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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大義滅親

  大伯出事了,這是我在心中幾番思索後得出的結論。


  思忖間,劉源又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大伯涉險謀害江都王,你相信麽?”


  謀害江都王?我一驚,猛抬眼看向劉源,身上出了一身汗。鼻尖的蘭香忽然濃鬱起來,劉源在我的盯視下,麵不改色,眼中一片堅定的清明,那篤定的態度,很快讓我敗下陣來。可是心中仍不願相信:“你有什麽證據?”


  劉源鎮定自若地斟了一杯清釀,道:“證據自然是有的,隻是現在還不充分,所以我才來找你。”


  “你不會是想讓我幫你找證據吧?”我不由得失笑,“你覺得我會答應麽?”


  劉源道:“你會的!即使你不幫忙,我手中證據也足夠定越國公的罪,到時候,父皇若是下令徹查,憑他蘇堅做過的事,你們蘇家就是被滅九族的死罪!”劉源說著話起身轉到我身後,拍著我的肩膀說,“蘇揚,我是念在我們兄弟的情分上,不忍看你落到身首異處的下場。”他的話充滿了悲哀,那蘭花香似乎也帶上了冰涼的死亡氣息,我的心開始冰涼起來,先是一點,然後慢慢擴滿正個心房。


  自古以來,帝王最怕權臣因為高權重取代自己的至高無上,有的權臣是想通過自己手中的權利實實在在為天下百姓做事,有的則是為了自己的私欲確實想自己坐上高位。不論是哪一類權臣,到最後都逃不過帝王的懲罰;前一類死後還能搏一個流芳百世,後一類則都是遺臭萬年。現在的大陵,汾陽王和大伯都算是權臣,雖然兩人都是嚴肅的外表和雷霆般的手段,但汾陽王絕對是屬於前者,而大伯……我不得不承認,他很有可能屬於後者。單看二人的子女就可知:明昊大哥自不必說,行事嚴於律己,得大公主傾心相慕;明恪雖然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真正辦起事來也是極認真的。蘇家,哼,聽說大伯的大兒子在兩湖一帶胡作非為,大事不惹,小禍不斷;蘇家旁係為官者也多仗著“越國公”的名頭欺負百姓;京城中,湘雪被寵上了天,是出了名的刁蠻。蘇揚暗自想著,同時思量劉源的話有幾分可信,他也懷疑劉源是在詐他,要知道,帝王想要除掉權臣的時候,可是什麽理由都能捏造的。


  “蘇揚,我不逼你,你可以回去慢慢想,若是最終仍覺得親情比生命重要,我也無話可說;你也可以將今日之事告訴越國公,看他會作何反應!”劉源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又道,“蘇揚,有時候人不能隻看表麵,在你眼中,你大伯肩負著蘇家一門榮耀,可你是否知道他是怎麽繼承下這個國公名銜的麽?”


  “蘇揚,不管你作何選擇,我都會記著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會放你一條生路,但是蘇家的其他人,不會有你這麽幸運!”劉源離去前背對著我說了這麽幾句話,仿佛一把重錘一下下砸向我的心底。砸的我心中空空的,原本清雅的蘭香忽然濃鬱起來,悶的我透不過氣,我昏昏沉沉地站起身,踉蹌著向門口走去。


  拉開門,清涼的風挾裹著雪花鋪麵而來,我打了個寒戰,蘭花香似也消退了許多,我大口喘起氣來。跨過門檻,扶著廊柱慢慢向樓梯走去,中空的飲香居裏,四周掛滿了紅燈籠,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天井中,將十幾盆迎春花遮掩起來,配著朦朧的紅光,像極了燃著紅燭的靈堂;那樣的不和諧,卻那樣的美!

  客人們吵吵嚷嚷的猜拳、敬酒,小二時不時地吆喝一聲。可是這熱鬧的世界與我格格不入,彼時的我心中一片蒼涼地空洞,劉源口口聲聲說著“兄弟情義”,最後還不是恩威並用,要幫他找大伯謀害江都王的證據,這不等於是將殺大伯的刀塞到我我手裏麽?老天,我到底要該怎麽辦?

  親情?生命?到底哪個才重要?我抬頭望天,雪花撲簌簌地落著,偶有幾片飄到我的臉上,沁涼沁涼的,卻比不過我心裏那篇無底的蒼涼。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會到蘇府的,隻記得醒來時,父親正一臉擔心地坐在床邊看著我。我張張口:“父親……”嗓子一陣疼痛,頭也像有萬千小針在紮一般。


  “別動”父親彎下身按住我,伸手端過一盞茶道,“先喝口水潤潤喉吧!你這孩子,大雪天的逞什麽能?昨天到哪裏喝酒去了?”


