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所謂三生（下）
細君走到大石旁時，正聽到暮橙講結局：“書生寫：帶我畫卷來，我要畫完結局。那畫尾，淺綠色的衣角被書生幾筆改成草地，一片晴天芳野，書生巾飄隱在山林間。”
隨著暮橙低婉的聲音，故事就此結束，鶯鶯燕燕們猶自不肯離去，暮橙一邊跳出包圍圈一邊大呼：“各位姑娘，暮橙今日的說書到此為止，請各位姑娘們回去吧！”
看鶯鶯燕燕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暮橙才走近細君問道：“郡主有事吩咐嗎？”
細君搖頭，眼望著遠處山與天空交接的地方，那是一片色彩難畫的澄瑩，悠悠開口道：“暮橙，你記得我曾問過你這個故事不完整嗎？”
暮橙一愣，笑道：“暮橙當然記得，郡主是第一個指出這故事不完整的人。”
“那你今天能給我講完整嗎？”
暮橙道：“暮橙很想講完整，但是師傅就告訴了我這麽多故事，暮橙也不知道剩下的部分。”
細君聞言收回飄忽在天邊的視線，看暮橙一眼，失望地坐在石頭上：“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暮橙沉吟一瞬，覺得郡主出來是散心的，不能因為一個故事而心情低落，便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道：“暮橙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故事的剩餘部分，隻是以前師傅說的時候，暮橙貪玩，沒有記全，而且這個故事涉及到一個傳說，不知道暮橙講出來後，郡主能否聽懂？”
“什麽傳說？你快說！”細君一聽傳說就兩眼放光，以前不去尚書房，躲在琅玕自己讀書的時候，看的最多的可就是神怪傳說了。
暮橙見她變臉如此快，心中好笑又無奈，便說：“郡主可聽說過三生石？”
“三生石？這個倒從聽過。”
“傳說，在天界離恨天有一塊三生石，凡是在三生石上結緣的靈魂都會許下三生三世不離不棄的諾言。這個《畫未》說的就是……”
“等等，什麽畫未？”
暮橙又一種想暈過去的衝動，咬牙道：“《畫未》就是我剛才講的故事的名字，郡主追問故事的完整，竟不知道故事的名字麽？”
細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道歉。
暮橙深呼吸一口氣道：“《畫未》講的就是兩個靈魂的三生三世，隻是每一世都是有緣無份。”
“啊？這麽慘啊？！”細君忍不住插嘴，換來暮橙的白眼後趕緊閉嘴。
暮橙接著道：“第一世，這二人青梅竹馬，一同在私塾上課，那女孩的父親是教書先生，你也知道畫中畫了學堂裏故事。”
細君點頭道：“嗯，不錯，你說那些畫的時候，我感覺他們過的很快樂啊！”
“是啊，可惜青梅竹馬的人兒，到最後卻不能相守，隻是天各一方的命運。”
“為什麽天各一方？”細君問。
暮橙撓撓後腦勺道：“這個，具體為什麽天各一方，我忘了師傅怎麽說的。”見細君舉手欲打他，便趕緊繼續說，“不過第二世他們為什麽天各一方我倒記得！”
細君收回手：“說！”
暮橙嘿嘿笑了兩聲，眨眨眼問細君：“郡主心中可有如意郎君？”
細君的臉騰地紅了，舉手打暮橙：“問這個幹什麽？”
暮橙躲開細君的拍打道：“這一世跟郡主倒略微有些相似。”
“什麽意思？”
“第二世，那姑娘被選去和親，被迫離開與她情投意合的書生，書生在中秋夜買醉，失足跌如湖中，草草結束了一生。姑娘在異域聽到消息後，抑鬱成疾，很快就追隨書生的亡魂去了。”說道此，見細君低垂了眼簾，神色悲戚，似有觸動，暮橙心中大罵自己， 本是哄郡主開心的，怎麽說著故事就扯到郡主和親的事上了，真是不該！忙笑道：“幸虧郡主英明，沒有留在宮裏去和親，若是故事手中的姑娘也知道抗掙的話，說定著第二世就會跟書生在一起了！”
細君喃喃道：“是啊，是如果知道抗掙就好了！”其實，心中剛才卻在想，如果自己沒有抗掙的話，那“書生”會是誰呢？或者是否有書生這個人存在呢？腦中劃過明恪的身影，但那身影旁馬上出現一身白衣的蘇湘雪；轉瞬，二人的身影被一身黑衣滿臉冰霜的蕭羽取代，細君心中一驚：我怎麽會想到蕭羽呢？甩甩頭，見暮橙正盯著自己看，不由的微赧道：“看什麽？”
暮橙不敢再引細君想和親的事，便道：“郡主還要繼續聽嗎？”
細君道：“當然，隻剩最後一世了，快說！”
暮橙道：“最後一世，便是啞巴書生和郡守小姐了！”
細君驚呼：“原來那畫上的真是郡守小姐啊？！”
暮橙搖頭：“不，不能這麽說，隻能說是郡守小姐的前二世！”
“前二世？”
太陽已劃過大半個天際，開始落山，碧藍的天邊漸漸開始染上胭脂色。暮橙站起身，望著山下陸續離去的人們說：“對，姑娘在第三世再見到書生時，已經不記得書生了，所以書生才會寫‘前世今生，浮生一夢’！”
細君想起暮橙說書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書生蘇醒過來，郡守前去看望，問道：‘公子之前可曾見過小女？’
書生抬起手顫抖著在紙上寫道：未曾。
‘那公子畫中的人是？’
書生寫：前世今生，浮生一夢罷了。”
當下歎道：“‘前世今生，浮生一夢’，這真是相逢不相識的時候最大的傷心！”
暮橙驚訝，郡主這個年紀竟會發出如此感慨，真是令人難解！卻不敢多問，生怕再引起細君的傷心事。
這回細君倒沒有再傷心，隻是說：“為什麽姑娘在第三世見到書生時便不記得他了？”
暮橙道：“這個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師傅沒說清楚，好像是因為人在轉世之前喝下孟婆湯後，便會忘記前世種種。來生再遇，隻要盯著前世姻緣人的眼睛，便會憶起前世……”
忽聽細君拍手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郡主知道了？”暮橙道，“是什麽？”
細君卻指著遠處道：“我知道你為什麽叫‘暮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