笑著說道:「賭場無父子,嘎嘎嘎嘎……
阿廷,等等我,廚房裡我留了雞爪子!!」
李廷:「那趕緊吶,晚上師父就回來了。」
夜,藏梅劍神看著廚房裡醉倒在灶眼裡的李廷和臧官健。
「哎,臧官健,你爹回來了,嘿嘿嘿……
師父,來喝點!」
「爹,來,這葯汁,好喝,哈哈哈哈哈……」
藏梅劍神看著這倆人,拿著黑不溜秋的鍋底灰和不明穢物給自己敬酒的時候,青筋都暴起來了了。
「如遇,點把火把這倆人直接火化了吧。」
高如遇:「……」
藏梅劍神:「算了,我自己來吧。」
「莊主,冷靜啊!!
大伯,出事了!!!」
……
大棱祖歷,四百一十一年冬。
李廷拿著定疆劍,有些不舍的看著藏梅莊園。
「師父,我走了。」
藏梅劍神面帶些許不舍:「孩子,如果你死在外面,記得給師父託夢啊。
千萬別給官健託夢,他睡的沉。」
李廷:「……」(硬核告別)
「師父,我讓如遇給你做了身衣服,放心吧,這次衣服里絕對不藏暗器了。」
「孩子,我也給你做了點乾糧,這次沒下藥。」
「師父,我給你釀了幾壇梅花釀,在你的書房,這次酒里我真的沒撒尿了。」
「孩子,我也給你包里拿了兩包金瘡葯,這次沒給你加辣椒粉。」
「師父,你書房的椅子,我給你做了張皮裘墊子,這次沒給你加針頭。」
「孩子,你的水袋裡我給你加了點蜂蜜,這次沒給你加瀉藥。」
而後這倆人對視許久,針尖對麥芒的感覺,把高如遇逼退了好幾步。
「師父,我走了。」
「孩子,一路小心。」
「師父。」
「滾!!就是下山過個年,搞什麼呢?」
「……」
李廷嘆了口氣,走進了雪山。
「如遇,把水袋,乾糧,還有金瘡葯都丟了。」
此時,山上的藏梅劍神也把梅花釀,衣服和皮墊子丟在了懸崖的風中。
兩人好似心有靈犀的隔空對視了一眼。
「小兔崽子。」
「老雞賊。」
臧官健將李廷送到山下,有些不放心的說道:「阿廷,路上小心啊。」
李廷笑著說道:「沒事,你放心吧。
對了,你照顧好大伯和師父。
廚房裡我給你們備好了年貨,你看著點師父。
最近我老是發現他偷吃糖和甜品。
他牙口不好,再把牙吃掉了。」
臧官健笑著說道:「爹這一年多,性子越來越古怪了,有時候像個怪老頭,有時候跟個小孩似的。
前兩天我還發現他騙大伯的糖吃。」
李廷頗為擔心的說道:「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是小孩。
師父老了啊。
算了,回來的時候再說吧。」
臧官健點點頭:「你路上小心,對了,你別聽我爹的。」
李廷:「啊?什麼不聽?」
臧官健:「其實我睡得不怎麼沉,你要是死了,也可以給我託夢。」
「滾!」
……
大棱祖歷,四百一十二年,冬。
藏梅莊園之中,兩道人影力來回閃爍。
劍光籠罩整個前院。
不多時,李廷站穩在庭院之中。
藏梅劍神收住劍后,腳向後退了半步。
「好小子,你年前下山,是得了什麼便宜?
短短半年多,竟然有如此進境?」
李廷挽了個劍花,將劍收在鞘中,笑著說道:「嘿嘿嘿嘿,師父,你是年紀大了吧。」
藏梅劍神冷眼瞪著李廷說道:「你怎麼跟老夫說話的!」
李廷笑著說道:「師父,生什麼氣啊。
喝茶喝茶。」
藏梅劍神往邊上一坐,一擺手推開了李廷手裡的茶。
「我不喝茶,苦的跟什麼似的,我要吃糕點,還有糖。」
李廷放下茶杯沒好氣的說道:「不行!
