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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流毒之宴 刀劍之會

  王忠被吳質戲弄,他雖然心有不快,但礙於吳質乃是當朝顯貴,卻也不便明說,因此隻是喝酒,悶悶不樂。


  ??曹真劍眉微皺,拔出佩劍,一邊切案上肉大口食用,一邊飲酒,倒也暢快。


  ??野王侯曹洪一直接受著身旁將軍們的祝詞與敬酒,倒是忙的不亦樂乎。


  ??中領軍朱鑠一向銷瘦,因此飯量也不行,此刻隻是一邊小杯飲酒,一邊舉箸細細咀嚼著案上蔬果。他身旁的將軍們雖然也想乘機巴結一下朱鑠,但對方既不喜飲酒,又不愛言語,且性子急躁,因此都不敢隨意拍馬,因而朱鑠席上一時反而有些冷冷清清。


  ??夏侯玄看起來風輕雲淡,和身旁的將軍們隨意交談著,可是實際上卻在不經意之間刻意打探著一些關於吳質、朱鑠等人的事情。


  ??此二人同為陛下東宮舊友,且都位列四友,是陛下重要的左膀右臂,因此極有可能與當年的種種事情都有聯係。


  ??於桓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些美味佳肴,正在長身體、且每天都拚命練劍,因此此時倒是完全沒有了入府之時的那份拘禁,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而主人吳質,此時卻有著一些旁人不怎麽知曉的想法和意圖。


  ??他此時一邊喝著美酒,一邊笑眯眯的看著席間的兩位貴賓,大快朵頤的上將軍曹真,和細嚼慢咽的中領軍朱鑠,這兩位他當年的“老朋友”,如今自己在陛下麵前激烈的競爭對手。


  ??“諸位,酒席無伶戲,不足盡歡,質近得伶人數十,不如讓其上堂,聊為諸君助助酒興,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曹洪笑道:“季重,客隨主便,你想如何,就如何好了,哈哈哈哈,快把人叫上來吧!”


  ??曹洪自然是十分喜歡伶人戲樂的,當年,他和曹休在下辯擊敗蜀將張飛、斬殺蜀將吳蘭後,就在慶功宴上讓伶人起舞踏鼓,以助酒興。隻不過,他當年所安排的伶人,都是些隻著褻衣的舞女。由於楊阜覺得此事不合禮數,當眾責備了曹洪,因此這場宴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客隨主便,我等無異議。”


  ??“既然如此,來呀。”


  ??吳質見曹洪等人同意,拍了拍手,堂後的伶人們紛紛上前,擊劍跳丸一番之後,侍立於堂下。


  ??“未知將軍想聽何戲,小人等悉聽尊便。”


  ??“哈哈哈哈,好。”吳質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今日,就聽一聽‘肥瘦’之戲,如何?”


  ??“既然如此,小人在諸位將軍麵前獻醜了。”


  ??那伶人領班聞言,便來到堂中,與兩名伶人一唱一和,說起了肥瘦。


  ??“諸位將軍,說起這‘肥瘦’啊,就要說說這軒轅黃帝,黃帝曾經問岐伯,願聞人之黑白、肥瘦、小長、各有數乎?”


  ??“歧伯曰:年質壯大,血氣充盈,膚革堅固,此肥人也;廣肩腋、項肉、厚皮而黑色、唇臨臨然,其血黑以濁,其氣澀以遲,其為人也貪而取與。”


  ??曹真聽了那伶人一唱一和,說起了肥,不知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吳質這是在故意戲弄自己,他雖然怒極,但今日乃陛下下詔前來歡會,又豈可造次,因此他硬生生給忍了下來。


  ??那伶人說完了肥,又開始說起了瘦。


  ??“黃帝又曰:刺瘦人奈何?”


  ??“歧伯曰:瘦人者,皮薄、色少、肉廉廉然,薄唇,輕言,其血清,氣滑,易脫於氣,易損於血;刺此者,淺而疾之。”


  ??中領軍朱鑠聽了這番話,也和曹真一樣,麵露不快,重重的將酒杯砸在了案上。


  ??眾賓客則跟著吳質哈哈大笑了起來。


  ??“子丹,你覺得,這伶人,如何呀,哈哈哈哈。”吳質摸著頷下胡須,醉笑著看著曹真。


  ??此刻,曹真感覺到忍無可忍。他吳質是陛下故交,自己難道就可以任由他欺辱嗎?

  ??“嘭!”


  ??隻見曹真動如脫兔,砰的一聲就掀翻了眼前案幾,忽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他以冷電一般的眼光看著吳質,那目光就好像要噴出電光一般。


  ??“吳季重,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曹子丹好歹也是國家上將,不是你吳季重麾下的部曲,豈能讓你隨意欺淩?!”


  ??夏侯玄見舅舅受辱而怒,立刻坐了起來,不過曹真情緒尚算穩定,他相信舅舅應該不會鬧出大亂子來。


  ??於桓見夏侯玄緊張了起來,也立刻做好了跟著夏侯玄隨時出席準備。


  ??吳質見曹真發怒,也不懼怕,他哈哈大笑道:“曹子丹,我今日不過是想盡宴會之歡罷了,不就讓人說了兩句肥瘦嗎,你至於嗎?我吳質,今日就說你肥,且看你能如何?”