  昨晚的事瞬間湧回到腦海,我眼中不由的潮濕起來,就著父親的手喝了幾口熱茶,感覺嗓子好了一點,便躺回床上看著帳頂,心中想著如何回答父親的話。


  父親沒有催我,我想起小時候,我跟明恪逃課,偷偷溜出京城去看廟會,回來後被父親堵在門口,他背著雙手來回踱著步子,一句話也不問,就那麽來回轉著等我主動開口認錯。後來,他和母親去了雲州戍邊,我們便分開了。如今,他還是不開口,等我自己來說。


  唉,好吧,我說,“昨晚太子叫我去喝酒……”


  “太子?”父親皺眉,聲音略有些激動,“可說了我們回雲州的事?”


  我搖頭,父親隻想著回雲州,他不在乎兵權,母親還一個人守在雲州,離開這麽久,我也甚是想念母親。“太子跟我說,大伯,大伯他最近有些麻煩……父親,您清楚大伯的事麽?”


  父親的臉色突然一白,瞬間又恢複常態,我卻看見了,不由的伸出手拉住他:“父親,您知道是嗎?大伯真的殺了江都王?”


  父親重重地歎了口氣:“具體是怎麽個情況我不清楚,隻是六年前,你大伯曾派人到雲州讓我協助他辦一件事,江都王一家恰巧到雲州遊玩。這件事被他察覺了,因為我少年時做過江都王的伴讀,所以他隻是警告了我一番,並沒有上奏皇上。後來我寫信給你大伯提到這件事,勸他收手……想來,也許就是因為這事,才給江都王帶來了禍端。”


  “等等,大伯讓您辦的什麽事?”我知道父親隱瞞下去是不想我知道太多,但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是蘇家的男子漢,我必須為蘇家的興衰出一把力。


  父親看我執著的樣子,歎道:“蘇家開支太大,你大伯想與西慈國貴族聯係,一起在大陵販賣西慈的生鐵,好賺取銀量。”


  “西慈國怎麽會同意大量的生鐵流入大陵?”我皺眉,生鐵是鑄造摒棄的重要材料,西慈向來忌憚大陵,怎麽可能為大陵提供生鐵?

  父親道:“七年前,西慈國與大陵一戰大敗之後,又逢旱災,糧食減產嚴重,餓殍遍野。你大伯當時掌管國家糧庫,便利用職務之便……”


  “用糧食來換生鐵?”我氣呼呼地接道,大伯還真是打的好算盤啊,拿國家的糧食換自己的利益!西慈國得到糧食可以度過難關,大伯拿生鐵換到銀量,有利的隻是蘇家一家,若是大陵也遭遇天災,國庫又空了,大陵的百姓怎麽辦?倒時候,西慈在揮兵趁虛而入……我不敢想下去,大伯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


  “父親幫大伯辦了?”父親駐守的雲州與西慈國相接壤,要送一個人去西慈或者幫忙聯係西慈的官員是很容易事。


  “你大伯以你和你祖母的性命要挾我,我不得不答應。”父親無奈地低下頭,而他的話則像一個天雷在我耳邊炸響。什麽?!大伯曾以我和祖母的命要挾父親!怎麽會?大伯怎麽會卑鄙到這種地步?


  我的祖母是大伯的庶母,在我的印象裏,大伯雖然沒給過她老人家好臉色,可也不曾短了吃穿。怎麽會……難道小時候,大伯不讓我隨父親一起赴任就是為了拿我做人質,以便掌控父親?可他們好歹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啊!心中的冰涼更深,這冰涼奇跡般地蓋過了劉源帶給我的蒼涼,比起父親,我是不是幸運了許多?也許,選擇,沒那麽難!


  “揚兒,太子可是要你幫忙找你大伯的罪證?”父親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索,他雖然過於仁慈,但那雙眼睛卻是最睿智的。


  “嗯,”我點頭。


  “你打算怎麽辦?”父親放輕了聲音問我,我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那裏麵有一團清澈的光暈,是信任和支持,他無聲年底告訴我,無論我做何選擇,他都會支持我。


  “父親,既然大伯不仁在前,我們也就沒必要顧念親情了!”我一字一句地說著,“我記得小時候祖父是要將爵位傳給您的,是大伯和大祖母仗著她母家的勢力讓祖父改了意思。父親,我會幫您把這一切都討回來!”


  父親輕輕搖頭:“爹不在乎爵位,你大伯這回是玩火自焚了,我隻求他不要連累了蘇家滿門!揚兒,記住,你姓蘇!蘇家做的錯事自然要補償,但是不能讓蘇家因此從大陵消失。揚兒,要想傷口完好地愈合,就必須剔去爛掉的肉!”


  大伯,為了蘇家,揚兒不得不大義滅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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