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定親
西山的夜色比皇宮的夜色要美，皇後一直這麽認為，可是這個夜晚卻有點壓抑，黑雲壓頂，沒有一絲星光，秋風微冷，皇後披著金黃鳳紋祥雲錦緞站在一個緩坡上，四周空曠，紫芊快步走來，行禮道：“娘娘，暮煙傳來消息說，今日郡主由馮家小姐陪著出宮了，在西大街遇到兩位公子，又一起去了沁香齋和飲香居，後來，寶妃娘娘到漪楓閣找郡主，紫竹派人接了她們回宮。”
“嗯，寶妃有沒有難為她們？”皇後望著眼前的無邊夜色問。
“回娘娘，郡主剛回宮，就被寶妃在萬安宮前堵住了，郡主在車上已經換了衣服，對寶妃說她請馮小姐去幫忙買東西，到萬安宮前接馮小姐……寶妃娘娘無話可說領著人回宮了。”
“嗯，細君這丫頭還真機靈。”皇後笑了一笑，停了一會兒又道“那兩位公子可是有一位叫阮洛寒？”
“回娘娘，是的，他是大陵第一富商阮氏家族的少主人，據說跟明少將軍是好朋友，郡主幾次出宮都去了沁香齋……沁香齋和飲香居都是阮家的產業，另一位公子姓吳,別的消息就不知了……娘娘，那阮公子還送了隻紅狐給郡主。”“紅狐……”皇後低聲念著，“查查這位吳公子！”
“是！”
夜寒漸起，紫芊上前請皇後回去休息，皇後便轉身領著眾人回了行宮。
隔日，皇後與皇帝說起給細君定親的事，皇帝笑道：“細君還小呢，不急！”皇後賭氣道：“隻是定親，又不是現在就讓她嫁出去，有什麽不行的？”皇帝攬過皇後：“朕知道，你在擔心朕會讓她去外邦和親，你放心，王弟就這麽一個女兒，現在又是朕的女兒了，朕不會這麽做的！”皇後沉默了一會兒柔聲道：“臣妾相信陛下的話，可是，萬一哪天邊疆出了事故，大臣們又聯名要求的話，臣妾隻怕……隻怕陛下頂不住壓力……”皇帝握住皇後的手，鄭重地說：“你放心，兩年之後，細君滿十歲，朕就給她指婚！這兩年你就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人選，一定給細君指一個滿意的人！”皇後微蹙眉：“兩年啊……誰知道會發生多少事呢。陛下，臣妾現在就有人選了！”皇帝笑：“哦？誰呀？”“丞相家的公子-——文慕！”“你說他啊！是不錯，可是……”
“哎呀，沒什麽可是的。細君跟她們兄妹關係都不錯，文慕又跟在太子身邊，武功也不錯，將來不是做尚書，也定是位將軍！陛下您就答應吧！”皇後難得對皇帝撒嬌，皇帝忍俊不禁，可是該說的話還得說：“嗬嗬……不行啊，你大概不知道，馮丞相幾天前剛給文慕定下親……”
“什麽？！已經定親了？！誰家姑娘啊？”皇後驚道，“沈允皓的女兒沈清蘭。”皇帝道。
“沈太醫家的？可是他長年在外，聽說他女兒都是帶在身邊的，怎麽會……上次給淇兒送藥後就走了，中秋宴上的嘉獎令也是他哥哥帶回去的，馮丞相什麽時候和他見的麵？怎麽定的親？”
皇帝耐心地解釋道：“馮愛卿也是托沈允皎給他弟弟帶的信，書信交流，兩家都同意了！”“可是……可是……”皇後覺得不甘心，皇帝拍拍她安慰道：“沒關係，我大陵又不是隻有他馮文慕一個優秀的，能給細君做駙馬人多的是，你看，明恪、蘇揚……”
“停！”皇後止住了皇帝的數家珍，“你說的這兩個都不行！明恪總是惹細君生氣，蘇揚是蘇家的人，我是絕對不會選蘇家的人的！”皇帝歎了口氣，說到蘇家，眼下還真是一個大麻煩！想起前日明石的密奏，說蘇堅指示他弟弟西虎將軍蘇昂暗中與西慈國人接觸，不知在搞什麽名堂，真是讓人費心呐！皇後看皇帝歎氣不語，知道說蘇家讓他想起了朝堂上的事，便退讓道：“好了，我聽你的，就再等兩年吧！”皇帝將皇後攬進懷中柔聲道：“你放心，朕保證不會讓細君和親！”
窗外，細密的秋雨飄落大地，綿綿寒意卻趕不走屋內的溫暖，一片枯葉禁不住秋雨的重量，蕭然墜落，遠山在夜雨中更顯沉默。
連綿的秋雨終於收住了腳步，蔚藍的天空呈現前所未有的澄澈，街道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叫嚷聲幾乎要淹沒馮府的那陣爭吵，平日裏祥和的馮府大院此刻卻因為老爺和大少爺的脾氣對撞，顯得異常壓抑，馮丞相一掌震在八仙桌上，上好的青釉白瓷茶盅晃了幾晃，還是承受住了他的怒氣：“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容你說毀就毀？！傳出去，人家未免要說我教子不嚴，這丞相的職位我還有何臉麵再坐下去？！”