你今天吃了多少甜點了?
再這麼吃,你牙都壞了。」
藏梅劍神撒嬌似的說道:「那……那大哥怎麼能一直吃糖啊!
我,藏梅劍神!
我要吃糖!」
李廷沒好氣的瞪著藏梅劍神說道:「你敢!
你要是再敢騙大伯的糖吃,我就不給你做飯了!」
藏梅劍神噘著嘴,委屈巴巴的說道:「你……敢。」
李廷一瞪眼,藏梅劍神當即一縮腦袋。
「好吧,好吧,那就明天給我加一顆,行不行,明天我生辰,這次是真的。」
「一個月過兩次生辰,也不知道到底哪次是真的。」
「這次真的是真的,祖歷三月初二,我生辰,不信你問大哥去。」
「好好好,明天給你加一顆。」
「好哎!!」
僅僅是一顆糖,就讓藏梅劍神開心的蹦了起來。
可是李廷眼中的神色卻有些化不開的擔憂。
「師父,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連劍法都用錯了。
連日子都記錯了,明明都已經冬天了,卻還以為是剛開春。」
李廷看著自己手裡的劍,眉頭緊皺:「難道……他真的……老了嗎?」
李廷頗為擔心的看著藏梅劍神的背影,腦袋裡靈光一閃。
「不會是老年失魂症吧!!」
……
月余。
「官健,我走了。」
李廷裹著來時的白裘,面帶慎重。
「看住師父,不能讓他這麼吃甜品了。」
臧官健為難的說道:「我哪看得住?」
大伯笑著說道:「我看得住,我看得住,他不聽話我就打他。」
李廷翻了個白眼:「大伯,前兩天我還看到,你偷偷給師父分糕點。
是從廚房偷出來的吧。」
大伯撓撓頭,憨憨一笑:「吃糖好,吃糖好玩,嘿嘿嘿。」
李廷嘆了口氣:「官健,你記住,我配的葯要讓師父按時吃。
吃那個葯,不能吃甜食,否則病情會加重的!」
臧官健點點頭:「好,事情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李廷看著門口縮頭縮腦,嘴裡還鼓囊著,一看就正在偷吃糖的藏梅劍神,又嘆了口氣。
「對了,阿廷,爹都這樣了,如果你真的需要託夢,記得找我。」
「……」
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認真的臧官健,李廷更不放心了。
一個憨憨,一個傻子,一個老年痴獃。
「要不把如遇留下吧。」
藏梅劍神一聽這話,當即從門裡竄了出來:「不行,不行!!
他不讓我……咳咳。
他不伺候你,我們不放心。
是吧,大哥。」
大伯眼色飄忽,當看到藏梅劍神手上塞過來的糖時。
大伯堅定的點點頭:「嗯,我們不放心。」
李廷:「……」
其實把高如遇放在這裡,李廷也不放心啊。
這些傢伙,一個比一個武功高,發起瘋來高如遇也攔不住。
算了,算了。
……
臧官健說到這裡,端起李廷面前的碗,噸噸噸噸把他面前的酒也喝光了,打了個酒嗝。
「然後你就跟高如遇下山歷練了。
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只知道我爹快要油盡燈枯的時候,你回莊園探望的事情。
李廷眼睛微咪,看著自己眼前空蕩蕩的小碗:「我特么只喝了一口啊……臧官健!!!」
臧官健:「我說的嘴都幹了,讓不讓喝。
不讓喝不給你說了。」
「那什麼,我再去搬兩壇去,你等著。」
李廷急忙去買酒去了,嘴裡還咬牙切齒的說道:「幾百兩銀子啊,你大爺的。」
過了幾刻鐘,李廷拎著兩壇酒跑了回來。
臧官健臉上帶有紅暈,憨笑著說道:「阿廷,喝。」
「喝個屁,你趕緊繼續跟我講下去!」
「我記得那是你下山三年後的事情了……」
……
大棱祖歷四百一十五年冬。
李廷和高如遇騎著馬快速奔往藏梅莊園方向。
「如遇,你去集鎮,記住,我給你寫的那些東西,都要買到!」
「是!」
高如遇聽到李廷的叫喊,當即毫不猶豫調轉馬頭,轉身去了集鎮。
而李廷則是騎馬直奔山腳,連停馬的功夫都不顧的,直接騰身而起,一躍數十丈向著藏梅莊園飛掠而去。
若是普通百姓在此,恐怕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平日里寧願把本事全都藏起來的李廷,此刻將全部的能力連潛能都用上了。
「師父,師父!!
