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容易是在清晨的第一縷曙光中醒來的,渾身酸痛不已,且周身上下全是索爾留下的紅痕。若是往日,她或許會帶著幸福的笑容起床,可是她睜開眼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關婭那慘烈的呼喊,直接把她拉回了現實。她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快速回想著發生的一切,索爾讓她做記憶抽除手術,還有她的異樣,醫生說她患了恐慌病,還有關婭所說的,索爾在秘密研究地球人的屍體。有一個頭緒她抓住了,可瞬間又溜走了,感覺真相就在那裏,可是她卻抓不住。“容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幫你打理的嗎?”清冷而有質感的女聲傳來,打破了容易的思路。容易認得這個聲音,這個自始至終都對自己敵對的聲音,是景瀾。她坐起身,用被子捂住胸口,冷冷地看景瀾:“不需要,你先出去。”景瀾沒有回話,隻是站在原地,也不出去。容易有些惱了:“我說了我不需要你,現在,出去。”到底是當過多年的軍人,硬氣起來,著實震懾人。可景瀾顯然沒有被她震懾住:“親王殿下派我來服侍你。”容易深呼吸一口氣:“我有關婭。”
“她現在在帝都,而我們在兩千萬光年外的綠蘿星,而且船上人員已經飽和,不能再多接收一個人。”景瀾似乎是在解釋,語氣聽起來卻更像是威脅。容易輕易便分析出了關婭此刻的處境,她是絕對不可能會被放出來了。不過,綠蘿星?傳說中星際最美的一顆星球,上麵全是海洋,哪怕連一塊礁石都沒有,完全是度假的天堂。她轉頭看著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有一刹那的失神。如此大聲的浪濤聲她竟然沒有聽見,一夜的時間,他們竟然已經走出這麽遠。到底是有意策劃還是按之前計劃安排的?她起身跳下床,並不再遮遮掩掩,隻是冷冷地看了景瀾一眼:“我要洗澡,你要不要進來看著我?”景瀾微微垂眼後退了一步,保持沉默。容易進了衛生間,打開花灑,然後貼著牆壁站在那裏,額頭抵著牆壁,竟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去破解此時的困局。而最重要的是,她對索爾的信任動搖了,甚至都不敢去找他求證關婭的事情。
容易破例沒有穿裙子,和索爾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就像是做夢似的,索爾最喜歡看她穿裙子,她也樂得討他開心,漸漸愛上自己穿裙子的樣子。可是回歸到休閑衣褲上,她卻有種回歸自然的舒適感。長長的走廊盡頭是休閑區和飯廳,容易乘電梯上五樓,在樓梯口正好碰到顧念慈下來。她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景瀾,景瀾知趣地沒有跟上來。顧念慈上下看她一眼:“你臉色不好,身體不舒服?”容易搖搖頭,上前一小步靠近她:“你上次問我,如果眼前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假象,該怎麽做。”她的聲音很小,難得地帶了猶豫,往日清亮的眸子此刻隻剩下渾濁,壓低聲音道:“我不知道。”顧念慈看著她渾渾噩噩的樣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電梯就已經來了。容易閃身進了電梯,景瀾也很快跟了進去。電梯門合上,兩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眼前。顧念慈的眸色沉了沉,帶了些許擔心在裏麵。電梯直到五樓,整個空曠的地方除了索爾外,一個人都沒有。索爾背對著容易一動不動地坐在落地窗旁邊,似乎是在想事情,連兩個人的到來都沒有發現。容易是地球人,並且是個地球女人,而地球上的女人都是害怕被太陽曬黑的,所以她隻是站在陰涼處喊索爾的名字:“阿寧。”索爾沒有反應。容易又喊了一聲“阿寧”,並加大了音量。索爾猛地轉過身子,速度極快地落在容易身邊,把容易嚇得連連後退了兩步。索爾伸手去扶,卻被她的手揮開了。然後兩個人都怔在了原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思量一番,容易主動靠近他,抓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嗔怒道:“你嚇到我了。”索爾穿白襯衫和棉麻長褲,遮蓋了他本身淩厲的氣勢,顯得更加儒雅、彬彬有禮一些。他反握住容易的手,反問她:“你應付我?”容易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剛才她的情緒波動那麽大,他必定早就察覺出來了。而自己竟然那麽蠢,還主動笑著和他講話,她收起笑容:“我有事和你說。”然後她回頭看了景瀾一眼。索爾朝景瀾點點頭,景瀾立刻退下。景瀾離開之後索爾並沒有立刻直奔主題,而是細心地問她:“餓了嗎?