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結局
從金嬌公寓家出來，已是晚上11點。四個女人，居然商量了三個多小時。連日來要多邊應付，既要讓智美的同事沒有發覺她在暗地裏轉移客戶和資源，又要積極和曾玉、歐曼娜一起加入潛麗，和潛麗的賈政凡商量各種私密計劃；
既要讓周偉明對她有依戀和慚愧感，又要“驅逐”他去別處睡覺，是夠累的；既要在同事中洗白自己的這段黑曆史，徹底消滅那些流言蜚語，又要和曾玉、歐曼娜一起和各個同事搞好關係，找準曾經矛盾最多的徐元等人，一起帶走，通通帶走。
為了讓徐元她們甘心離開智美，連雅潔甚至給她賠禮道歉，曾玉還從中調和，送包、送護膚品。徐元早就覺得曾玉和連雅潔是公司裏的紅人，而她隻是小蘿卜絲，兩個紅人願意跟她交朋友，跟她一起喝咖啡，她覺得值了，什麽周偉明什麽智美，這麽些年來，她把青春放在這裏，得到的少之又少，還不如跟著曾玉她們去混，以後也可以和這樣的優質女人一起逛街吃飯，多好！
連雅潔道過歉後，徐元的態度果然好了很多，可事實上，連雅潔並不覺得她哪裏對不起除元，不過，她現在已經沒什麽朋友了，白露都辭職回家生孩子去了，多一個朋友，有何不可呢？
現在的智美，就是一個漏洞百出的公司，沒有一處沒有坑，人心散去，幾個大總監都已經投奔了潛麗，正在暗度陳倉，不久，周偉明要連番接受打擊，他會不會真的氣出心髒病來呢？
想想看啊，首先是吳奕君和小姐掉包的事，這麽多次了，他都是和一個小姐偷歡，要是知道了，得多難過？他甚至會覺得自己髒吧，他曾經在連雅潔麵前說過，他最鄙視那些花錢找小姐的男人！
第二個，安安不是他的孩子，他可是把安安當心頭肉啊，突然發現，給別人養了多年兒子，那麽自大的人，得多傷心啊。第三個，公司被這三個他曾玩弄過，或者他認為是愛過的女人，幾乎掏空，他能承受得住嗎？智美可是他一生的成績和驕傲啊！他還打算繼續競選廣告協會主席一職的，怕是沒有希望了。
想想這些，連雅潔就覺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很快就會過去的，她很快就會衝破周偉明這個牢籠，衝破智美這家讓她紅過但最終給她抹黑的公司。進屋後，連雅潔心情愉悅，倒了杯紅酒，在陽台上坐著，享受微風。
手機響了，連雅潔原本不打算接，因為她真的想放空一下。可是手機停了又響，響了又停，很執著地一直在響。她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會是誰呢？她便接了。
“連雅潔，你好，我是周太太。”端莊的語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連雅潔搜索記憶，她實在不記得有認識一個聲音聽上去如此舒服的周太太啊。“周太太？不好意思，我不大記得您。”
“周偉明的太太。”又是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但聲音溫婉如春風，從聲音能判斷得出，一定是位優雅的女人，哪怕不再年輕，應該也會讓人喜歡。
連雅潔嚇得紅酒杯掉地上，不敢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如果這周太太一開口就像潑婦一樣大吵大鬧，各種髒話都通通罵過來，她還能接話，好回口。這也是她想過多次的，周偉明的太太找上門來的場景。她早就認為，不，應該是曾玉和歐曼娜也一致認為，周太太一定是一個又胖又醜的中年女人，沒氣質，沒本事，隻好做一個家庭主婦，讓男人養著。正因為男人養著她，她自己沒有掙錢的能力，所以才不敢大鬧，周偉明才敢在外麵情人養了一個又一個。她甚至想著，周太太哪怕不是上門大吵大鬧，也應該是哭著求她離開周偉明。
可就是沒想到，周太太的聲音如此沉靜，沒有驚慌，沒有怨恨，甚至都沒有生氣！她打這個電話來，是什麽意思？不像是吵架，也不像是耍橫，她分明是有理的一方，有理的一方找上門來，理虧的一方，得多害怕，多心虛。
“嗨，你沒事吧？”周太太追問默不作聲的連雅潔。
連雅潔忙回答：“沒……沒事，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麽事？”
“就是希望，或者請求你們放過周偉明。我知道你們三個在計劃報複他，他的精神狀態我一看就知道，他出了事。而且，如果我說我對於他和你們的事都一清二楚，會讓你感到害怕，或者覺得我這個人可怕嗎？”
連雅潔點了點頭，但嘴上卻答：“沒有害怕。”她本來第一反應是想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想否認和周偉明的關係。但是周太太的語氣和語調，讓她不得不承認，因為她知道，和聰明人說謊，是沒有用的。謊言，隻能用來對付又傻又笨的人。但是“沒有害怕”這四個字，也是謊言啊。
“不害怕就好，我也沒打算要和你們任何一個正麵交鋒，我僅僅是知道周偉明在外麵的事情而已。我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怕他，隻是不想追究。”
“因為你不愛他，對嗎？”連雅潔問。周太太一口一個周偉明全名，這得多陌生啊。
