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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出宮 (上)

  這日,大片大片的陽光照著皇城內外,漪楓閣外,落下斑駁的楓影,鳥雀相呼晴,無風。一個小身影走進漪楓閣,卻見閣內窗明幾淨,沉香微微,外間不見一個人影。抬步輕輕走向東閣,窗前榻上無人,隻那小方桌上散落著幾顆棋子。回首,轉向廳內的四折屏風,果然,屏風後的長榻上坐著一身綠衣的細君,正執筆在畫著什麽。細君感到有人在窺視,扭頭一看,劉岩身子在屏風後,隻露出個腦袋“嘿嘿”笑道:“姐姐,你在做什麽?”


  細君:“是你啊 阿岩。”劉岩走至榻前,見那案上放的不是紙而是一方素帕,上麵剛勾勒好一朵墨菊,“姐姐怎麽想起來畫菊花了?”


  “呶”細君放下筆,示意他看屏風,那上麵鏤空雕刻著“梅蘭竹菊”,“這工匠的手實在太巧了!我每天瞧著這圖案,越看越喜歡。今日興起,就想繡出來……”正說著,紫竹從外麵進來,端著一個錦盒,看到劉岩,忙行禮道:“三殿下!郡主,奴婢從紫芊姐姐那兒取來線了!”


  “嗯,有勞姐姐了”細君接過錦盒笑道“去拿些水果來吧!”紫竹應聲退去。


  “小姐,湯來了!”紫竹剛走到屏風處,張奶娘便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托盤上放著一個青花瓷碗和一個高腳果盤,內盛著紫色的葡萄,顆顆圓潤,光是看著就誘人。“三殿下來了!”奶娘將托盤放到了桌案內側。細君又道:“奶娘,再盛一碗來吧!”“哎!三殿下您先用些葡萄。”


  劉岩道:“姐姐,碗裏盛的是什麽呀?”細君將碗端起:“你自己嚐嚐。”劉岩笑了,也不管腳上還穿著鞋子,直接跪坐到桌子對麵,拿起碗中的勺子,舀了一勺, “哇!好涼啊!”


  細君好笑地看著他道:“你把碗接過去自己喝好不好?”劉岩嘿嘿笑著接過碗,端坐著喝起來。


  細君拈了一顆葡萄放進口中,將那錦盒打開,隻見裏麵放著幾束彩絲,有淡黃色的、純黃的、橙黃的、金黃、淺綠、墨綠等。最特別的是一束黃色與橙紅相間的。不過細君並不驚訝,康州本是大陵國的蠶桑生產重地。與這類似的絲線,江都王府裏多的是,原先自己房中的帳子就是用這種多色的絲線織成的。這種絲線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芄絲,是隻有大陵皇室才能用的。


  細君挑了根純黃色線,紉上針,又將那勾著墨菊的帕子固定在繡繃子上,剛紮下第一針,忽聽劉岩興奮地道:“姐姐,這紅的是櫻桃啊!”細君“噗嗤”笑道:“你才吃出來啊?!慢慢喝,那邊還有葡萄呢!”“嗯,”劉岩點點頭“姐姐,這湯真好喝,叫什麽名字啊?”


  “沒有名字。”


  “這麽好喝又好看的湯怎麽可以沒有名字呢?!”


  “那你給它取一個吧!”細君邊繡菊花邊說。


  “好啊!讓我想想啊···”劉岩端著碗離開長榻。


  紫竹和奶娘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劉岩在屋子裏搖頭晃腦的走幾步,喝一口湯,走幾步,再喝一口……“姐姐,我喝完了。可是還沒想出名字來……”劉岩放下了空碗,卻抓著勺子站在榻前眨巴著眼說。細君抬頭看到他那可愛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來:“還想喝?”劉岩趕緊點頭,“嗬嗬……喝吧!”細君又將自己的那一碗讓給了他。


  當他第二碗喝完,細君也放下了繡繃子,“姐姐繡完了麽?”他似乎忘了想名字的事。


  “還早呢”細君伸了個懶腰,“不想繡了。”劉岩探頭一看,才剛剛繡完一個花瓣,忍不住撇撇嘴。細君瞧見了,伸手敲了他一下道:“怎麽了?”“四不像!”劉岩道。細君笑:“還沒完工嘛,當然看不出來!”


  “姐姐,我聽說你和太子哥哥明天要出宮是嗎?”