我給你做早餐。”然後不經她同意便去了休閑區開放式餐廳,讓容易坐在餐桌旁等著,自己則忙碌起來,動作嫻熟。他穿著這樣的居家服在廚房裏忙著,本是多麽美好的畫麵,可容易卻看著這樣的畫麵越來越覺得恐懼。索爾很反常,非常反常。而且這次他做的不是自己常吃的荷包蛋和清粥,而是糯米餅和蓮子紅豆粥。容易看著眼前的這些東西,並沒有動筷子,而是抬眼和索爾對視:“我不喜歡糯米和紅豆。”索爾低頭看了那糯米餅和紅豆粥許久,收回眼神的時候,眼中明顯帶了冷意,也並沒有要再給她做荷包蛋的意思,而是直接把桌上的東西丟進了垃圾桶。他站在原地看她,聲音不複往日的溫柔,像是經過寒冰之地一般:“剛才你說要和我談什麽?”東西丟在垃圾桶裏的聲音就像是打在容易心上一般,她有些明白自己猜到重點了,但是她不能說出來。在她沒有想到萬全之策能夠全身而退之前,她不能和他對峙,隻能低下頭握著水杯,看著杯子裏的水晃出一圈圈漣漪。她害怕得渾身顫抖:“我不喜歡有個人一直盯著我。”索爾把杯子從她手中抽走,換了一杯牛奶:“你需要有個人服侍。”容易微微提高聲音:“你知道我不需要。”索爾緊緊盯著她,仿佛要看進她的內心去,最後緩緩吐出幾個字:“你需要。”容易一震,他竟然對她用精神妨礙?功能性機器人最擅長幹涉別人的思維,顯然,索爾也會這一招,而且,他竟然對她用了。她麵色蒼白,低低地喊著:“阿寧。”索爾猛然收回自己的磁海,似乎有悔意,聲音柔了許多:“我擔心你,讓她在你身邊不好嗎?”“那就讓關婭回來。”索爾沉默許久,語氣輕柔卻堅定:“現在離帝都太遠,你們回去再見麵不是
一樣嗎?這段時間就讓景瀾在你身邊保護你,也讓我放下心來好不好?”這是他的戰艦,艦上的人全都是他的心腹,而且他就在她身邊,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這場說好的結婚遠航變成了變相的軟禁。兩個人都沒有戳破,但是事實如此。容易站起身不願再同他講話,轉身就走。索爾沒有挽留,兩人在有過那麽甜蜜的時刻之後第一次翻了臉,可甚至連大聲的爭吵都沒有。也正是這樣,才更可怕。
匆匆進了電梯,容易手心冰涼,渾身微微顫抖。她雖然還沒有參透這後麵到底有什麽陰謀,但她明顯感覺到索爾對她的態度變了。他看著她的時候,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除了她喊他“阿寧”的時候才會在他臉上看到片刻的柔軟之外,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對她溫柔的索爾了。賓客都安排在四樓住宿,偌大的戰艦被分為東西兩邊,關係親近的在東邊。事實上在東邊的人隻有索爾和容易,還有顧念慈和顧墨。可讓她沒想到的是,才打開電梯門,便看到顧念慈等在那裏。顧墨站在他們房間門口探出頭往這邊看,似乎是因為顧念慈交代過了,始終踟躕在那裏。容易一走出電梯,顧念慈便迎了上來。容易勉強笑了笑:“你怎麽等在這裏?”又看了看顧墨,“小墨怎麽了?”顧念慈忽略了顧墨的問題:“我找你有事。”麵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容易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放下心來:“有什麽事,慢慢說。”顧念慈自印花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猶豫了一下才遞給她:“有人讓我把這張名片交給你。”
容易接過名片,低頭看了一眼,又是江敬。她腦海中閃過那日他說的話,總覺得重點就在這裏,可是又捕捉不到。顧念慈穿著青色旗袍,配著身後清冷質感的金屬背板,顯得更加幽冷。她靠近容易一步,壓低聲音道:“他讓你,快逃。”容易猛地一震,他讓她……快逃?這是她接到的第二次警告。她盯著顧念慈的眼睛:“他呢?”顧念慈別開眼睛:“他已經……”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先走了。”容易的心又是猛地一沉,甚至連怎麽跟顧念慈告別的都不知道。渾渾噩噩地往自己房間走,走到門口,看到景瀾正站在那裏等著,難得她沒有生氣,繞過對方便打開門進了自己房間。進門不待景瀾進去她便將門關上,背靠著門板,就這樣慢慢滑坐下去。之前她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此刻,她終於捕捉到了。索爾的反常並非偶然,原來他心中一直有計較。而江敬說,她不是容易。她是,沈遠航。關婭說,索爾在瞞著所有人研究地球人的屍體,不斷有活人被運進研究室……還有那日,她在醫療院看到的關於自己神經係統的分析……結論是,很有可能,她真的不是容易。那麽,沈遠航又是誰?她為什麽會擁有容易的記憶?原來索爾不願讓她知道的真相竟然是這樣,而關婭除了這些,還知道些什麽?為什麽要把關婭抓起來?接下來,她又該怎麽做?逃走?又逃去哪裏?可是不逃,她麵臨的又將是什麽?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