“不全對。我或許愛他吧，不過我們那一代人，不知愛情為何物，或許有段時間我是愛的，但是自從他出軌了，就不愛了。對於周偉明來說，他更不知愛情為何物。當然，你們肯定以為他愛你們，但那不是愛，他隻是在女人身上找自信，發泄自己的欲望。這些，其實我能給他，但是他需要更多女人，所以選擇了你們。我一開始也介意，但是後來看開了，男人嘛，不過是一種資源，我占有了好資源，就不該抱怨這個資源太好，吸引了其他人來覬覦。”
“這是，什麽意思？什麽資源？”
“難道不是嗎？對女人來說，男人不就是一種資源嗎？隻是我運氣好，碰巧撿到了一個好資源，如果跟了別的男人，我同樣是結婚生子，同樣是做家庭主婦，可一定沒法和周偉明比。我們高中同學，撿的就是普通資源，節衣縮食，年年找我借錢，家裏上有老下有小，都是壓力。而我，不愁吃不愁穿，家裏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周偉明都能搞定，他雖然不愛我，但能做足麵子，在外人看來，他是個又會掙錢又顧家的好男人好爸爸。”
“那隻是表麵。我能問問，你平時做什麽嗎？你寂寞嗎？”
“表麵又怎麽樣？實際上又怎麽樣？女人的幸福不就是活在別人的眼中嗎？我並不能完全掌控他，擁有這表麵的幸福就足夠了。中國這麽夫妻，又有多少是實際上很幸福的？連表麵幸福的都少吧。最開始知道他出軌的那一年，是心有所怨的，也有過寂寞，但是後來看開了，自己忙自己的，也就不寂寞了。他反而對我更尊重，更好。
“我隻能說，周偉明沒有虧待我，如果我不是嫁他，而是嫁了別人，我未必有現在的好日子。我之所以不吵不鬧也不離婚，是因為從他出軌到現在為止，我都僅僅隻把他當成資源，當成我的門麵。有本事的好資源，當然會有別的女人來覬覦，我根本不在乎，因為我用不了他所有的資源，他可以分去給別的女人用一點。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誰擁有好資源，誰就會操更多心，除非他願意把資源讓出來。我願意讓，所以我不那麽操心，也不那麽累。”
“那你今天打電話給我，是想告訴我什麽？”
“我想告訴你們，我的資源可以讓給你們用。但是，不希望你們用完了就毀壞。周偉明的身體和精神都出了問題，他一向神采奕奕的，最近卻精神萎靡，不愛運動，每次回來都眉頭緊鎖，想必公司也出了大問題。我說了，我對你們的事一情二楚，所以，我也知道，你們三個的計劃。這個電話我隻打給你，我勸你盡快停手吧，用完了這個男人，就破壞他，這不厚道。”
連雅潔覺得好笑，不厚道？不厚道又怎麽樣！她根本不在乎別人認為她厚道不厚道，她已經走上了報複周偉明的路，怎麽可以因為一句輕巧的“不厚道”就放棄？再說，他周偉明厚道嗎？
連雅潔說：“我拿不準，因為不是我一個人決定。”
周太太笑了笑：“我相信你能決定，因為你們三人中，最聰明的，就是你。如果你轉念想一想，男人就是一件資源，一件物品，你用著開心就好了，你享受他給你帶來的好處就好，用完了覺得不開心，大不了就扔掉，犯得著費心費力去毀壞嗎？就像衣服，你覺得穿得不舒服的時候，會拿剪刀非要把它剪壞嗎？”
“其實你說這些，是因為周偉明日子不好過，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對吧？”
“那當然，我們是夫妻，是利益共同體，他對我來說是資源，他變差了變壞了，對我當然是沒有好處。不過，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如果總是強調自己的恩怨情仇，那你人生的敵人就會一個接一個，現在的盟友，將來會是敵人，現在的敵人，將來可能是盟友，這點你應該深有體會。所以，我隻選一個盟友，那就是周偉明，選定了就不輕易離開和放棄，讓他去外麵打拚，而我在後方享受他打拚的成果。我並不需要為他的打拚付出什麽，隻需要給他自由，不幹涉他。我打電話給你，隻是一個希望，就是不要繼續你們的報複計劃了，對你沒好處，就算報複成功了，你也隻是一時滿足。可你不知道，你報複的這個人，到底還存有多少實力。而且他這個人，自大自負，這樣的人最容易狗急跳牆，如果真的惹了他，你們三個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連雅潔沉默。明明這話對她沒有威脅性的，明明已經想好了多種可能性的，可為什麽還是覺得，有一點害怕了呢？
周太太繼續說：“我還是那句話，男人隻是一種資源，用得好，就留著，繼續用，一直用，當盟友，不離不棄，讓他拚搏，你享受。實在用得不開心，就扔了，換了，犯不著大動幹戈。就像宋涓，她不就換了男人嗎？最後一點，女人不要輕易和一個白手起家的自負男人鬥，真的有可能自己更受傷。而且，你就那麽相信你現在的兩個盟友嗎？別忘了，你們曾經都是敵人。我不是威脅你，也不想為難你，我隻是想保住我的優良資源。”
周太太掛了電話，連雅潔再也無心吹風喝紅酒了，望著天上的殘月，突然有一種迷茫和害怕，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位周太太真的隻打電話給她嗎？同時，也有一種好奇，這個從未出現過的周太太，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長什麽樣？為什麽會有那麽奇怪的言語？
明天，曾玉和歐曼娜，又會是什麽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