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容易看著眼前腸子全部露在外麵、半邊腦袋已經不見,整個人看不出人形的星係統治者索爾,隻覺胃裏翻江倒海。她是個人類,且是星球作戰指揮中心的副總指揮,雖然不懼怕血,但也實在做不到像其他機器人一般對眼前的景象視若無睹。她緩緩後退,捂著嘴想要退出去。“容副指揮,你留下。”索爾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緊緊盯著容易,目光沉寂且清冷,雖然渾身是血、五髒不全,且還少了一條腿,但絲毫不影響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淩厲氣勢。容易麵不改色,向頂頭上司索爾敬了一個軍禮:“是,親王殿下。”在公在私,她都該留下,因為他是為了救她才變成這樣的。當時情況危急,墨邱星的流亡分子敢死隊抱了必死的決心要與她同歸於盡,她也認為自己會死,誰知索爾的輕型艦船會替她擋開,當她駕駛飛船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竟然是索爾本人在駕駛艦船。她不明白的是,她在珀萊星係醒來的數百年來,和這位頂頭上司說的話從未超過十句,他卻還是在明知可能會喪生的情況下救了她,她從不認為這位鐵麵無私、麵冷心冷的機器人會有這麽好的心腸。醫護人員正在他缺了的半邊腦袋上努力,看得出他在隱忍著巨大的疼痛,拳頭緊緊握著,卻又連眉頭都沒有皺,見容易別過眼去才收回目光。“確定芯片。”“無受損。”“確定精神區域。”“無受損。”“腦溝腦回大麵積受損,小腦全部陣亡,大腦皮質熔化,腎髒和胰髒受損超過百分之八十,腸道斷裂為八段,右腿骨斷裂。”容易聽得心驚肉跳,如果親王是一個人類的話,那麽早就沒命了,可他不是,他隻是個機器人。現在是機械時代,人類文明早已是數億年前的事情。果然,帝都級別最高的醫護官開口道:“建議親王殿下換一副身軀。”靜默片刻之後,讓眾人都沒料到的是,索爾冷冷開口:“不換,修好它。”連容易也略帶驚訝地抬頭看他:“親王殿下?”卻在對上他的眼睛的時候立刻轉過頭去,剛才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雖然這是機械星係,但按照《機械法典》,所有機器人的身體都必須與人類無異,也就是說受了同樣的傷,人類要忍受多大的疼痛,機器人就必須也忍受同等的疼痛。索爾重複:“修好它。”“是。”《機械法典》第二條規則:絕對服從上級命令。而《機械法典》的第一條規則是:絕對不可以傷害人類。縱使整個星係的人類不超過一百例,索爾也還是命令法規部對人類的權益做了全麵的保護,比如在這個機器人不需要空氣的星係有專為人類提供的氧氣,費用幾乎與年度軍需相同,囊括了星係中最小隻能站下五個人的星石上。但容易不是機器人,她的大腦不受《機械法典》控製,所以她還是提出了異議:“身體受損超過百分之四十,我認為親王殿下應該聽從醫護官的建議。”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頭上,隻見腦髓在緩緩流出,她終於忍不住轉身吐了起來。醫護官皺眉,吩咐衛兵:“將容副指揮送出去。”索爾強勢地出聲阻止:“讓她看著。”整個修補身體的過程容易一直被迫看著,甚至連將數米的腸子拉出體外清洗的過程她都一幕也沒有錯過,吐得渾身沒有力氣卻隻能勉強站在那裏。她從未有過一刻像此刻這般想念地球,地球,那已經是數億年前的事情了……兩個小時過去,痛苦的折磨終於結束了。
被修複的索爾如所有言情裏描寫的男主角一樣,眉眼深邃,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穿著墨色軍裝,更顯挺拔,俊美與氣勢都是難得一見的類型。軍靴頂住容易的靴子停下來,索爾修長白皙的手抬起容易的下巴,琥珀色的瞳孔緊緊盯著容易半閉著眼的麵孔,就在容易要再次嘔吐的時候他才冷冷開口:“做我的女人吧。”星係最高統治者說:“做我的女人吧。”這是無上的榮耀,容易的第一反應卻是嘔吐,且吐在了索爾新換上的軍裝上。
