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教導
「他要死了,你不救他?」
「什麼是死?」馮寶寶眨眨眼。
「白白白虎,白虎白虎真人!」王霸頭皮發麻,仰視那白虎背上的人影,整個人如墜冰窟。
「扔下刀兵,伏在地上。」
王霸眼睛不自覺眯上,那人腦後一輪大日冉冉升起,令人無法看清他的全貌,一言一語,如同天憲。
「什麼白虎真人,老子不信這個邪。」有土匪渾身發抖,被那詭異的氣氛逼瘋了,提刀砍來。
小白頭一轉,望著那人,土匪只覺四周的空氣都被抽干,竟不能再進一步。
此時方覺,那一雙虎瞳如血,狂怒如海。
渾身劇震,雙目逐漸無光,片刻之後,活活嚇死。
眾土匪遍體生寒,紛紛扔了刀兵,跪在白虎腳下,眼望地面,揮汗如雨。
而小村村民,則是心中惶惶,不知誰起了個頭,也跪倒在地,不敢直視白虎,更不敢看虎背上的人。
白虎驕傲的舒展前肢,趴伏下來,在烈日的照耀下,流線型的身軀彰顯著無與倫比的力與美。
李觀雲信步落下,空地之上,不跪者寥寥數人,人群中一陣騷動,婦人衝出,和男人抱在一起,徐翔在後。
「謝謝真人,救我家漢子性命。」兩人擁抱即分,誠惶誠恐下拜,李觀雲微微頷首。
「起來。」
徐翔父母站起,發覺李觀雲的目光,並沒有望著他們,而是放在馮寶寶身上,一時更增憂愁。
「她是誰?」
「我的女……」婦人下意識的維護馮寶寶,直覺告訴她,如果說出馮寶寶的不同,必定不是一件好事。
話音未盡,正望見一雙眼睛,一眼盈滿歡喜,一眼充斥憤怒,婦人靈魂震顫,低下頭來。「她叫馮寶寶。」
「真人,她還是個孩子,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男人慌了陣腳,忙不迭解釋。
「為什麼緊張?」
「我,這??」男人張口結舌,誠然,方才李觀雲現身,一眾土匪若土雞瓦狗,不僅救了他,更救了整個村子,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財貨也不會損失,但男人的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惴惴不安。
尤其是李觀雲注視馮寶寶的眼神,更為讓他提心弔膽,凡人的感覺告訴他,馮寶寶落入土匪手裡,最多有些損傷,但若是落入李觀雲手裡,恐會引發難以估量的後果,因為他的手段,不是凡人所能想象。
李觀雲略過兩夫妻,望著獃獃站在原地的馮寶寶,繼續方才的問題。
「你有能力救這個男人。」
「什麼是救?」馮寶寶有些疑惑。
「阿無,你,唉!」婦人難以置信的抬頭,望著馮寶寶的眼中,不知是恨還是嘆。
若非李觀雲出現,徐翔父親多半已經死了。
徐翔父親下意識道:「真人,你說阿無有能力救我,不會的,她是個傻孩子,哪裡是二十多個土匪的對手。」
「你打得過這些人嗎?」
馮寶寶毫不猶豫的點頭。「我打得過。」
「這?」徐翔母親目光更為複雜了,如果不是知道馮寶寶的性情,已經要罵白眼狼。
徐翔父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阿無這孩子,確實涼薄了些。
跪地的土匪,不能相信,馮寶寶憑什麼打得過他們,但他們也不敢反駁,這麼大一頭老虎還盤在這裡。
「你既然有這個能力,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制服土匪,救下村人。」
馮寶寶目中有一絲迷茫之色,對於李觀雲的話,她顯然很難理解。
觀她片刻,李觀雲眉目輕皺,這馮寶寶,是否真是無情無性,以目前的表現來看,八成是了。
但有一點,還需要確認一下。