  “是啊,你也想出去?!”“嗯,姐姐帶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劉岩說著拉住細君的手臂搖著。“好好好,我去跟姨娘說帶你出宮玩兒去!”“太好了!”劉岩笑著蹦跳起來。細君也滿臉笑,對於這個弟弟,細君是真心的喜歡和疼愛,也許是因為德妃與娘親是兒時好友,也許是因為劉岩的那份童真。


  誰知,晚膳時分,細君正在未央宮用膳,蘭芙宮的素兒忽然跑來問劉岩今日在漪楓閣都吃了什麽,細問之下,才知劉岩晚膳剛吃了一點點就開始肚疼,傳太醫一診脈,說可能是食物中毒了!


  眾人皆是一驚,皇後已站起身來,問道:“怎樣了?太醫開方子了麽?”


  素兒道:“回娘娘的話,太醫說沒確定三殿下吃了什麽東西,不敢開方子,三殿下這會兒還疼著呢……”


  細君聽完丟下筷子就往外跑,皇後忙示意紫竹等跟著,隨後與劉源等也向蘭芙宮行去。


  細君趕到蘭芙宮外聽到裏麵傳出劉岩痛苦的聲音,心中更急了,進去一看,德妃坐在榻邊握著劉岩的手,邊給他擦汗邊安慰他。看她進來,神色有了一絲鬆動:“細君啊,岩兒下午在你哪兒吃了什麽東西?”


  因為跑的急,細君臉色有點紅,微喘著氣道:“就喝了兩碗涼湯,沒吃別的……”


  太醫聽了皺眉道:“敢問郡主,涼湯裏都放了哪些食材?”


  細君看著太醫道:“是我奶娘調配的,我隻聽阿岩吃的時候說有櫻桃……”


  德妃道:“沈太醫,你確定不是蘭芙宮的晚膳出了問題?”原來這太醫就是上次細君昏迷時給她看病的沈允皎。


  “臣敢肯定,娘娘宮裏的晚膳沒有問題,可能是三殿下飲用的涼湯中的食材與今晚的晚膳有些相克的,才會肚疼……”沈允皎的話還沒說完,細君瞥見奶娘到了,忙一步上去拉住道:“奶娘,你快告訴太醫下午的涼湯中都放了什麽!”奶娘戰戰兢兢道:“是,裏麵放了櫻桃、水蜜桃、荔枝、梨……”奶娘一一說出了湯中的食材,沈太醫聽後躬身對德妃道:“娘娘,臣已找出相克的那兩樣食材,這就去配解藥。”


  “不要緊吧?”德妃問,細君等人也焦急地看向太醫。


  沈允皎笑道:“娘娘放心,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三殿下喝的湯太涼了,又一連喝了兩碗,涼了胃,臣開些平補胃氣的藥給殿下服下就好了。”德妃點點頭,示意素兒跟著太醫下去配藥。


  細君鬆了一口氣走到德妃身邊歉意地說:“姨娘,對不起……”


  德妃向他一笑道:“不怪你,細君。岩兒就是貪吃,定是他鬧著要吃的吧?!”細君仍是滿臉歉意,看劉岩那難受的樣子,細君在心裏狠狠地怪著自己。


  “皇後娘娘駕到-——太子殿下到-——”門外傳來一聲高喊,屋內眾人忙起身相迎,卻聽皇後的聲音已傳了過來:“岩兒怎樣了?”


  德妃淺笑道:“沒什麽大礙,太醫已經開藥了。讓姐姐掛心了!”細君站在一邊低著頭也不說話,皇後到床榻前望著劉岩又道:“到底是怎麽會事?”德妃道:“岩兒貪吃,在細君那兒多喝了幾口湯,涼了胃。姐姐坐。”


  皇後向紫竹和張奶娘道:“你們是怎麽伺候?不知道三殿下人小受不了涼東西麽?”


  紫竹和奶娘忙跪下道:“奴婢該死……”細君忙到皇後身邊輕聲道:“母後,不怪她們,是我讓阿岩喝的……”德妃道:“姐姐,不用責怪她們了。岩兒的脾氣,他要鬧著吃什麽,誰能攔住啊!這次讓他長點記性也好!”皇後看看德妃,又看看細君和床上的劉岩,開口道:“都起來吧!”


  素兒捧著藥進來了:“娘娘,藥好了。”德妃輕聲喚劉岩,皇後將他扶起,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看德妃給他喂完藥,又輕輕地將他放平,看沉沉睡去,才轉身拉住細君道:“時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細君道:“母後先回去吧,我想在這兒看著阿岩好起來再走。”


  劉源這時上前道:“細君啊,阿岩已經吃了藥了,沒事了,明早再來吧!德妃姨娘也要休息了。”說著拉住她的手就準備邁步,細君卻抽回手,搖著頭道:“不!我不回去,我要在這兒看他好起來。”


  德妃見狀微笑著對皇後說:“就讓她在這兒吧,一會兒我再讓人送她回去!”皇後點點頭,對劉源道:“走吧,我們先回去。”


  “恭送皇後娘娘,恭送太子!”看他們出了殿門,眾人方起身,德妃將細君拉到懷裏問:“細君啊,你過來的時候用膳了嗎?讓素兒再給做幾個菜吧?”


