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顆星星
早上八點，暖陽照進了S市西北角的一個園區。門口的安保人員從六點開始就沒休息過，盡職盡責地檢查所有進出車輛。步行來上班的員工從旁邊安檢口進出，沒有佩戴工作證明的全部被阻擋在外麵。
冬日的金色陽光灑落大地，園區門口的雕塑是席瀾品牌創始人席瀾親手為妻子縫製的第一雙鞋。那個時代的貴族女子為了迎合男性的審美被迫裹腳，鞋店裏賣的繡花鞋都是的一隻，那時候尚未出閣的席夫人是大腳，她看中了一雙繡花精美的鞋，店老板卻笑沒有她的碼。愛慕姑娘的席瀾就給她做了一雙，從納鞋底到鞋麵繡花，全部工序都由席瀾親手製作，到了民國時期，當初的少年垂垂老矣，手藝卻沒有絲毫退化，又給夫人做了很多皮鞋，席瀾品牌就在那時逐漸揚名。
這雙古樸別致的繡鞋是席瀾集團的開始，也象征著品牌的核心文化：“一生摯愛”。大門上的幾個恢弘大字閃爍著金光：“席瀾集團”，代表的是世界一流的設計水準和古老的工藝傳承。
這是席瀾集團的總部，除了寫字樓、工廠、科研中心以外，還有便利的員工生活區。十幾位精通純手工製作皮具的匠人集中在這裏，他們隻需4或48時就能製作出一款讓女人們熱切追捧的包包。除了這類古老的工藝傳承者，園區內還有設備先進的科研中心，正在研發能夠完全取代動物皮毛的麵料。彩妝品牌“白日夢姐”成立以後，席瀾集團還購入了目前世界上能生產最細膩粉質的機器，直接搬進了自家工廠。
這座園區造價數億，是席家幾代人的心血，但這並不是席家的全部資產，他們在海外還有幾個大型的然養殖場，銷售門店也分散在世界各地。寶貴的匠人、先進的設備及席家耗費百年打造的品牌版權，一切都是無價的，因此不管什麽時候，這裏的安檢都十分嚴格。
八點半，一輛沉穩的邁巴赫駛入園區大門。
寫字樓內，幾乎所有中高層管理都收到了副總抵達S市的消息，他們又轉手發到各個員工群。
“注意！席少爺到公司了。”
一時間，整棟樓上下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正在布置會議室的行政人員仿佛被按下了二倍速按鈕，飛快在各個座位上擺好水杯和會議資料；原本在跟助手交流的設計師陡然變得神情嚴肅，話都快了一倍，帶著助手第N次檢查了圖樣；步行來上班的員工踩高跟鞋太累，到了公司就換上平底鞋，看到消息又趕緊把鞋子換回來；前台接待處，年輕女孩們打開手機前置鏡頭，檢查妝容是否完美，及時補上褪色的口紅。
公關部的員工是更新換代最快的，有些在這兩年內入職的新人隻聽過席少爺的名字，並未見過其本人，看到群裏的消息，她們心翼翼又禁不住好奇。
“席少爺真是大魔王席總的兒子？”
“聽還是個混血，帥得要命。”
“席少爺大學時代就開始管理公司了，兩年多以前自請去了海外建造養殖場，新麵料的研發也是他主導的，特別年輕有為。雖然他人不在國內，但作為咱們席瀾集團總裁的獨子，他的身份比另外兩位少爺還要更特別一點呢！”
“席家輩裏有三個兒子，大少爺跟家人常駐歐洲，負責海外市場拓展，幾乎很少回來。二少爺席宣懿是咱們集團藝術總監的兒子，現在負責‘白日夢姐’的產品研發。論年齡，副總席默琛在家裏排行第三，但很少人稱他三少爺，都喊席少爺，嗯……這個微妙的區別，你們懂吧？”
“還有哦，我們席總是席家長女，事業心很強，終身未婚，年近四十才去精子庫挑選了精子懷孕，所以我們這位席少爺並沒有倫理學上的父親，嫁給他都不用伺候公公的。”
“哇，聽起來好刺激！”
一樓大廳，幾個進來打卡的年輕員工聊得激動不已，突然被一股大力擠開，隨後就有一陣淩厲的風從身邊刮過。被撞得踉蹌的那個人驚詫回頭，隻見一個婀娜的身姿匆匆離開寫字樓，修身的職業套裝，臀翹腿長，鞋後跟有七厘米高，風風火火的樣子仿佛是趕著去投胎。
“誰啊？”她不悅地嘟噥。
旁邊人拍了她一下，：“別放心上啊，那是席少爺的助理，雖然資曆跟我們差不多，但人家這兩年一直跟著席少爺在國外跑，跟咱們是不一樣的。”
