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文峰樓風波
閑逛著總感覺看不夠。
一轉眼夜色籠罩下來,還又下起了雨。但大都市的氣氛卻更加濃厚,並不是什麽節慶詩會,汴京城裏卻也到處亮起了各式各樣的燈籠。
在東京讀書人雲集的文峰樓下仰著頭看,建築很有特色,再過些年這地方應該會被某理學大師題字改名為狀元樓。
考慮到來都來了,於是張子文帶在著四九進去瞻仰一下。
在全是讀書人的茶舍中找地方坐下,四九看看周圍便覺有些尷尬,“衙內,別人的籠裏有鳥,咱們的沒有。他們都以輕視的目光看著咱們。”
“玩鳥的最高境界是無鳥勝有鳥。你可以自己想象出一隻完美的鳥,甚至是想象你自己變成鳥在籠裏,那時你就是智商最高的鳥,自此後下無鳥,你看其他鳥都覺得一文不值了。”
張子文不是灌水,真是培養他的想象力。其實智力也是一種能力,但凡能力就可以通過訓練提高。
四九最聽話了,閉著眼開始腦補,少頃驚喜的道:“真的耶,其他鳥不會話但我會,我這輩子就聰明了這一回,其他鳥都驚奇的看著我,還有的鳥在罵我。”
“自信和想象力是你人生中最需要訓練的,繼續聽我引導,排除雜念,深呼吸……”
張子文道,“你感覺,所有的負麵心情和負能量,正在一點一滴離你而取。於是你慢慢發現,其他的怪異目光和嘲笑已經不能影響你,因為你優秀,其他鳥才嫉妒你。”
正在這時,旁邊桌子那老頭大皺眉看過來,哼了一聲,“兩個傻子……一個比一個傻。”
還引起了不少低聲嘲笑擴散開去。
張子文看著老頭眨了眨眼,又注意傾聽了一下旁邊議論聲,這相當儒雅的老頭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周邦彥?
他最早以前在太學做博士,後來失意了一陣子,現在居於今上胸無大誌但文藝興趣濃厚的事實,又啟用周邦彥回京提舉大晟府(皇家音藝院院長)。
周邦彥這樣的偶像哪怕老了也很引人關注,譬如現在,台上那氣質驚人的大腕名姬一邊唱,也總是略曖昧的偷看周邦彥兩眼。
周邦彥笑看那名姬一眼,又好為人師的模樣對張子文道:“你似是官宦人家?”
張子文道:“還真是。”
“聽過老夫名頭嗎?讀過老夫的詞幾許,記得幾許?”周邦彥有點高高在上的神態。
“讀過些,但沒感覺有啥值得關注的。”張子文微微搖頭。
周邦彥當即就不高興,一派大文人範的樣子眯起眼睛盯著張子文。
周圍竊竊私笑聲更多了,驚歎於這帶著空鳥籠的家夥,連大博士周邦彥的詞都記不住還有臉在這混?難道不知上麵那位驚豔美人專唱周邦彥嗎?
名姬一曲唱畢後也注意著這邊,見這年輕人和周邦彥爭吵頓時有些氣不過,心癢癢的很想看周邦彥教訓這家夥。
周邦彥又有些鄙夷神態,“既是官宦人家應知書達理,老夫便有些奇怪,你家父親怎麽調教你的?不但沒禮貌還心思多,年輕人不要整幻想不切實際的東西,把自己想做一隻鳥來獲得優越感,虧你想得出來!”