  ??由於吵架的兩人,一個是當今陛下的族兄,上軍大將軍雍涼都督,一個是陛下的至交好友,振威將軍幽並都督,全都是位高權重,深受陛下寵信,因此席間眾將軍一個個都不敢出言勸解,生怕會一不小心惹怒兩位權貴中的一個,從而創下彌天大禍,滅門之災。


  ??喝酒正到興頭上的野王侯曹洪見狀,覺得這樣下去,宴會怕是會不歡而散,於是他便半開玩笑的勸解道:

  ??“吳將軍必欲使上將軍服肥,即自宜為瘦。”


  ??輕車將軍王忠由於也受了吳質的侮辱,因此此時借著曹洪的語氣說道:

  ??“是啊是啊,吳將軍,即稱曹子丹將軍為肥,何不自稱為瘦?”


  ??曹洪這句玩笑話,讓席間原本屏住呼吸的眾人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曹真見眾人紛紛大笑,心中頓時更加慚恚。


  ??隻聽“噌”的一聲,曹真抽出腰間佩刀,遙遙指著吳質的鼻子大罵道:

  ??“吳質,你竟敢對本將軍如此輕脫無禮,信不信吾立斬爾於堂下!”


  ??聽了這句氣勢攝人的喝罵,剛剛紛紛哈哈大笑的眾賓客,又瞬間凝固了起來。


  ??吳質見狀,嘭的一聲將手中玉杯擲在了地上,那精致的黃玉酒杯,就這樣因主人的憤怒而碎成了殘渣。


  ??吳質聽了曹真這番話,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激起了他的怒氣,他見曹真拔刀在手,也按著腰間佩劍,怒目對著曹真大聲喝罵道:

  ??“曹子丹,汝無非是我幾上肥肉而已,吳質要吞你,不用搖喉,要嚼碎你,也無需搖牙,你何敢恃勢如此驕橫邪?”


  ??“哼,吳質,你真當我曹真不敢殺你?!”


  ??夏侯玄見曹真雙目通紅,知道現在必須去勸解一下舅舅,否則舅舅一怒之下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錯事,怕是會下不來台,毀了自己。


  ??他這樣想著,便翻身離席,快步走到了曹真身旁,牽了牽曹真的衣襟,曹真見了夏侯玄的眼神,似乎瞬間冷靜了不少。


  ??曹真也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如何做了。


  ??如今的局麵,最好的對策,就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隻要陛下知道此事,孰是孰非,相信自有公論。


  ??朱鑠也同樣受到了吳質的侮辱,因此心向曹真,他見曹真吃了虧,於是立即起身,對吳質厲聲說道:

  ??“陛下使吾等來樂卿耳,何乃至於此邪!”


  ??吳質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悔改道歉之意,反而回頭厲聲喝罵朱鑠道:


  ??“朱鑠,沒有本將軍的命令,你怎敢敢壞坐,快給我歸席坐下!”


  ??座中席下戰戰兢兢的將軍們,本來還有想要借故起身告辭的,可是見地位權勢不下於曹真、吳質的朱鑠都被吳質罵了個狗血淋頭,因此一個個都不敢輕舉妄動,又都坐回原位去了。


  ??朱鑠一向性子急躁,今日又接連受辱,也說不過吳質,他越想越氣,一時無處發泄,一怒之下,他拔出了腰間長劍,卻又不知該砍刺何物,於是他將佩劍砍在了座前地上。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朱鑠告辭!”


  ??朱鑠狠狠的拋下這句話後,便憤然甩袖離席而去,連佩劍也沒有收回。


  ??夏侯玄見狀,對曹真擠了擠眼。曹真會意,他又冷冷的瞪了吳質一眼,收刀回鞘後,也大踏步離席出門去了。


  ??“山君,走。”


  ??夏侯玄緊緊跟著曹真身後,叫上於桓後,也匆匆離席而去。


  ??“本來還想好好喝一頓酒的,季重啊季重,你可真是的,唉。”曹洪一邊哀歎著,一邊緩緩從坐席之上坐起:“我這都還沒有喝醉呢。”


  ??“今日怠慢驃騎,萬望恕罪。”


  ??吳質隻是淺淺一笑,隨隨便便還了一禮。


  ??曹洪又歎了口氣,也離席而去了。


  ??“諸位,今日宴會,我看,就到此為止吧,都散了吧。”


  ??吳質揮了揮衣袖說道。


  ??眾位賓客將軍聽了這句話,一個個就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一個個搶先告辭離席去了。


  ??“舅舅,沒想到吳質的為人,如此刻薄無情。”


  ??夏侯玄有些出神,觀吳質其人,不過是想借陛下威儀作威作福罷了,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圖謀,自然也不會有動機去陷害於禁爺爺,以及倉舒公子。


  ??而朱鑠為人急躁,城府不深,也容易受人激將,也不應該會是幕後黑手。


  ??看來,真相,已經在自己眼前了。夏侯玄想到這裏,不知是舒了口氣,還是歎了口氣。


  ??曹真憤憤的望著振威將軍府的匾額,狠狠說道:


  ??“今日之事,曹子丹來日,必加倍奉還!”


  ??曹真說完,頭也不回,就這樣大踏步而去。


  ??“玄哥哥,為什麽今日的宴會,這麽難受啊?”


  ??於桓一臉不解看著夏侯玄,他其實還沒有吃飽。


  ??夏侯玄笑著摸了摸於桓的小腦袋:


  ??“這種事情,山君以後見得多了,就習慣了。”


  ??――――


  ??東宮。


  ??從來不怎麽生氣的曹羲,此刻板著個臉,對曹叡訴苦道:

  ??“殿下,那個吳質,真的是欺人太甚!”


  ??曹叡聞言,隻是苦笑,他朝魚池之內撒了一把魚食:

  ??“羲啊,你還是太幼稚。這魚池中的魚,再怎麽打架,也是一個池子裏的魚。你覺得,魚的主人又舍得除去哪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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