一定要等我回來,師父!」
剛到門口,李廷連敲門都直接省了,直接飛過牆頭,落在了正堂前。
此刻他淚眼汪汪,想要推門而入,卻又怕推開之後,門口擺著靈柩。
剛剛的歸心似箭,到了此時,卻好似全都耗盡,那道門好似天塹一般,讓他難以逾越。
明明以他的武功能聽清楚屋裡所有的動靜,可是此刻他的心跳,讓他什麼都聽不見了。
猶豫再三時,李廷突然聽到屋裡臧官健呼喊聲。
「爹,等等!」
李廷當即眼神一凜,直接撞開門沖了進去:「師父!!
師父,我回來晚……」
他話都沒說完,眼睛里的淚水就瞬間收了回去。
「絕殺無解,哈哈哈哈,這次糕點都是我的了吧。」
李廷看著屋裡精神抖擻,跟臧官健在暖爐邊上下棋的藏梅劍神。
「師父,你們……什麼情況?
臧官健不是給我寫信,說你一口氣沒上來……」
藏梅劍神頭也不回的說道:「廷兒你先等等,臧官健,你把勞資糕點交出來。」
「我不給,你……你作弊!」
「我哪作弊了,我輸了一年了,好容易贏了一次,你憑什麼說我作弊!!」
「你兩個俥都在我這呢,你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俥,一盤棋三個紅俥,你不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我贏了。」
「可是,這三個紅俥!」
「我贏了。」
「你……」
「我堂堂藏梅劍神,我三個俥,你有意見?!」
臧官健:「……」
李廷:「……」
兩刻鐘后,李廷喝著梅花茶,眼皮耷拉,歪著腦袋瞥著藏梅劍神。
藏梅劍神就這麼跟小媳婦似的往邊上一坐,也不吭也不吱。
「廷兒啊。」
李廷爆喝道:「住嘴讓你說話了嗎?」
藏梅劍神臉色一囧,歪著身子,有些尷尬的說道:「廷兒,我高低也是藏梅劍神,你……給點面子。」
「給你面子!!
給你個鎚子!!
你不是快死了嗎?!
你不是就剩一口氣起不來了嗎?!
你,你!
你要把我氣死啊!」
臧官健在邊上啃著糕點,吧唧著嘴說道:「對,凶他,好好凶他!」
瞬間四道惡狠狠的眼神盯在了臧官健的身上。
「臧官健!!」
「小王八蛋!!!」
臧官健差點沒把自己一口噎死:「咳咳咳……我去找大伯了。」
說完臧官健呲溜一下就跑了。
李廷轉頭惡狠狠的盯著藏梅劍神喊道:「師父!我不是告訴你,不準吃甜食的嗎?」
藏梅劍神兩眼一滯:「額,那個我逗孩子玩呢,其實吧,東西都被我大哥吃了。
嗯,真的。」
李廷伸手給藏梅劍神把脈,藏梅劍神一開始是不願意的。
可是當李廷拿出一顆糖之後,他就同意了。
「師父,你早晨起來的時候,會不會感覺腦袋會疼?」
藏梅劍神想了想搖搖頭:「不會啊。」
李廷仔細觀察了一下藏梅劍神的神色,不像是說謊。
可是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啊,按照普通人早上肯定會……等等……普通人?
「師父你還記得早上吃的什麼嗎?」
藏梅劍神當即笑著說道:「當然記得,你當你師父是傻子啊。
早上吃的,早上吃的……哎,早上吃的什麼來著?
早上……我好像沒吃早飯……對了,餓了,官健,給勞資弄早飯來。」
李廷捂著額頭有些傷神:「師父,你記得今天是哪天嗎?」
藏梅劍神當即喊道:「這個,我當然記得啊!
