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餐桌風波
「曼兒，吃飯了。」母親在廚房喊道。
孫曼冰從房間出來，看到父親正從沙發邊走向客廳，看到茶几上的報紙，想到是自己讓父親留下來陪自己。歉意還沒說出口，父親就說：「曼兒，你讓爸爸留下來陪你，你卻一個人待在書房，吃完飯我準備去公司了。」
「爸爸，對不起嘛，我很長時間沒進我的房間，就多待了一會。我們下午去公園好不好？」孫曼冰小跑過去，搖著父親的胳膊，一副央求的樣子。
「好好好，我就說說而已，難不成還真會生你的氣啊？」父親摸著孫曼冰的頭，溫和地說，「我說了今天陪你就陪你，你想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孫曼冰蹲在父親旁邊，感受著這個叫做父愛的東西。如果時光一直停留在這一刻，被父親疼愛的這一刻，那該多好。可是，在記憶中，父親終究把對她的愛轉移給了另一個人——他在外面的私生子。雖然那個男孩是無辜的，但她恨他，恨他剝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或許父親並不是不愛她，只是更喜歡男孩吧。不然，他不會在她剛出生不久，就以公司起步為由，把她放到鄉下外婆家裡，一年都不回來看她一次。不然，他不會在得知母親患了子宮疾病無法再懷孕之後消沉不已，這一切都是外婆告訴她的。外婆說父親有自己的產業，肯定得有個兒子來幫忙打理生意，都怪母親自己不爭氣，生不下一個兒子。
那照外婆這樣說，父親在外面有私生子反倒是合情合理，反倒是母親的不對？
這樣冠冕堂皇地給不齒的出軌者洗白，也只有外婆那一輩被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毒害的人才能做出來吧。
可是，那時的外婆一定不知道，眼前這個一臉稚氣又柔弱無比，臉上時常帶著憂傷的女孩子，在社會的鞭策與擊打中，也會成為幹練洒脫的女強人吶，只是那時的父親……
孫曼冰想不下去了。
「起來了，曼兒。」父親拉了拉孫曼冰，驚訝地發現她滿臉淚水，慌亂地取著紙巾，「曼兒，你怎麼了，我答應你下午去公園啊，你怎麼哭了？」 一秒記住ｈｔｔｐ://ｍ.bqge.org
「哎呀，這孩子，自從出了這次的事故，整個人都變了。」母親把最後一道三鮮湯端上來，說道，「是不是中了什麼邪，趕明兒我去找北街那個王瞎子算算。」
「你別迷信了，孩子是受到了驚嚇，大腦又刺激過度，要過一陣子才能恢復。」
孫曼冰為自己的失態感到不好意思，可是，她的情緒化也正是因為她的在意與患得患失，和同齡人相比，她有過更多的身份，更多的經歷，那一切塑造出了今日多愁善感的她。
「爸爸，你會永遠愛我嗎？」孫曼冰往嘴裡塞了一口米飯，望著父親，可憐巴巴地問道。
「看你個小腦瓜在想什麼啊，爸爸就你一個寶貝女兒，不愛你愛誰啊？」
「那麼，孫家堯呢？」孫曼冰脫出而出，臉漲得通紅，顯得很激動。
「誰？」父親母親面面相覷，隨即望著孫曼冰，問她說的是誰。
孫曼冰挫敗地後仰在椅子上，眼淚嘩嘩嘩地往下流，她終究，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
「那麼，林鈺茜呢？」
「林，林鈺茜，那不就是公司員工嗎，你今天見過的啊。」父親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要不是我今天阻止您，您晚上會和她以談項目的名義一起吃飯，然後喝酒，然後苟合，然後生下你的兒子孫家堯，還要我說得更細點嗎？她只是高中學歷，您當初把她招進公司，就是圖她的美色，您為了讓公司員工服您，包裝她，讓她搖身一變，變成海歸……」
「曼兒，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母親不滿地看著孫曼冰，斥責道。
「我沒胡說，爸爸，您敢說不是嗎？」孫曼冰緊盯著父親，越發激動。
本以為父親要甩她一個耳光，然後大聲告訴她，是，我就是喜歡兒子！可是父親卻如同受傷的獅子一樣，眼睛發紅地望著她，似乎望著一個陌生人，良久，他才淡淡地說：「曼兒，這都是沒有的事，吃飯吧。」
父親低著頭快速地扒拉著飯，似乎都忘了桌上還有三個菜。他是幫林鈺茜改了學歷，但那是因為他不想那個各方面綜合能力還不錯的姑娘活在被人詬病的陰影下，她是沒有本科學歷，但她在外闖蕩多年，秘書工作做得精細又完美，他從來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合拍的搭檔，優秀的下屬，他向天發誓他對她並未曾有過半點非分之想。
可是，在他最親愛的女兒的眼中，他卻是這種為貪圖美色不擇手段的小人，原來，她今天在醫院的拒不上車都是因為她的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偏見加臆想。
看父親這樣子，孫曼冰突然感到後悔，為自己的莽撞，為自己口不擇言地傷害最親的人。既然她已經挽留了父親，那所有的事情都不會再發生，為什麼還要說出這些瘋子一樣的話語呢？現在，自己可以仗著大病初癒，大腦還沒有完全恢復為自己做掩護，以後呢？她能永遠活在自我欺騙中嗎？老天讓她重生，是為了讓她活得更輕鬆，更充實，在每個人生路口能做出最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而不是每天依然糾纏在這些芝麻蒜皮中，父母的人生，說到底，不是她能決定的，他們有自己的判斷力，也有自己的選擇，自己可以干涉一時，卻干涉不了一世，她只能在事情發生時讓身邊的親人少點傷害。
「對不起爸爸，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您又有了兒子，不愛我了，對不起，我胡言亂語了。」
「原來是做的夢啊，哈哈哈。」爸爸笑得前俯後仰，「但是我的乖女兒，你得分清夢和現實啊。」
「曼兒，你以後說話可得注意，這是在家裡，父母不和你計較，如果是外面，比如在人家小林姑娘旁邊，你這樣亂說問題可就大了。」媽媽把一塊紅燒排骨夾到曼冰碗里，半慈愛半嚴肅地說道，「記住了嗎？」
孫曼冰點了點頭。
現實和夢境，哪個是真實的，哪個又是虛幻的。或許人生中，真真假假本來都相伴相生，難以真正分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