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皮影戲
直到江曉萱拍攝夠了,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準備回去。
回到村口,江曉萱朝周恒伸手:“來,把貓給我抱吧。”
周恒一愣,問道:“你還真要把我家貓帶走?那可不行,這是給我們家抓老鼠的。”
江曉萱:“……”
這個人怎麽介個亞子?
她道:“不會帶走的,我就抱抱。”
周恒把貓遞給了她。
剛走幾步,突然聽到一陣二胡聲,然後出現一個悠長的唱腔:
“老何苦困英雄,
歎豪傑不如蒿蓬!
不承望奮雲程九萬裏,
隻落得沸塵海數千重。
俺武鬆嗬!
好一似浪跡浮蹤,
也曾遭魚蝦弄。
呀!看酒旗上寫‘三碗不過崗’,這是怎麽?待俺沽飲幾杯,問個明白。
酒家!”
聲音蒼勁,唱腔極富有地方特色的藝術感染力。
江曉萱隻聽到第一句,就站在了原地,驚為人,不肯再走一步。
她問周恒:“我們能進去聽聽嗎?”
周恒道:“這有什麽不可以?這是我們學老師的家,他現在退休了。走,我帶你進去。”
相信很多村都有這麽個人:他是學的老師,任教幾十年,某父親在他那裏上學,其兒子還在他那裏讀學,父子倆各有什麽特性,那老師都能出來。
基本上可以這麽,整整全村的兩代人,全都是從他手底下教過來的。
在村裏,他算是個德高望重的老人。
劉老師以前是個民辦老師,負責教語文和音樂,後來興民辦轉公辦,但他資質不夠,轉不了,再後來,取消民辦,他沒辦法,就隻好退休了。
其實退休後他還不算老,於是加入了一個演出樂隊,給人家婚禮酒席搞伴奏,再賺點錢。
但婚禮不是都有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閑在家裏。
沒想到,他還有這個雅興,在家裏自彈自唱啊。
走進去一看,原來還不止劉老師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禿頂的老頭,是村裏的老何。
兩個人手頭都有樂器。
在他們麵前,還有一個台子,上麵有著花花綠綠的紙皮人。
周恒打了一聲招呼:“劉老師,您這麽早,好雅興啊!”
劉老師一邊調試著琴,一邊抬頭答應他:“周恒,是你啊?我們吃了早飯沒事幹,自娛自樂一下,嘿嘿……你爸的身體怎麽樣了?沒事了吧?”
起來,周恒父親從醫院回來,他也提著東西去看望過,畢竟家離得不算遠。
周恒跟胡老師熱情的寒喧了一下。
劉老師指著周恒,對老何介紹道:“這是老周家的子,你還有印象不?”
其實大家都是龍溪村的,但一個住村東頭,一個村西頭,村子不算,再加上像這樣隔著大年齡差的,如果來往不密,可能就沒什麽印象了。
周恒認識他,因為他有個學同學,家住他隔壁,時候經常看到這個人。
但老何就不大認識這個輩了,起他父親倒是認得。
周恒提起了他學同學的名字,老何頓時想起:“哦哦,記得記得,你這子時候,還偷過我家的西瓜,紅都沒紅,糟蹋好幾個瓜。哈哈哈……”
周恒頓時赧然。
他們寒喧著,江曉萱趁機欣賞著桌台上的花綠紙人。
劉老師看她麵生,但看著是周恒帶來的,想必是他女朋友,於是熱心地介紹道:“這是我們這裏的皮影戲,我們沒事唱著玩的。剛剛唱的是《武鬆打虎》。”
地道的本地土話,他教書了一輩子,都沒有用過普通話教。
周恒給她翻譯。
劉老師這才知道,原來姑娘是個外地人。
那作為本地土著,肯定有義務將本地的特色,介紹給這個外地人了。
他指向老何,道:“老何是我們這一地區的皮影戲傳承者,被返聘到市民俗傳統文化研究中心當顧問。我們是有時間,自己私下練一下。”
周恒有點吃驚,他時候去這家人家去偷瓜吃,還不知道他是唱皮影戲的呢。
沒想到現在倒被市裏返聘了。
想來也是,他時候處在那個時代,正有很多東西已經被淘汰掉,皮影戲也能算是“四舊”中的一種,估計也受到了波及。
其實不隻皮影戲,很多東西都被淘汰掉了,都快斷了傳承。很多年齡的孩子們,隻聽過這麽個東西,但沒有看到過。
周恒沒有弄明白,為什麽老何明明是個皮影戲專家,當時為什麽卻隻在家務農呢?
這其中的緣由與遭遇,估計也跟那個時代許多人差不多。
老何這個人現在的打扮很有趣,不剩多少頭發的腦袋,梳著個大背頭,油亮油亮的,透著頭皮。
身上的襯衣雖然不新,但極為筆挺,下擺紮在西褲裏頭,皮鞋舊而擦得很幹淨。
這麽熱,手裏頭還拿著個茶杯,要拉梆子敲節奏的時候,就把茶杯擱桌上。
周恒記得時候,村幹部就時興這樣的打扮,走在泥腿子的村民之間,油然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幹部派頭十足。
但是時隔幾十年,幹部的潮流都進步了,他怎麽還這樣一幅打扮?