今天是大棱祖歷,四百一十二年,對了。
今天你要出門來著。
我給你準備了東西,對對對,我給你準備了東西。
我準備了什麼來著。
我怎麼……對了,你穿著來的皮裘,我給你補好了。
還有,乾糧,我讓如遇做了。
還有什麼來著,還有水,對了,水,一定得帶著。
可是我好像忘了什麼,我忘了什麼呢?」
李廷抿著嘴,眼淚瞬間有些止不住了。
師父都已經這樣了,還急著自己出門,還記著乾糧。
「師父!」
李廷忍不住喊了一聲,想要抱住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藏梅劍神一拍大腿:「對了,我忘了在水裡下藥了!!
我得趕緊下藥去,不然你就要走了。」
李廷:「……」
眼裡的淚水瞬間迴流了。
李廷嘆了口氣:「我還是先毒死你算了。」
藏梅劍神剛走出兩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廷急忙沖了過去,抱住了藏梅劍神:「師父!!師父!!!」
藏梅劍神兩眼渾濁,氣息突然有些不穩了。
對於這種高手來說,氣息不穩意味著什麼,李廷很清楚。
「師父,師父!!」
「廷兒?你回來了?」
藏梅劍神眼睛突然對焦了起來,他看著李廷,微微一笑,聲音里卻又掩蓋不住的虛弱。
「師父,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你撐住,如遇馬上就帶著葯回來了。」
藏梅劍神笑著說道:「我從小,我爹就說。
人就像是棋子,時間就是對手。
你的氣口生來有四個,如果你能強大起來,氣口就會變成六個,八個,甚至更多。
時間就需要更多的精力來堵住你的氣口。
你就能活的更久。
可惜,我沒聽話。」
李廷雙目漣漣:『師父,別說了,別說了。
您撐住,馬上如遇就回來了。』
藏梅劍神:「好了,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孩子,能在晚年有你這麼個徒弟,老夫知足了。
天命到了,我該走了。」
藏梅劍神說著,雙目帶有些許光芒,將眼中的渾濁全都驅散。
「好像突然有精神了,嘿嘿,徒兒,我還想吃糖,有嗎?」
「有,有,師父!
有糖,我給你拿,給你拿。」
李廷急忙吸著鼻涕,擦著臉上的淚水,轉身去拿糖,可是身後那一身重物落地的聲音。
讓他停住了動作,糖也拿在了手裡。
「師父,師父?
你別跟我鬧,不帶這麼整人的。」
李廷不敢回過頭,甚至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他多希望這時候能聽到藏梅劍神的笑聲,聽到那句,又把你整哭了吧。
可是久久都沒有動靜。
李廷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手裡的糖被他暖化了,他還沒有察覺。
「師父?」
突然一道身影轉瞬來到這裡:「廷小子,你幹什麼呢?」
李廷一轉頭,淚水滴在了地上,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大伯,師父他……他……卧槽!」
李廷低頭一看,藏梅劍神正躺在地上,兩眼彎成月牙,嘴角上翹,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李廷當即站了起來,抽出定疆劍就要補刀。
大伯急忙攔住李廷:「廷小子,冷靜,冷靜啊!!」
「我要砍死他!!!」
……
半個時辰后。
臧官健還在追問高如遇,這位美麗的女子是哪位。
高如遇翻了個白眼,給臧官健臉上都快紮成馬蜂窩了。
大伯和李廷坐在後庭看著正在追雪蜂的藏梅劍神。
大伯倒了點茶:「回來的挺快,一路上沒少受苦吧。」
李廷沒好氣的瞥著藏梅劍神:「托那位的福,該吃的苦全吃了一遍。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剛剛明明感覺到他沒有氣息了。」