容府從家政機器人到衛兵全部都是女人,管家關婭打開當日的電子報,逐條念下去--“數億年來,親王首次示愛。“珀萊星係未來女主人驚現。“星係人類等級最高的作戰部副指揮官遭遇親王求愛。“星係最幸運的女人--容易。“人類?為什麽是人類?我們要為機器人而戰。”容易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不用再念下去了。”關婭關了屏幕在床邊站定,八卦地問:“副總,親王真的向您示愛了?”關婭是比容易等級低的機器人裏唯一敢這樣跟容易說話的人,她初來容府的時候被容易扔去維修中心,卻查出無法修改機械亂碼,於是隻得作罷。容易自那日從親王府回來之後便一直發燒,此刻她正麵色蒼白、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緊鎖著眉頭:“誤傳。”關婭的表情很是誇張,她本是家政機器人,製作她的人卻心血來潮把她造成了大胸細腰的標準美女:“怎麽可能是誤傳,整個帝都的人都知道了,還聽說你吐了親王一身。”容易微愣,這種事情不是應該下令封鎖的嗎?“你在哪裏聽來的?”關婭撇嘴:“所有人都在說,傳得可厲害了,還說您拒絕了親王。”說到這裏,關婭的表情越來越誇張,“有沒有,有沒有?”容易還沒來得及回答,關婭就接通了隨身通信器,幾乎瞬間就跳了起來:“什麽?你說親王殿下他來了府裏?”關了通信器,她隻留下一句“我去迎接親王殿下”便匆匆跑開了。容易搖搖頭,很多時候她對關婭寬容也不過是因為她身上有著地球人的特點,比如易喜或者易怒、很情緒化,而即使如今在珀萊星係的人類也已經很難做到如此,因為縱使《機械法典》裏硬性規定了人類的公平權益,卻也無法改變人類比機器人低一等的普遍認知。
“殿殿殿……殿下!”關婭才打開房門便連退三步,右手抬起放在左胸口,這是投降、被征服或者發自內心表達恭敬的慣有動作。索爾的目光並未在關婭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容易臉上,淡聲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待到其他人全部消失,索爾才信步走上前,大手止住要起身的容易,低聲命令道:“別動。”容易隻得半躺回去,恭敬道:“親王殿下,有何吩咐?”索爾並不回答她,而是用手去探她的額頭,然後問她:“吃過藥沒?”容易點點頭:“吃過了,謝殿下關心。”在珀萊星係待的時間久了之後,她也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無論她有多麽惱怒索爾的行為,她也不會掛在臉上,隻是微微側過頭去避開他的手。索爾看著桌上沒有動過的飯菜:“也吃過飯了?”容易一愣,下意識地想到那日手術室內的景象,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趴在床邊幹嘔不止。隻是這幾日都沒吃下什麽東西,幾乎什麽都沒吐出來。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失禮,且有以下犯上的嫌疑,但她實在忍不住。果然,待到她穩定下來去看索爾的臉色的時候,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冷更陰沉,盯著她的目光就像是毒蛇芯子,讓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抱歉,我的腸胃有些不舒服。”索爾卻什麽都沒說,隻問道:“舒服一點了?”說話的同時,他直起身後退了一步居高臨下看她,王者氣勢盡顯。容易訕訕地點頭:“嗯。”索爾收回目光,伸手按了桌上的控製鈴:“送熱飯菜進來。”容易瞳孔微縮:“殿下,我不餓。”索爾無視她的反對:“人類,你已經三天沒有進食,戰鬥力本就低下,再這樣下去你可以申請自我銷毀了。”容易感覺被人羞辱了,因為申請自我銷毀的大多是罪犯或者精神患者,是在星係最受人鄙視的行為。而且,他稱呼她為“人類”,這兩個字包含了所有的蔑視。但說這話的是星係的最高統治者,她甚至都不能反駁,隻能緊抿著唇道:“我的任何行為都沒有違反過《機械法典》,所以即使是親王您,也不能肆意羞辱您的下屬。”“我隻是關心你。”容易微微啟唇,去看索爾的表情,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冰冷剛硬,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你沒有聽錯,我隻是關心你。”索爾再次開口,依舊高高在上,仿佛不是在求愛,而是恩賜。容易失笑,這就是珀萊星係,男人向女人示愛是女人的至高榮耀,所以每個男人理所應當地自認為高高在上,這個星係所有的一切都與地球無異,卻缺少兩個字:尊重。“如果親王殿下是在向我示愛的話,那麽我有立場拒絕。”“理由。”“法典裏並沒有說女人沒有拒絕的權利。”索爾壓下身去,鼻尖幾乎挨到容易的鼻尖,琥珀色的眸子裏帶著霸道和不容拒絕:“我想你誤會了,那天我隻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容易臉上閃過片刻驚訝,呼出一口氣:“你!”