「你之所以沒有選擇這麼做,是因為他們在你眼中,與草木無異,生也好,死也罷。」
「你說什麼?阿無絕不是這種人。」徐翔突然跳了出來,怒視李觀雲,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兩夫妻面無人色,連忙抱住徐翔,捂住他的嘴巴,目光偷瞄,幸好李觀雲沒有計較。
同時,兩人也豎起耳朵,等待馮寶寶的答覆。
「徐叔趙姨還有狗娃子,不是草木。」馮寶寶猛地搖頭。
兩夫婦還有徐翔,聽到這句話,面露欣慰。
「哦?」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馮寶寶緊接著的這句話,卻讓兩夫婦眉頭緊鎖,在場但凡聽到這句話的人,無不是哭笑不得。
烈日之下,陽光普照,一滴滴汗水落入黃土地,一隻只螞蟻,也在地面竄來竄去。
李觀雲拈起一隻,「生。」指腹一合。「死。」
「懂了嗎?」
馮寶寶空靈的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片刻,搖搖頭。
李觀雲莞爾,丟來一把土匪的刀刃。
「殺了他。」
「真人,不行,怎麼能讓阿無殺人,她什麼都不懂的。」兩夫妻瞠目結舌,不知李觀雲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年幼的徐翔,不由瑟瑟發抖,這白虎真人,亦正亦邪,遠沒有傳聞中那樣正氣凜然。
馮寶寶撿起刀,來到方才抓她的土匪面前。
那跪地的土匪,看到自己身前的人影,又聽到李觀雲的話,心中絕望之際,又生出一股殺機。
『你要殺我?老子先下手為強。』那土匪正要反抗,刀刃撕風,他瞳孔大睜,看到自己的無頭身軀。
「阿無,你殺人了。」兩夫婦悚然一驚,徐翔他爹,也是沒想到,殺人對馮寶寶來說,如此的輕而易舉。
徐翔母親,彷彿是第一次認識馮寶寶,眼中微帶著驚恐。
徐翔也是嚇得滿臉煞白,但不知為何,看到那斷首的土匪,心中不住要為馮寶寶叫一聲好。
「怎麼樣?」
「沒感覺。」便是衣襟染血,馮寶寶依然木訥,直到砍下土匪頭顱,她的心跳都沒有絲毫變化,殺人僅此而已。
這個答覆,李觀雲頗為滿意,無情無性之人,連感情都沒有,殺人又算得了什麼?
這種人,可以毫不眨眼的行世間一切大惡,心中不會有任何觸動。
「殺了他。」
「你,你是壞人嗎?」徐翔雙目圓睜,李觀雲這次所指的,竟然是他們一家人。
「真人饒命。」兩夫妻面如土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見過馮寶寶殺人不帶猶豫,他們不敢有任何奢求。
「為什麼?」馮寶寶提刀的手一緊,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殺在場其他人,但有三個例外。
「為什麼?你剛剛殺人,想過為什麼嗎?殺了他。」
「真人!真人。」兩夫妻苦苦哀求。
徐翔大叫一聲,朝著李觀雲衝來,半途卻見一雙虎目,幼小的心靈被恐懼攫取,嚇得冷汗直流。
「你二人,只殺一個,誰願受死?」
「殺我。」婦人拜倒在地。
「不,殺我,徐翔辛苦你來養。」男人挺身而出,婦人默然。
「夫妻情深,那便共赴黃泉。」李觀雲惡趣味的笑了笑,不過兩人哪裡還有心情觀察他。
馮寶寶提著淌血尖刀步步接近,面對那雙毫無波動的雙眼,男人閉上了眼睛。
女人哭出聲來,淚流滿面,臉上悲痛欲絕,凄聲叫道:「阿無!」
馮寶寶看著淚如雨下的女人,渾身一顫,只覺心臟狠狠收緊,腳步頓時止住。「讓我殺他們,需要一個理由。」
「他們和土匪,有什麼區別嗎?他們都是人,馮寶寶,你要殺人,不需要理由。」