  “不用了,姨娘,我吃過了。”細君道,“真的對不起,我還答應了阿岩,讓您同意我帶他明天一起出宮去玩兒呢……”


  德妃道:“出宮啊……他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明個兒好起來,姨娘同意他出宮,陛下和皇後娘娘也未必會同意。這次就算了,你們到宮外好好玩兒,下次再帶他去啊!”細君點點頭:“好吧!”然後又撒嬌地說:“姨娘,我今晚在你這兒睡好不好?”“不想回漪楓閣 ?好,你就在這兒睡!嗬嗬……紫竹,你回去向皇後娘娘回稟一聲,明早再過來伺候吧,奶娘留下陪著就行了。采兒,你帶郡主上樓休息去。”眾人應了聲,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紫竹帶了細君出宮的行裝趕來蘭芙宮,細君剛好醒來,換過衣服下樓來,見德妃剛從劉岩的房裏出來,便問道:“姨娘,阿岩醒了麽?”


  “醒了,肚子也不痛了。你快來用早膳吧!”德妃笑道“今日這打扮真不錯,看著就涼快,嗬嗬……”


  一起吃了飯,又看過劉岩,細君向他保證給他帶好玩兒東西回來,劉岩才悶悶不樂地放手。


  晴空萬裏,南華門外,馮文慕背著手在一輛馬車旁轉著步子,無數次抬頭後,終於看到劉源和一個藍色的精靈走了過來。那精靈穿著藍色紗裙,兩肩上各有一個緞帶紮就小小蝴蝶,垂下的緞帶隨著微風飄啊飄,頭發梳的是簡單辮子,也用水藍色緞帶紮著辮尾,很普通,卻不失那份貴氣與靈動!馮文慕的臉上不自覺的揚起笑:“總算出來了!”劉源也一笑:“走吧,先上你家去!”


  上了馬車,細君問道:“慕哥哥,文岫呢?”“文岫在家等著呢。”“哦……”細君低下頭,很快又抬起頭拉著劉源道“哥哥,我想先去看看那家畫齋,我們先去那兒吧!”劉源看著她滿臉渴望的樣子,笑著刮刮她的鼻子道:“好”又抬頭對文慕說:“先去你家把文岫接出來,一起去沁香齋!”文慕點點頭。


  “沁-香-齋,是那個畫齋的名字麽?好雅致的名哦。”細君道。


  “嗯,這家畫齋是大陵很有名的經商世家—阮家名下的產業,阮家世代經商又崇尚文學,是有名的儒商呢,阮家的男子雖不入官場,但跟某些官員的關係還是很親近的,而且阮家也有姑娘嫁給做官之人。”文慕給細君解說,劉源對這些信息也是了如指掌的。


  馬車在丞相府後門稍停,文慕進府把文岫叫出來,馬車帶著四人奔向沁香齋。


  細君一路上向簾外看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發問:“怎麽著街上不熱鬧啊?”


  “現在是農忙的時候,百姓都在郊外收莊稼,街上當然不熱鬧了。”文慕道。


  細君不好意思扯著嘴角道:“農忙了啊……我都忘了,看來真是在宮裏太舒服都忘了時日了。”想起在康州的日子,這時候,應該是父王最忙最累的時候,每年農忙他都要領著州縣的官員四處巡視,查看收成……正回思間,聽到車夫勒住馬匹道:“少爺,沁香齋到了!”


  四人下車,隻見那畫齋是一座四層閣樓,比街上其他房屋高出許多,從外麵看,閣樓很普通,似乎就是一般的閣樓,誰知進入其中才知畫齋老板的闊氣。原來這閣樓是中空的,不仔細看跟本連樓梯都找不到,卻見每一層樓道內又有人在走動,欄杆上都掛著字畫,劉源等三人已不是第一次來了,沒什麽驚奇,細君卻揚頭在原地轉圈兒看,畫齋裏人並不多,他們一進門,就有小二迎上來問有什麽需要。


  文慕道:“哦,沒什麽,我們隨便看看。”打發走了小二,文慕對細君說:“一樓的字畫都很普通,咱們上三樓看吧!”細君點點頭,文岫看她意猶未盡的樣子,忍不住拉起她就朝樓梯跑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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