文慕一身練武緊身衣站在堂中，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一臉痛心地看著父親：“父親是關心您的丞相之位還是兒子一生的幸福？”
馮翼一滯，臉上的怒氣竟去了七八分，呆道：“這兩樣為父都關心！有丞相職位，我才可以為大陵百姓謀福祉；為了幸福和前途，為父才為你定下沈家的千金啊！”
“可是，孩兒和沈小姐從未見過麵，對她秉性一無所知……”
“隻是定親，又不是要你立刻娶她！到你們成親還要多年，你們有的是時間相互了解！”
“可是，可是，孩兒已經心……”文慕漲紅了臉辯道，話未說完便被馮翼厲聲打斷：“你已經定了親，不許再做他想！總之，與沈太醫千金的親事我決不允許你更改！”言罷甩袖出了大堂。獨留文慕垂頭神傷，秋風吹過，蕩起廊簷一片紅色段裙裾，文岫看著哥哥的背影若有所思，哥哥沒說完的話應該是“心有所屬” 吧？是細君嗎？暖陽下有喜鵲喳喳叫著飛過，不知是在向誰報喜。“唉”文岫歎口氣，走進大堂對文慕道：“哥哥，我要去宮裏陪細君了，你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她嗎？”文慕抬頭看看妹妹，張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搖著頭轉身出了大堂：“沒有，你去吧，我回精武苑去！”文岫絞著手帕地看著哥哥落寞的背影，心裏忽然一陣酸澀。
當文岫將文慕定親的消息說給細君聽時，細君驚喜地問道：“哈！慕哥哥也定親了！誰家小姐啊？叫什麽名字？”
“沈太醫的千金，名字叫沈清蘭。”文岫仔細盯著細君留意她的表情，卻見細君喃喃品著“清蘭”二字，“哎，既然是太醫的女兒，應該也有機會來宮裏的，我怎麽從沒聽過她？你見過她嗎？”
文岫見她沒有任何失望的表情，猜想她八成對哥哥是無意的，便道：“我也未見過，宮裏的沈太醫是她大伯，她常年跟隨他父親在民間遊曆，應該……從未來過宮裏吧。”
“哦，清蘭……名字真是不錯！等下會沈太醫回京，我們一起去認識認識她好嗎？”細君笑著搖搖文岫的胳膊，文岫道：“為何一定要認識她？”
“哎，她是你未來的嫂子啊！你不想早點認識她，提前搞好關係？”
“那也是我去認識她就是了，你去幹嘛？”文岫繼續追問。
細君撅嘴道：“我聽她名字好聽，想看看是否人如其名，想多交一位朋友不行啊！”
文岫見細君的回答始終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樣，不禁小聲嘀咕道：“這樣啊！還以為你在吃醋呢……”
細君道：“什麽醋？你中午要吃醋嗎？醋溜排骨嗎？紫盈，去吩咐……”文岫忙拉住她：“不是啦，不是啦！我們繼續繡花吧……細君，你的繡功還是沒長進啊，這菊花若是再讓明恪看到，他又要說你在繡螃蟹了，哈哈……”細君紅著臉伸手撓文岫：“不許笑，還給我！”文岫站起來舞著那繡了一半的手絹躲避細君，奔到門口見紫盈領著一個小太監走來，便刹住腳步，細君撲到她身上：“哈哈，抓到了！咦，紫盈？原來你沒在閣裏呀！到哪裏去了？”說話間，紫盈已到了跟前，行了禮回道：“郡主早起不是想吃桂圓嗎？奴婢剛去禦膳房吩咐了，回來遇上小林子說是太子殿下和三殿下打發他來送東西，奴婢就帶他過來了。”
文岫這才看清那小太監是劉岩身邊的小林子，隻見他一手端著一錦盒，一手提著一隻籠子，躬著身說：“太子殿下昨兒個獵到兩隻銀貂，命人剝了皮給郡主和馮小姐一人做一條圍脖，這隻白兔是三殿下抓到的，後腿雖然受了點傷，不過已經上過藥了……”話還未完，細君就蹲下身去看籠子裏的白兔，小東西紅紅的眼睛裏透著濃烈的恐懼。
細君抬頭對小林子說：“它真可憐，把它放出來吧！”
小林子道：“郡主，把它放出來的話就不容易再抓住了。”
細君站起身，半仰著頭，大聲道：“我說放就要放！”幾片楓葉不知是不是被著聲音所撼，搖搖晃晃地從樹上落下來，趁著上午的陽光像落幕的美麗紅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