有人忍不住開始腦補：“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助理在身邊，席少爺會不會按捺不住，發展一段辦公室戀情什麽的？”
“你在寫偶像劇吧？這種話別亂。”先前那個人及時製止這個話題，“別的女人再年輕漂亮又有什麽用，席少爺都結婚了。”
“啊？”旁人震驚了，“不會吧？！”
“他今年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吧，居然就結婚了？”
“席家某些方麵還挺傳統的，結婚會登報，我以前看到過，算下時間，他結婚應該都有兩年多了。”
員工們為了避免撞見大人物，早早擠進電梯，各層茶水間八卦還在繼續。韓莉可抱著平板走出大樓，把高跟鞋踩得噠噠響，司機剛拉開車門，席默琛走下來的一瞬間，她就趕到了對方麵前。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胳膊不心擦了一下男人的外套，但她像是沒看到似的，迅速打開平板，將工作表格捧到席默琛麵前。
席默琛並不計較這些細節，他往平板上看了兩眼，聽韓莉可：“席總，和N記的會議安排在下周。我把這兩年集團內部的人事資料發到了您的郵箱，所有參與過大、中、型並購案的人員已經篩選出來了，名單和個人資料也一並發給了您。另外，您在飛機上看到的個別門店服務態度風評不好的報道，我已經找到相關監控並確認過，兩位銷售經理正在辦公室等您。”
席默琛邊走邊聽，幾個保鏢跟在他身後，護送他和助理進入大樓。路過接待區的時候，保安和前台都不禁站得更直了，女孩們的目光無法抑製地投向那個眼睛有兩抹微藍的年輕人，直到那群西裝革履的人們進了電梯，那張令人怦然心動的英俊混血臉被兩個保鏢用強壯的身體徹底擋住。
那一瞬，她們似乎都聽到了身邊同事的歎息。
電梯裏，韓莉可飛快地滑動平板，將一份需要簽字的訂單遞到席默琛麵前。
“生產部提交了記的訂單，需要您簽個字。”
“這一批配件能用到什麽時候？”
“明年6月。”
席默琛點了下頭：“在這之後的訂單不用再交上來了。”
韓莉可記下。
電梯抵達高層，席默琛走出去，路過辦公室外麵的vip客人休息區，看見裏麵站著兩個神色有些緊張的經理，吩咐：“十分鍾後進來。”
感應門打開，他步入熟悉又陌生的辦公室，解開外套遞給韓莉可，低頭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一份紙質文件。韓莉可迅速上前明：“席爍總監正在籌備成立時裝品牌，這是他在全國各地搜集的青年設計師名單，打算組織一次服裝設計大賽，給未來的高定、高級成衣工作室儲備人才。他目前人在巴黎準備明年的春夏大秀，交代這份名單務必讓席總裁過目，但如今總裁不在，上麵就把文件轉到我們這裏來了。”
席爍是席宣懿的父親，席默琛的三叔，全權負責席瀾集團的設計藝術。席默琛隨手翻了下那份文件，每一頁都有設計師的頭像和代表作，是一個色彩斑斕的時裝世界。
他慢慢掃過那些絢麗的色彩和各具特色的設計，目光平靜無波。幾秒後，他見助理還站在一邊，問：“還有事？”
韓莉可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太太問您，今有沒有時間回家吃晚飯？”
席默琛頭也不抬：“和陳總的約是什麽時候？”
韓莉可轉了轉眼珠子，微笑：“可以安排在今晚。”
席默琛“嗯”了一下。
韓莉可替他掛好外套，風姿搖曳地走出去，告訴休息區的兩位經理可以進去了，然後拿出手機打電話。
“沈姐，席總今晚有工作上的應酬，沒空陪您吃晚飯。”
*
某不知名工作室，入口處貼著塊樣式簡單但極具設計感的牌子：sunsar，進去就是一道曲折回廊，幾個轉角處立著衣架，上麵展示的是設計師近年來比較滿意的作品。轉了幾次以後就是工作區，裏麵掛著各種材質的布匹和絲線，牆邊還有兩台縫紉機，和展示區比起來顯得有些淩亂。
一個姿勢優雅的塑料模特站在室內最中央，披著火紅的晚禮服，層層疊疊的裙擺堆在地上，上麵有金線繡成的團團火焰，一個人正以非常姿勢仰麵躺在禮服下麵，手裏拿著針線，正在給裙邊調整繡花。