大伯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有一次把我都嚇壞了,還以為他死了。
沒想到過一會他又站起來了。
後來我就仔細觀察,我發現他體內有一種奇異的氣息。
那股氣不是內力,也不是罡勁之類的東西,雖然難以洞察,但是我確實能感受到那股氣的存在。
每次他都好似氣息全無,可是當那股氣調動他的內力開始運轉之後,他就又活了過來。
頭一次臧官健連棺材都準備好了。
我弟弟一出門,問臧官健做這玩意幹什麼。
把那小子嚇得夠嗆。」
李廷皺著眉頭,喃喃說道:「奇異的氣?」
猛地李廷雙目帶有些許驚訝,他轉頭看向大伯。
「大伯,您說的是不是這種?」
說完李廷閉上眼睛盤坐在地上,一股股奇異的氣息從李廷的身上散發了出來。
大伯當即兩眼一瞪:「對,就是這種氣息!!」
李廷當即雙目微微睜開,深深的吐了口氣,眉頭緊皺。
大伯情不自禁的說道;「廷小子,這種氣息非常古怪,不屬於內力,也是罡氣,是一種無形無質的氣息。
你從哪學來的?」
李廷有些低沉的說道;「這是我在肅川遇到的一位高人修鍊的功法。
他的武功非常奇特,所以我就學了一點。
據說他的武功和賒刀人前輩的武功是出自同源。
可是我也只是入門,我懷疑師父是參悟了一點點賒刀人前輩的《御命三劫》,所以每次將要氣息全無的時候。
都會不自覺運功,強行續命。」
大伯想了想說道;「我記得爹曾經說過,人的生命就像是下圍棋。
時間是黑棋,生命是白棋。
當氣口完全被堵死,生命就走到了終點。
這種氣息竟然能把黑棋堵死的氣口強行沖開。
還真的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李廷想了想說道;「強行沖開?那師父是不是就……」
大伯搖搖頭說道:「你別想這麼多了,生死有命,強行改變不一定是好事。」
李廷咬著牙,攥著拳頭喃喃說道:「順應天命?我又不是老土那個混蛋。
大不了,拼一把。
大伯,我也沒試過這種氣息的用法,御命三劫我也沒有入門。
我想幫師傅,只有試一試。
請您成全!!」
說著,李廷半跪在大伯面前。
大伯抬手托起李廷:「你是我侄兒,那是我弟弟,不管你怎麼選,我都會幫你的。
不過這種氣息很奇怪,我雖然沒有接觸過,但是在弟弟那裡感知過一點點東西。
我只能說一說我自己的理解。
聽不聽就是你的事情了。」
李廷笑著站了起來:「對了,大伯,有沒有人說你一本正經的時候,很帥啊。」
「滾!」
「哈哈哈哈……」
「這小子,越來越沒意思了,我帥嗎?
不對,我之前不帥嗎?」
大伯摸著自己的鬍鬚,看著杯子里的水看了一眼。
……
藏梅莊園正堂。
大伯拿著蒲團,坐在門口,面色肅穆。
屋裡李廷和藏梅劍神相對而坐。
大伯的聲音,好似虛無縹緲的在李廷耳邊響起。
「廷兒,你記住,再奇異氣息,也要有根源。
這股氣息也不可能無根無源。
而內力起自丹田,這股氣息據我觀察,應當是起自眉心的靈台穴。
靈台穴乃五陽之匯,陰陽交接之處。
將這股力量,姑且稱之為,炁。
人的智慧起源,就在靈台穴之中。
所以你務必要慎之又慎。」
李廷看著眼前閉目的藏梅劍神,伸出劍指,點在了他的靈台穴。
「師父,是生是死,就看咱們爺倆的造化了。」
說著李廷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裡默讀著《御命三劫》的口訣。
「氣為體之本,神為氣之源……」
恍惚間,他的靈台穴開始一縷縷炁開始遊走了起來。
明明是閉上眼睛,他卻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邊身邊一股股炁的遊動,浮萍,灰塵,傢具,每個物體,每個生命或者物體都有自己的……炁。
這種炁,不是力量,但是卻又比力量更加強大。
而他的眼前,藏梅劍神的力量無比強大,炁卻虛弱不堪。
「師父,我來了!」
