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阿蠻
歌聲，從一座連周邊的老人都叫不出名字的山上傳來。那聲音無比雄厚，十分擁有力量。一聽就是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唱出來的。
??隨著歌聲出現的，是步行於山道上的一支隊伍。一眼看去，這支隊伍幾乎全由正值壯年的小夥子們組成。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幾擔木柴，腰間掛著砍樹用的斧頭。剛才的歌聲正是由其中幾個領頭的小夥子唱出來的。
??汗水不斷從他們的臉上滴落，但卻無法掩蓋住他們臉上的喜悅。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開心，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從村子出發，帶著工具和糧食上山砍柴或打獵，與朝霞作伴，與夕陽為伍。即使每天過得都一樣，他們也不會感到煩悶或者無聊，他們隻會甩甩頭上的汗水，然後開心的笑。
??在這支隊伍的末尾，有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少年尤為引人矚目。論體格，他看上去也就隻比同行的人稍微壯實一點罷了，但此刻他肩上卻背著比別人多兩倍的木柴。
??那少年的皮膚黝黑，這點倒是與他的夥伴們無異。他的頭發用一根細繩束在腦後，隻在額前留出兩三縷碎發。他的眼睛是純正的黑色，鼻梁高挺挺的，給人一種硬實之感。
??他就這樣靜靜地跟在隊伍的末尾，也不唱歌，也不說話。眼睛朝下方看著，似乎在想些什麽，似乎又隻是單純的望著腳下的路。而人們似乎也習慣了他這樣，也不同他說話，而在遇到碎石子時，卻也會提醒他注意腳下。
??很快，他們回到了離山不遠的村子裏，少年們一個個揮手告別，同時相約著明日在此相見。他並不主動與別人告別，卻會在別人與他告別時揮手回應。
??就這樣背著木柴走過一棟棟房屋，他終於望見了自己家。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他家門口的架子前晾著剛洗好的衣服，而直到望見那姑娘的背影，他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他快步向門口走去，而那姑娘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回身望去，那姑娘長得十分漂亮，望見了他，頓時喜笑顏開。顧不得還沒晾完的衣服，就來到了他麵前。
??“阿蠻哥，你回來了，怎麽樣，今天累不累？”那姑娘的聲音讓人聽了無比喜愛。
??“不累。”被稱作阿蠻的少年搖了搖頭。
??“騙人，還說不累，汗都快流成河了。”
??聽他這樣說，阿蠻急忙抬手擦去臉上的汗水，而見到他這幅慌張的模樣，那姑娘卻是被逗的笑了出來。她從身後拿出手帕，輕輕的擦去阿蠻臉上的汗水。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阿蠻有些臉紅，而從旁邊突然傳來的聲音更是讓阿蠻嚇的急忙往後退了一步。
??“阿蠻回來了。”說話的是一名不知何時從屋子裏出來的中年人。那人約有四十左右，身形卻如二十歲的年輕人一般。
??“徐叔。”阿蠻說話的同時朝著中年人點了點頭。
??徐叔朝他笑了笑，一扭頭臉上的表情卻又立刻變的嚴肅起來。
??“蘭兒，快些把衣服晾好，跟阿蠻進屋吃飯了。”他朝一旁的姑娘說道。
??“知道了，爹。”徐蘭答應著父親，將手帕塞到了阿蠻手裏，又轉過身接著去晾沒晾完的衣服。
??“阿蠻，快，把木柴放下，進屋喝口水，歇息歇息。”徐叔的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好。”
??晚飯與平常無異，隻是比平常多了條魚，那是徐叔今天剛釣上來的。飯是徐嬸做的，徐嬸的手藝很棒，阿蠻很喜歡吃她做的菜，但他沒有把這件事對徐嬸說過。
??飯桌上，徐叔突然提到了給阿蠻相媳婦的事情。他覺得阿蠻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這方麵的事了，徐嬸對徐叔的建議表示讚同。而話題的主人公阿蠻則是拒絕了徐叔徐嬸的好意。
??“徐叔，徐嬸，我還沒有考慮過這方麵的事情。”他說這話時眼睛不自覺的瞟了瞟一旁一言不發的徐蘭。
??“早晚要娶媳婦的，你看隔壁家阿飛跟你差不多大，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徐嬸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往阿蠻的碗裏加菜。
??“徐叔，徐嬸，我懂你們的意思，隻是現在我是真的沒有心思想這些，過段時間我想出趟村子，去外邊查一查我的身世。”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許久，徐叔才再次開口。