“而且你最好答應我。”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脖子上,“不妨背一下法典第三條。”容易大驚,《機械法典》第三條:所有故意或無意傷害帝都重要政要的機器人或者人類,一律機械毀滅。是的,她這種行為算是無意傷害,且差點讓帝都最重要的人死亡,法典不容更改或曲解,她早該被帝都自衛隊拉出去槍決的,是索爾放出去的消息救了她。“咚咚咚。”有家政人員推門進來,越過索爾的肩頭,容易看到關婭正偷偷摸摸地往裏麵偷看,一點也沒有機器人該有的自律。她輕輕推開索爾,壓低聲音道:“有人進來了。”索爾果然退開,轉身接過飯菜,吩咐來人出去。瞬間,房間裏又隻剩下兩個人。“張口。”索爾拿了碗筷親自喂她。容易看到飯菜條件反射地又想嘔吐,隻是這次索爾強硬地命令道:“若是你再敢吐出來,信不信我讓你重新吃回去?”容易本也是軍人,軍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血性,但常年在部隊待著,服從命令是天職,即使氣血往上湧,她也還是忍住了,將胃裏翻江倒
海的氣息壓下去,伸出手去:“親王殿下,我可以自己吃。”索爾卻並不給她,臉色似乎比剛才更冷:“張嘴。”容易瞪著他,索爾也看著她,一場目光的較量,兩個人誰都不肯認輸,卻在不知不覺中滋養了曖昧的情緒。索爾將飯菜遞到她嘴邊,再次命令:“張嘴。”容易抿著唇,身體往後移:“我自己來。”索爾冷哼一聲:“若是再讓我說一遍的話,我不介意用嘴喂你。”容易被噎住,終究是被喂著一口一口將飯菜吃光,到最後,她實在忍不住對索爾道:“殿下,為什麽要幫我?”索爾將碗筷放下:“我已經說過理由了。”容易腦海中乍現那日他說的話:“做我的女人吧。”她渾身一顫,但同時又明白這句話的力量。若沒有這句話,她早已死了千百遍,就算她是作戰部副總指揮,就算她為星係創造過無上的榮譽也不行。她迅速在腦海中計算著,若是答應了他,以後再要擺脫他,必定十分麻煩;若是不答應他,隻有死路一條。她斟酌許久才開口:“屬下知道殿下惜才才出此下策保護我,那麽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還要委屈殿下陪我演場戲了。”她覺得自己的措辭很到位,她說的是“接下來一段時間”,而不是“以後”。誰知她這句話才落音,索爾便毫不猶豫地俯下身。盡管容易心跳加速,卻沒有再躲避。反正該來的總會來,過了這段時間,他自然會對她失去興趣。容易被他吻得上氣不接下氣,用力推他又推不開,眼看他原本在腰間的手已經遊弋到了胸口,她再也忍不住渾身的不適朝他的舌頭重重地咬了下去。索爾幾乎是瞬間移開,身為星係統治者,他的警惕性就如他的身手一般讓人不容忽視。嘴角有血緩緩流出,他抬手緩緩擦著,不見一絲狼狽。而容易剛則被他推了一下,頭撞在床柱上,此刻她正捂著頭忍著痛瞪他,眸子裏寫著“羞辱”二字。“殿下,請不要太過分了,即使你是我的頂頭上司,這種事情也要先問過我的意願。”原本已經抬腳的索爾收回腳,恢複了清冷:“若明天你的病還不能好的話,就來親王府養傷吧。”看著他剛毅的背影,容易伸手掃落桌子上的碗筷和托盤,這是她自從在珀萊星係醒來之後第一次發怒。最初醒來時她隻是一個普通人類,做人處事事事受限製。直到加入軍隊為星係效力,與死亡擦肩而過千百次,遇見再大的困難她都沒有發過脾氣,因為她隻是個普通人類,沒有資格對任何一個機器人發脾氣。再到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坐上作戰指揮中心副總指揮的位子,她依舊從未對人發脾氣,可才和索爾待了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他便惹出了她原本的脾氣。他強迫她做他的女人,做一個機器人的女人,這讓容易覺得既可怕又羞辱。關婭跳進來,驚訝地看著滿地狼藉:“副總,發生什麽事情了?”然後又自言自語道,“親王走的時候臉色也這麽臭,你們肯定是吵架了。”容易現在無心回答任何人的問題:“收拾一下,然後出去。”目光接觸到關婭的眼睛,見她又要反抗,她冷聲道,“這是命令。”關婭這才不情不願道:“好吧。”容易揉揉眉心,為自己的將來擔憂了一下。隻要她還在宇宙中,那麽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擺脫索爾,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