猛然間,李廷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好似從自己的手指之中,緩緩融入了藏梅劍神的靈台之中。
他眼前的黑暗慢慢開始綻放光明。
一道道畫面在他眼前開始流轉了起來。
藏梅劍神手中抱劍,一個女子抱著孩子站在他的身前。
「相公。」
藏梅劍神轉過頭,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
「婉柔。」
「相公。」
女子想要走到藏梅劍神的身邊,可是身形卻止不住的後退。
藏梅劍神想要走過去拉住她,卻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劍,停住了腳步。
「婉柔,對不起。」
這句話從藏梅劍神口中說出后,女子是身形慢慢的開始消散了起來。
當那個女子身形完全消散后,一個呀呀學語的孩童出現在了藏梅劍神的腿邊,拉著他的褲腿喊了起來。
「爹。」
藏梅劍神低下頭,雙目帶有不忍:「官健。」
雖然他雙目之中帶有不忍,可是他依舊強行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個孩子,直到那個孩子的身影也慢慢消失。
李廷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出了聲。
「師父!」
藏梅劍神突然抬起頭,雙目蘊含劍光看向李廷。
「你來了!」
李廷點點頭:「師父。」
藏梅劍神將手中的劍緩緩抽出劍鞘:「流光水華劍,乃祖輩代代相傳。
劍長三尺七寸,重七斤十二兩。
廷兒,出劍吧。」
李廷知道這裡是藏梅劍神的靈台穴的靈識,他怎麼敢在這裡跟藏梅劍神動手。
萬一出了岔子,救人不就成了殺人嗎?
「師父,您先跟我出去,我想到辦法能延續您的壽命了。」
藏梅劍神手中劍刃一橫指向李廷:「曾經我很怕死,很迷茫。
可是現在,在這裡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我知道,人終有一死,但我不想老死,哪怕是十年後,三十年後,五十年後,也一樣。
我生在劍中,也應當死在劍下,廷兒,出劍吧。」
李廷:「師父,劍不是唯一,劍只是兵刃,我們是人。
大伯和官健還在等你呢!」
藏梅劍神拿起手中的劍,仔細看了起來。
「劍,兵刃?
廷兒,你的劍道是什麼?」
李廷想了想說道:「劍道乃是殺道,萬道皆是殺道,非殺身亦殺心。
凡兵著,皆為殺而生!」
藏梅劍神:「好,好一句為殺而生,直指本源。
可是你也要明白,非物以己生,余此生為劍,劍即是劍,非生非死,僅為劍矣。
你出去吧。」
李廷急忙喊道:「師父,您跟我出去吧。」
藏梅劍神:「該出去的時候,自然會出去,走!!」
說完藏梅劍神一揮手,一股股無形的力量將李廷的意識帶翻。
好似經歷一瞬間,又好似經歷很久后,李廷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清醒了過來,他急忙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此時藏梅劍神已經全無氣息,李廷忍不住淚水自臉頰滑落了下來。
「師父,師父!!!」
大伯也推門走了進來,嘴裡吃著糖:「解決了?」
李廷跪在地上,對著藏梅劍神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
「大伯,師父他……」
「他沒死呢,你磕什麼頭?」
李廷一皺眉,有些神色古怪的看向藏梅劍神:「沒死?」
大伯點點頭說道:「是啊,他雖然沒有氣息了,但是炁還在遊動。
哦,對了,你境界還不到,感覺不到他身上的炁。
他雖然表面上沒有氣息了,但是炁還在運轉,吊著他的命。
這次他進入假死,也算是機緣吧。
要麼他突破,要麼就油盡燈枯,我們只能等著了。」
李廷忍不住一跺腳喊道:「難道就什麼都不幹?