??“阿蠻，如今你也長大了，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徐叔跟徐嬸不攔著你，隻是如果真的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也別忘了回來看看你徐叔徐嬸。”
??不知為什麽，阿蠻從徐叔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悲涼。他放下了碗筷，起身在桌子旁跪了下去。
??“徐叔徐嬸，我這條命是你們撿回來的，我心裏也早已把你們當成了我的父母。你們放心，即使我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也絕不會拋棄您二老。”說罷，阿蠻的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好孩子，快起來。”徐叔見狀立刻去扶阿蠻起來，淚水從他的眼裏流下。
??“爹，娘，我相信阿蠻哥一定不是背信棄義的人，在他心裏，咱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小蘭的話讓阿蠻充滿了感激。
??“那還用說。”徐嬸的臉上也掛滿了淚水。
??“好了好了，爹，娘，別哭了，阿蠻哥都累了一天了，咱們快吃飯吧。”
??“嗨呀，你看我們倆這老糊塗的，把這事都忘了。來來來，阿蠻，吃菜，吃菜。”徐嬸說著又往阿蠻的碗裏夾了塊魚。
??“謝謝徐嬸。”隨著阿蠻的道謝，一家人又恢複了往日其樂融融的樣子。
??夜晚，阿蠻一個人坐在離村子不遠的一片草地上。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零零散散的掛在天空，但這些對阿蠻來說無所謂，他從不在意這些。他時常到這來，但沒有一天是來看月亮的。他隻是需要一個地方供他思考，思考他的身世。
??阿蠻並不叫阿蠻，這隻是算的他的小名。但村裏人幾乎沒什麽人叫他的大名，都隻叫他阿蠻。阿蠻的大名叫徐厲，這是徐叔給他起的名字，也許是希望他做事淩厲一些。
??雖然他姓徐，但是他卻並不是徐叔的親兒子，甚至他跟徐叔以及徐蘭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是徐叔在無名山下撿到的。當時他還隻是個嬰兒，被人遺棄在一塊大石頭上，是他的哭聲吸引到了砍柴歸來的徐叔。
??一開始，徐叔以為是村裏誰家的孩子忘在了那裏，便把他抱回了村，挨家挨戶的詢問，但沒有一家認得這個孩子。直到問過了最後一家，徐叔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可能是被遺棄在那裏的。徐叔當即回到了巨石旁尋找線索。
??據徐叔說，當時他在那周圍找了許久沒有，但是沒發現任何線索或訊息，就好似他是憑空出現在那裏的一般。至於他的身上除了隨身裹著的黃色棉褥外，便再無什麽東西能證明他的身份了。而他全身上下唯一稱的上是線索的東西，也就隻有在他左肩所紋的那個“白”字了。
??關於這個“白”字，徐叔想了很久。起初他覺得啊蠻一定是某個達官顯貴的後代，可能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才被迫將他留在了無名山腳下，並且在背後紋了這個“白”字以便日後相認。
??徐叔特地托人問了問臨近兩個都城的大戶人家的姓氏以驗證自己的猜測，但是卻沒有一家是姓白的，也沒有人發布過尋找孩子的榜單或信息。而除了附近的兩個都城之外，算的上聲名遠揚的姓白的家族，便隻有夏國的白家了。但堂堂一代國主，又怎麽會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別國的一個小山村裏呢，這顯然不太可能。
??這條可以稱的上是唯一的線索斷了之後，阿蠻的身世便徹底成了一個謎。一直到現在，將近二十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村子裏詢問過。
??阿蠻從他懂事的第一天起，便知道了這件事。徐叔從沒想過瞞他，他認為阿蠻有權利知道。知道這件事後，阿蠻獨自一個人在草地上坐了一個下午。徐叔有些擔心他，就讓徐蘭過去安慰安慰他。
??夕陽的餘暉下，兩個孩子並肩坐著，金色的光打在他們兩個身上，好似天上的一對仙童。
??“無論你是不是我親哥哥，你永遠都是我除了爹和娘外最親的人。”
??女孩的聲音帶著一絲稚氣，但那卻成了少年聽過的最動聽的話。
??從此，少年再未提過自己的身世，可這件事卻成了他心裏的一道疤，不疼，卻也永遠無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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