「我。」馮寶寶望望徐叔,又望望手裡的刀,咬著嘴唇,不覺間溢出鮮血。
「我做不到。」猛然看到女人面上的淚珠,只覺心中五味陳雜,驀地把刀一丟,一臉失魂落魄。
「你殺別人不需要理由,為何殺他們卻做不到呢?」
在常人眼中,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甚至不需要猶豫。
若是有人要對你的親人揮起屠刀,自然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但對於馮寶寶來說,這個問題,讓她的眉毛都擰成了一股麻繩,她釘在原地,苦苦思索。
兩夫婦擔驚受怕,生怕李觀雲再說什麼,生怕馮寶寶撿起刀來。不過李觀雲,似乎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
許久,馮寶寶眼前一亮,迸發出一股鮮明的情緒,女人悲痛的臉,在她腦海中浮現,分明讓她也感到難過。
她不想女人難過,不想男人傷心,也不願狗娃子哭泣。
「徐叔死了,趙姨會難過,趙姨死了,徐叔會難過,我不想他們難過,徐叔趙姨,還有狗娃子,我喜歡你們。」
「阿無,好好,我們也喜歡你。」兩夫妻逃過一劫,回應著馮寶寶,又驚怵的望著李觀雲。
「剛剛他差點死了,你為什麼不動作呢?」
「我該怎麼做?」馮寶寶還是缺根筋的樣子,疑惑不解的望著李觀雲。
「你覺得呢?」
馮寶寶猛點頭,倏地撿起刀刃,在兩夫婦驚恐的眼神中,來到方才差點殺死徐翔父親的土匪面前。
本已流盡的刀刃,復又染紅,馮寶寶回頭。「是這樣嗎?」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
李觀雲微不可覺一嘆,無情無性之人,世間並不存在。
道家修鍊的極致,乃太上忘情,旨在不受七情六慾所動,而非太上無情。
馮寶寶歪著腦袋想了想。「謝謝你。」
「不用謝。」
馮寶寶不解。「為什麼?這是你教我的,以後如果有人殺徐叔趙姨還有狗娃子,我就殺了他們。」
李觀雲微微一笑。「隨我來。」
仍存的二十餘土匪,如釋重負,紛紛起身,跟在李觀雲身後。
王霸目光閃爍不定,他們這一群人,乃是慣匪,向來不缺拼殺的狠厲,又豈會如豬狗一般,任人宰殺?
方才馮寶寶殺人之時,他就想帶人拼個你死我活,剛有苗頭,便見一雙虎瞳,勇氣登時抽空。
王侯悲哀的發現,不論是人還是虎,和他們這群土匪,都不是一個層次,配合還好,不配合當場就得暴斃。
「等等,白虎真人,你為什麼對阿無說這些。」徐翔也放下心來,少年鼓起勇氣,望向李觀雲。
李觀雲不答,敲了敲他的腦袋。「勇氣可嘉,以後說不定有所成就。」
咫尺之間,也覺那人畜無害的面容,分外親切,徐翔摸著腦袋,憨厚一笑。
「謝謝你救了村子這麼多人。」少年認真道謝。
在他心裡,好就是好,壞就是壞,事實也證明,白虎真人沒有害他們的意思,只是對阿無的考驗。
李觀雲不答,望向仍然跪著的村民,發現兩具屍首,方才小白一吼,餘波仍是震殺一二膽弱的無辜村民。
騎上白虎,揚長而去,身後二十餘土匪,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爹、娘,多虧白虎真人,而且你看,阿無果然是喜歡我們一家子人。」徐翔天真一笑。
「現在世道不太平,村裡不能留,找個時間離開,順便把阿無送走吧,這孩子,讓人害怕。」婦人一陣心悸。
「你說得對。」男人無奈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徐翔無法理解,為什麼怕阿無?阿無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