不,還有一點點生機,大伯,我想要進藏書閣,我記得賒刀人前輩親手抄錄的《御命三劫》就在那裡放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背下來的《御命三劫》只記得口訣,不記得心法。
就好像有一層霧給糊上了一樣。
我想再看看那本秘籍。」
大伯點點頭:「多學點東西也好,不過,賒刀人的路子極為詭異苛刻,若無他們本門的引導,很難入門。
你要小心修鍊,如果真的沒有成效,索性也就罷了。」
李廷笑著說道;「我曾經學過一點點炁的東西,沒有效果也不會反傷自己,您放心吧。」
大伯嘆了口氣:「一切自有緣法,到了我這個年紀,早就看透了,全都看透了。」
李廷點點頭,有些擔憂的看向了藏梅劍神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了莊園里掛滿的白凌子,以及地上的白布,還有紙錢。
臧官健還在指揮著高如遇掛東西。
「如遇,你那邊再高一點,我這邊訂好了。」
高如遇還有些擔心的喊道:「官健,莊主還沒確定呢,你就直接掛這東西,早了點吧。」
臧官健擺擺手毫不在意的說道;「那有什麼關係,反正爹現在傻乎乎的。
他要是真沒事,咱們就說大伯死了唄。」
高如遇:「……」
李廷;「……你特么還真的是大孝子啊。」
李廷沒管這倆人,直接就去了藏書閣。
反正在這裡待久了,他也明白了一點藏梅莊園的一些江湖門道。
可能是練武世家的原因,所以他們對生死看的很淡。
尤其是對藏梅劍神這種行走江湖,還能老死的。
他們更會覺得這是天大的幸事,甚至還會有些羨慕,而不是感覺到悲傷。
雖然很理解他們的想法,可是李廷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御命三劫!」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這一日,臧官健趴在正堂的藏梅劍神面前,仔細的聞了聞。
「如遇啊,我爹都在這裡放了半個月了,不會臭的嗎?」
高如遇擰著臧官健的耳朵給他拽到一邊。
「你別鬧了,大伯都說了,莊主還活著呢!」
臧官健撓著頭說道:「可是,我紙錢都快燒完了啊。
這麼搞下去,得等到什麼時候。
棺材都準備好了,人家告訴我,這是最好的鐵木棺材,詐屍了都蹦不出的那種。」
臧官健還在跟高如遇炫耀棺材,卻未曾注意到,蒲團上坐著的藏梅劍神青筋暴起了一根。
「如遇我跟你說啊,這個棺材,棒得很吶。
我兒子要是能給我做一個這樣的棺材,我能高興的蹦起來。
話說我這麼孝順,我爹咋就看不出來呢?」
高如遇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了,只能咬著牙說道。
藏梅劍神:「你可真是個大孝子了啊。」
這個聲音一出來。
高如遇猛然愣在了原地。
臧官健看著高如遇,有些愣神的說道:「如遇,你又裝爹的聲音嚇唬我啊?」
高如遇:「沒有。」
藏梅劍神:「確確實實是你爹的聲音。」
臧官健聽見這個聲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指著身後,苦巴著臉對著高如遇問道。
「他起來了?」
高如遇捂著臉點點頭,下一幕,他有點不忍心看。
臧官健腦中猛地出現了一個活路,他張嘴喊道:「爹,大伯死了!!
我給他買了最好的棺材。」
此時感覺到弟弟醒來的大伯緩緩推開了門。
他聽到了臧官健的叫喊,和臧官健一對視。
氣氛頓時更尷尬了起來。
時間好似凝滯了一般。
「咳咳,官健,我從後山過來,後山歪脖子樹讓我給你帶句話。
他說,他想你了。」
臧官健回頭看了看面色鐵青的藏梅劍神,想了想後山的歪脖子樹。
在必死和生死之間根本不需要猶豫。
「大伯,我去後山掛著了,如遇給我送晚飯啊!!」
說完臧官健飛也似的跑了
大伯看著臧官健的背影喃喃說道:「這孩子,輕功有長進啊。」
藏梅劍神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還讓人不省心,讓我怎麼瞑目啊。」
大伯看著藏梅劍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我,放心吧。
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讓如遇去做。」
藏梅劍神搖搖頭:「現在我還吃得下什麼啊。」
大伯點點頭:「也是,現在吃了死的時候屎多,不好收拾。」
藏梅劍神:「……
哥,我都快走了,就不能說點吉利話嗎?」
大伯想了想:「恭祝你付壽與天齊,慶祝你忌日快樂。
年年都……」
藏梅劍神:「停停停,哥,我在廚房藏了糖果,你去找找吧。」
大伯:「你都快死了,我還吃什麼糖果?」
藏梅劍神:「荔枝味的。」
大伯毫不猶豫的轉頭走了。
「弟弟,我先吃糖果,等會再來看你,你堅持一下哈。」
藏梅劍神捂著腦袋,一臉神傷的看著大伯的背影。
「哎喲,我這個大哥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是羨慕他,還是該……」
李廷含著淚:「師父。」
藏梅劍神:「哭什麼,這是喜喪,江湖人里,多少人想安安穩穩的死在家裡都做不到。
我在江湖混了一輩子,還能安穩的頤養天年,算運氣很好了。
其實這些天我在夢裡一直在推演你跟我說的那幾句話。
你說,我們學劍追求的是什麼呢?