台上那名姬頓時也有些忍不住笑的樣子,急忙抬手遮掩著嘴巴。
“以周老師的智慧……我很難和你解釋這事的。”張子文神色古怪了起來。
周邦彥頓時怒視著,這應該是個才進京的外地土包子。雖是官宦人家,但頂了也就某些邊遠貧困地區的土豪官宦家族。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京城慣有的言行舉止和素養。
這時代的東京人,把東京外的看做鄉下土包子,京官,自然也把外麵的土豪看做鄉下鄉保長。
台上那名姬此時也大皺眉頭,尋思這子明知周先生是誰還敢這德行?真像是狂妄到沒邊了。
周邦彥又冷冷道,“你父母養育你怎是容易?也不知道你啟蒙老師怎麽教的,讓你心性如此浮躁?如此重要的京城之行,閱曆啟蒙,你拿著父母盤纏如此草率行事,甚至白日做夢覺得自己是鳥,老夫要是你爺爺,下個呼吸就一掌拍死你這種敗家子。真讓人大失所望。”
“你……腦子有問題吧。”
張子文道,“我是給了你什麽希望,你才能大失所望?沒希望就沒失望,周老師一肚子學問卻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知。你得有多寂寞無聊,才會對進來不久的陌生鮮肉報以某種希望?這能讓人很驚悚知道否?”
周邦彥極限惱怒了,卻一時又覺語塞。
台上的名姬想討好周邦彥,便及時幫腔道,“子你如此可惡沒禮貌,持續下去我斷言於此,會有人雇打手把你用麻袋套走黑打,東京城的這種事並不少見。”
張子文觀察了一下,似乎得罪了娛樂教父周邦彥的緣故,有一大群類似鐵粉的群體不懷好意的看了過來。
“沒話了嗎,還不快給周先生道歉?”名姬又道。
張子文想想道:“有話的,為避免你們因念頭不通達而吃官司,我給你們出個主意,以後但凡有想雇打手收拾我的別麻煩,直接把錢給我,我自己打自己,你們解氣的同時我也掙錢,這叫雙贏。”
名姬微微一愣,卻又當即道,“油嘴滑舌之輩……本姑娘的專場不歡迎你,請離開,莫要驚擾大家鑒賞。我下麵要彈奏的是周先生的辭,你既不喜就別勉強。”
順便,這裏真有大把人捧她,便都紛紛起哄:
“快走快走,子啥也不懂,別礙事。”
“就是,趕緊離開。”
“我最近手頭緊,否則就出錢看你自己打自己一頓……”
起哄的人越來越多了。
“四九我們走吧。”
不等周邦彥等人繼續找茬,張子文起身離開了。
純從人情世故上講,人越老脾氣越大,越玻璃心,這和修養閱曆沒多少關係。周邦彥這樣的人在宮裏有些關係,初來乍到,沒必要為事和這種人鬧太僵。
台上那名姬看著張子文的背影直至消失,總體感覺對這的教訓有點隔靴撓癢,但他既然已經走了,也隻得悻悻的收回目光繼續演唱……
次日沒下雨,早早便有城市的喧囂聲隱約傳入府內。
由於昨日買了個鳥籠,從感觀上講四九更想裏麵有個鳥,便跑來建議今日出城抓鳥。興許四九對昨日晚間因沒鳥而被嘲諷的事印象深刻吧。
也好,掏鳥窩這種事在現代幾乎絕跡了,對此張子文也好奇,便打算和四九出遊。
來到了固子門附近,可惜出城仍舊要排隊。眼看終於排到,後麵來了一群咋咋呼呼的九紋龍:
“閃開閃開,別攔著!”
所謂九紋龍就是宋代的刺青文化,出來混的人多以刺青為美,又在皮膚上抹油。譬如梁山九紋龍史進就是最美的紋身,其行為模式也是黑幫混混們的偶像。
當先一個華服年輕人搖著折扇,大搖大擺的走來。而那群幫閑護在旁邊,但見攔路的百姓都叫罵或伸手推搡。
這邊幾個軍士顧不上查驗行客的貨物,暫時“閉關”,全都過去列隊見禮:“參見衙內!”
“不錯,賞他們些銅錢買茶喝。”
貴公子言罷,一個屬下撒了把銅錢在地上,就此揚長而去。
走得幾步,那衙內忽然回身看著隊列前排的張子文,正巧張子文也正看著他。
“看什麽看?”
他沒把張子文放在眼裏,隻嗬斥了一句就不關注了,又對著他的一個隨從道:“陸謙!那子為何比我帥!”
一邊,一邊用手指在陸謙胸口戳,“為什麽排隊的泥腿子裏,能有人比我俊俏!你回答我!”
就此一行人罵罵咧咧的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