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京師 高起潛

  京師裏的災民和乞丐越來越多，兩天來又從通州和東郊逃進來十幾萬人，自九月初三申時末刻戒嚴以來每天都有成百的難民死亡，多的時候竟然達到兩三百人，雖然五城都設有粥廠放賑，但死亡率卻越來越高《1》


  紫禁城承乾宮，大明帝國的最高主宰者崇禎皇帝正同他最寵愛的田妃一起用膳。他還不到二十八歲，但小眼角已經有了幾道深深的魚尾紋，眼窩也有些發暗，兩頰在幾盞宮燈下顯得蒼白而憔悴，與年輕貌美、臉頰紅潤的田妃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明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文書，睡覺經常在三更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以後，也有時通宵不眠。《2》


  用過晚膳的崇禎，隨即坐上了龍輦，當龍輦剛剛到達文華門時，早已跪在漢白玉甬道一旁，監督天下勤王兵馬的總監軍高起潛，用尖尖的嗓音像唱一般的說道：


  ”奴婢高起潛接駕！“


  崇禎沒有理他，直接下了輦，徑直穿過前殿，一路走進文華後殿東頭一間，在一把鋪著黃墊子的雕龍靠椅上坐下。高起潛趨步跟了進來，重新跪下去，行了一拜三叩頭的常朝禮《3》


  “今天的消息如何？”崇禎問，“炮聲好像又近了。”


  高起潛跪著回答：“東虜兵勢甚銳，今天已經過了通州，看情形會進犯京師。”


  有片刻功夫，崇禎默不作聲。為保持自尊心，他不肯直接提出來他急於要知道的那個問題。


  “昌平要緊，”他慢吞吞地說，“那是祖宗的陵寢所在，務必好生防守。”


  “請皇爺放心。盧象升的宣、大、山西軍隊已經有一部分增援昌平。依奴婢看，昌平是不要緊了。”


  崇禎對著伺候的宮女和內監揮了一下手，眾宮女和內監迅速的躡著腳退了出去，偌大的文華殿隻剩下皇帝和高起潛兩個人了。崇禎站起來，在暖閣裏來回跺了片刻，然後用沉重的低聲說：

  高起潛，朕叫你總監天下勤王兵馬，這擔子不輕啊。你可得小心辦事，驅逐韃虜，保衛京師，萬不可辜負朕意。”


  高起潛很明白皇上隻是希望他“小心”辦事，並不要求他勇猛作戰，而他自己也確實很怕清兵，然而他卻用慷慨的聲調回答說：


  “奴婢甘願赴湯蹈火，戰死沙場，絕不辜負皇爺多年來豢養之恩。”


  崇禎點點頭，在龍椅上坐下去，小聲說：

  “起來吧！”


  高起潛又叩了一個頭，然後從地上站起來，等候皇上同他談那個機密問題。就在這時候，在明亮的宮燈下邊，一個身材魁梧、沒有胡須、麵皮紅潤的中年人才清楚的出現在暖閣裏。


  “勤王兵雖然到了幾萬，”崇禎突然把談話轉入正題，“但我們既要安內，又要攘外，二者不可得兼。曆年用兵，國家元氣損傷很大，如無必勝把握，還是以持滿不發為上策。你是總監軍，總要相機進止，不可浪戰。”


  他把“浪戰”兩個字說得慢一些，響一些，生怕高起潛《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