我把劍當做身體的一部分,比我的兒子,老婆都要親。
可是最後卻總是走不出那一步,我哥只是把劍當成工具。
想要劈柴的時候,用它劈柴,想要生活的時候,用它磨出火星子。
可是他的劍法在我之上。
我的路走錯了嗎?」
李廷低下頭,雙目含淚:「師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不一定要一樣的。」
藏梅劍神含笑搖搖頭:「不,不一樣。
天下大道無窮,可是殊途同歸,一開始不一樣,走到最後一定是一樣的。
其實我挺感謝賒刀人的,如果不是他的《御命三劫》,我怕是沒有機會走出這一步。
想看看我最後的劍法嗎?
嗯,你想看。」
李廷:「師父,我……」
「你想看,我耍給你看。」
李廷:「師父。」
藏梅劍神拖著有些笨重的身子,手搭在李廷的腰間,輕輕的抽出了那把定疆劍。
劍入手,藏梅劍神的靈魂彷彿一下子有了活力。
藏梅劍神緩緩的走出了大堂,每一步走出去,他的腰板就挺直一分。
當他走到院子正中央的時候。
藏梅劍神整個人彷彿一把利劍一般,氣勢直衝雲霄。
手中的劍彷彿在水中滑動,每動一絲一毫都好似用盡全力。
劍舞的很慢。
可是在李廷眼中,一套絕世劍法卻正在成型。
劍法速度不快,力量不強,但是每一招都點在人的要害上。
這是一套真真正正的劍法,一套只會殺人的劍法。
李廷很難想象這種狠辣的劍法的招式竟然展現出了一種古樸大氣的感覺。
看了十幾招后,李廷可能明白一點了。
這是藏梅劍神創造的劍法,怎麼可能會劍走偏鋒?
雖然狠辣,但是依舊融合了他一生的意志。
藏梅莊園的劍法,一向重意不重型,每個人用出來的感覺都不相同。
藏梅劍神的劍法注重古樸大氣,這也是他的做人之道。
劍慢慢停了下來。
藏梅劍神雙眼朦朧,眼睛開始慢慢變得渾濁。
「廷兒,你學會了嗎?」
「我學會了。」
藏梅劍神微笑著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
御命三劫?
御命?」
藏梅劍神看著手中的定疆劍,呢喃了一句,而後他的眼睛開始再次散發出了光芒。
「我懂了,我懂了!」
李廷眼中,藏梅劍神身體之中的元氣再次開始激蕩了起來。
「師父!」
藏梅劍神仰天長嘯:「我懂了,懂了!!
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
我沒錯,我沒錯!!!」
……
那一刻,風雲變幻,天開始變得陰暗,世界好似末日一般。
山頂的天池之中開始水波激蕩,一滴滴水竟然慢慢逆流向天空中飛去。
若是有人在這裡,一定驚呼:「龍吸水!」
……
在這片大陸的一角,一個頭戴紗帽,渾身用黑袍包裹的人緩緩抬起頭看向了藏梅莊園的方向。
「臧岩?!沒想到你竟然能走到這一步?
有意思,有意思。
不知道,你的繼承人能不能打敗我的繼承人呢?」
……
佛光山頂,一名老僧微微側目,默默的念起了往生經。
……
沒人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此後,李廷手中的定疆劍變成了臧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