周恒作了個大猜想,可能老何還活在幾十年前呢。他認為被市裏返聘,多少算是個幹部了,所以得講究一點派頭。
如今,兩個人都已將年屆古稀,就剩下這點愛好了,倒也挺好的。
江曉萱也對這門藝術很感興趣,拿起一張張顏料鮮豔的紙人擺弄著,很是驚歎。
她年齡比周恒還幾歲,很多東西根本就沒有見過。
起來,這一帶倒是掛著“皮影戲之鄉”的名頭,但幾十年沒怎麽見過有人演,周恒這個當地人,都快不上皮影戲的滋味了。
關於皮影戲,周恒倒是有一些了解。
其實全國種地都有不同風格的皮影戲。
傳最早是出自於漢武帝時期,到唐宋開始興盛,元朝時期甚至還文化輸出,土耳其現在還有皮影戲的分支。
清朝時大概是皮影戲的鼎盛時期吧,但清末世道亂了,朝廷開始打壓。再後來,世道更亂,這項藝術就更加停滯不前。
解放後,皮影戲迎來一陣複興時代,但“破四舊”後,這個行業幾乎消亡。
到了現如今,這些快消失的舊文化,又逐漸被人記起,然後拎出來加以複興。
隻能時代使然吧。
惋惜,但無奈。曆史總是馬不停蹄的向前走,不會等任何人或物,追不上就隻能被淘汰。
江曉萱實在是感興趣,而劉老師和老何,也因為多了她這個虔誠的觀眾,而起了興致,當場拉起了幕布,唱起了一出。
門一關,窗戶緊閉,屋裏漆黑一片,而皮影戲的幕布後麵,則亮起了幾盞燈,一個個描畫鮮美的角色,被操控著貼上了幕布,呈現給觀眾。
觀眾看到彩色的皮人或走或站、或打或舞,全是由後台的人在操控著人物的關節。
劉老師自拉自唱,老何一人操控著三個角色皮人,也唱著配角的台詞,兩個人也演了一出戲。
江曉萱全程拿相機錄製著,感慨著藝術的偉大。
近七十歲的人,唱起來仍然這麽豪邁有力,藝術真是能感染到人。
盡管有些方言台詞她聽不懂,但《武鬆打虎》的故事,幾乎已經不需要台詞了,故事情節早就在腦海中。
從劉老師家走出來,江曉萱仍然是一陣激動,道:“沒想到,今我居然看了專場皮影戲,我終於知道,皮影戲到底是怎麽個回事了。”
周恒側目打量著她的笑顏,也忍不住跟著笑。
人和人的心思,還真是不一樣。
在人人都還在為自己的溫飽、買房、買車、娶妻生子等等苦忙的時候,她卻整想這想那。
看個皮影戲,就像是看了明星演唱會一樣激動。
回到家,江利軍黑著一張臉。
他不就是起來稍晚了點嗎?女兒就跟人跑山裏了!這……
知父莫若女,江曉萱一見父親那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趕緊道:“爸,我剛剛是去拍攝點照片,我讓人給我帶的路。”
江利軍繼續不話,不過對周恒倒仍然是客氣而有禮的。
吃過早飯後,客氣有禮的告辭離去。
他與周恒雖然達成了交易,但各種手續還得慢慢來,周恒這裏還需要辦些執照、養殖檢疫等等手續。
以前周發強隻想著,往鎮上那邊的國道上的土菜館裏推銷,都不知道要辦這個什麽證。
現在土雞要出省了,為免麻煩,什麽證都少不了。
到時候交易,江利軍不會親自過來,會派個人過來驗收就行了。
當然,臨走之前,訂單還是完成了手寫合同,一式兩分,各自簽名蓋章,訂金也付了總價的三分之一,這也是流程所需,雙方都需要交易保障。
五百隻雞,按每隻五百塊錢來算,總價是5萬,訂金是八萬三。
網上銀行交易方便,周恒很快就收到了款項的消息。
老實,不激動是假話。以前在公司上班時,接到最的單子,都不止這個數,但有什麽用呢?錢都是老板的,他隻能拿提成而已。
如今,這第一筆交易,就讓他嚐到了甜頭。
養殖APP,黑科技養雞,果然名不虛傳。他就知道,好貨是不愁銷路的。
但他也知道,這才隻是個開始。
不但是他,他的父母實在也是驚喜不已。
生活總算有了盼頭。
周恒一家將他父女倆一直送到村口上,的士已經等在那裏,是昨送江氏父女來的那輛車。
早料到回程沒有車的,江利軍昨就留下了師傅的電話號碼,現在送他們直接開到省城機場。
才上車,江利軍就開始責怪女兒,出門跟父親都不打一聲招呼,太讓人不放心了。
然後又各種問,那個年輕人有沒有跟她什麽,有沒有騷擾過她?如果有,大不了以後交易取消,讓那個家夥喝西北風去!
江曉萱撇了撇嘴,對他做了個鬼臉,道:“瞎緊張什麽!你女兒我已經大學畢業了,不是初中畢業!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分得清楚。”
江利軍道:“大學畢業怎麽了?就不用出門向老爸報備了嗎?”
江曉萱一攤手,做了個服氣無奈的表情,道:“你不就想問問,你的新供應商有沒有向我搭訕嗎?告訴你,沒有!他還生怕我偷走他家的貓!”
江利軍一愣,這是個什麽情況?
那不就是隻土貓嗎?我女兒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沒有搭訕,他就放下了心。嘿嘿,交易可以繼續了。
他現在已經在腦海裏開始構思,新菜品是怎麽個流程,要打算作哪些嚐試。
江曉萱看著父親,心裏卻是想道:我不想當什麽美食家,我隻想安安靜靜的當一個網紅攝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