她身上穿的是從網上淘來的一件長而肥大的男款衛衣，十分耐髒，兩條細細的腿從下擺露出來，腳上踩的卻是一雙高跟的係帶皮鞋，全手工縫製，款式非常獨特，價值數萬，鞋底繪了一行字：“席瀾，一生摯愛。”
扔在地上的電話響了，她放下針線去接，腳尖晃來晃去。
“好，我知道了。”聽對麵完，沈千星掛了電話，藏好線頭後用剪刀剪斷，有些吃力地爬起來。
在地上躺了太久，她頭還有點暈。
兩層的複式公寓，樓上是黃馥雯做直播剪視頻的地方，樓下就是她的工作室。她們一共租了兩套，另一套專門用來存放攝影器材和布藝材料。這種地方，消防叔叔看了都容易著火，讓她們安了警報器和大量消防器材。黃馥雯衝了杯咖啡，從樓上走下來，輕輕抿一口杯沿，對沈千星：“你今沒去上班，你們公司就沒半點反應？”
“我給總裁辦打了電話，他們已經知道了。”沈千星站了一會兒，已經緩過來了，，“至於其他人，我平時跟他們接觸不深，沒交到什麽朋友。”
不算翻譯和其他專業人員，席總裁一共有三位貼身助理，沈千星是負責打雜的那一個。她這次出國辦事一個助理都沒帶，有另外兩位工作嫻熟的前輩在公司，少了沈千星一個，並不會對日常工作有什麽影響。
“你這個助理當的真是……做牛又做馬，沒領工資還要負責挨罵，跟在席總身邊那麽久都沒點存在感，你你圖什麽呢？”
“我就是在那邊打打雜跑跑腿，看她給我的那些書和資料，本來也沒做什麽很重要的事。不這些啦，反正我以後不用再去公司了。”沈千星放下手頭的針線剪刀，伸了個懶腰，提議，“默琛今不回來，我們晚上一起去吃飯吧！”
“那感情好，慶祝你被開除。”到吃飯，黃馥雯興奮起來，“這麽多，你在老公家都快憋壞了吧？我從剛認識的明星那兒聽一家不錯的日式料理店，是辣得很過癮，我帶你去換個口味。”
“好。”沈千星笑著，在黃馥雯看不到的時候，那雙清澈的眼眸卻染上了一片灰暗。她現在有更多時間可以用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但隻要想到席默琛早上那番話，多少還是會有點不開心。
*
晚上七點半，席默琛來到一家環境優雅的日式料理店。服務員在前頭領路，他剛進包廂，陳恕的招牌笑聲就飄了過來：“喲，來了。”
店裏燈光有點暗，營造出一種曖昧不明的氛圍。陳恕見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從身高看很是般配，馬屁張口就來：“弟妹今很漂亮啊，你們兩個郎才女貌的，真是生一對。”
韓莉可正要把男人脫下的外套和圍巾收起來，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去看席默琛的表情。就在她失態的一兩秒，男人語氣淡淡地開口：“韓姐是我的助理。”
桌子另一頭的蘇讓“嘖”了一聲：“你什麽眼神兒？坊間都傳學長的嬌妻是個腳碼隻有的可愛，你這都能認錯？”
本來陳恕叫錯人就有點囧，聽他這麽一又有點不服，辯解：“我又不知道這位助理姐的腳有多大。”
“腳的女人個子肯定，人也瘦，韓姐這種明顯不是學長喜歡的類型。”蘇讓，順便瞥了心虛又不忿的韓莉可一眼，打了個敷衍的補丁，“我沒有你胖的意思。”
“蘇總不必在意。”她擠出一個笑容，轉頭對席默琛，“席總，我先出去了。”
席默琛脫了鞋，走到桌邊坐下。陳恕給他斟了杯清酒賠罪：“剛剛認錯人了，不好意思哈。你這兩年在外麵風吹日曬的，我特意找了家口碑很好的料理店，聽他們這裏清淡的辣的口味的都能做，而且都不錯，給你送溫暖了喲。”
席默琛舉杯，跟兩位好友致意，一飲而盡。
服務員端菜進來，逐一放在三位客人麵前。但她似乎有些緊張，最後一個菜放錯了位置，不心碰灑了席默琛的酒杯。
“抱、抱歉……”她跪坐在桌子邊，一俯身，直男最愛的香水味飄向四周。
陳恕打了個噴嚏。
席默琛從坐下後姿勢就沒變過，杯子倒了也不扶，跟太上皇似的。
蘇讓端著酒杯，往他身邊的服務員投去一瞥，打趣道：“哦，腳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