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偽善
馬車在哐啷哐啷的搖晃中度過了旅途的第一天。從清早出發的馬車，在第一天的下午得到了暫時的休息。
已經駛出二城，現在正往六城進發的過程中。
“可惜我們這次隻是從二城的邊緣穿過，若能進到城裏，那裏徐記的鳳梨酥傳名天下！”二蛋滔滔不絕地說道，還應景地咂了咂嘴。
方瑾這個聽眾更是配合地咽了咽口水。
第二輛馬車有了二蛋的加入，慢慢地熱鬧起來。
二蛋年僅十一歲。但是卻知道很多事。雖年幼但說話時候條理清晰，性格大大咧咧，很快便與方瑾熟悉起來。
半天的光陰。從神夜地圖地貌各地風情到一些特殊食材的調製，令方瑾大為讚歎。
另一麵，方瑾很高興地發現自己不暈馬車。
交到普通朋友和這一發現，讓方瑾的心情一直保持良好，好到可以徹底無視一雙怨恨不滿的眼神的掃射。
馬車一停，二蛋撒開腿便跑下馬車，薰兒一臉不善，但在看到眼前自然的一切，也微微的露出笑意。
方瑾將一個小矮桌放在瑞的手邊，再將空杯子放在小矮桌的邊緣，這樣子，瑞要是突然醒了，也能發出點聲音提醒自己了。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才下了車。
此時，太陽已落到天邊，橙紅橙紅的染紅了沒有一絲雲彩的半邊天。
“二蛋，你要吃點什麽？”方瑾朝著二蛋遠去的身影大喊。
“有梅薯麽？”跑遠的身影一頓，想了一下也是扯著嗓子問了一聲。
“我找找！”方瑾雙手圍成喇叭狀喊道，喊完舒了一口氣，在眼前這一切之下，剛才那一喊仿佛將身體裏的濁氣一吐而盡。一股暢意流遍全身。
“你呢？吃點什麽？”轉頭麵對薰兒的時候也能帶上笑意。
薰兒麵色不善的撇開頭，“我自己拿！”
習慣了薰兒的拒人千裏之外，方瑾了然地點點頭，轉身走向第三輛馬車。
這時，宗也走向第三輛馬車。
看著在馬車裏不住鼓搗的方瑾，清咳一聲，喚道，“大人。”
“嗯？”方瑾轉身嗯了一聲，繼續埋頭苦找，梅薯應該是糕點類……這邊找找。
“主子說，今晚便在這裏落腳了。請各位大人好生歇息。”宗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這麽早就開始歇息？”方瑾疑惑地抬頭，還以為這隻是讓他們下來‘放水’的呢！
“主子說，日已西斜差不多了。”宗如實稟告，“屬下先行告退，大人們若是有事，喚屬下們做就是。”
意有所指地看了方瑾手上馬不停蹄的動作一眼。方瑾頭也沒抬，當人家隻是客氣，擺擺手，“知道！謝謝啊。”然後繼續翻找。
宗微微歎了一口氣。看著一團亂遭的第三輛馬車一眼，微微作揖，退開下去。
“啊，找到了！”方瑾拿著三四個梅薯高興下車，一旁的薰兒突然一聲不響地竄了出來，爬上馬車。
方瑾嚇了一跳，剛才在車上自己遞給她吃的東西她都不要，一整天了估計餓壞了。也沒在意搖搖頭往兩輛馬車中間走去。
軒轅瀾沒有下車，三輛馬車圍在一起，車篷接著車篷，其中一輛有什麽動靜，其他兩輛也會感覺到。
而三輛車的中間已經架起了火堆。
茲茲燒炭的聲音伴隨著天色逐漸變暗。
愣愣著看著炭火發呆的方瑾絲毫沒有注意到太陽逐漸沉沒。
不斷變幻跳躍的火焰一點一點地吞噬著柴木，偶爾一聲茲茲響聲，剩餘的就是無聲地妖嬈著舞動著。
紅中擴大或縮小的黑影嘶喊著好像想將一切都吞噬掉。暖烘烘地招搖著，誘惑著。
一瞬間，仿佛體會到飛蛾撲火時候的心情。
就在腦袋快要停擺的時候遠遠地傳來二蛋的叫喚，“方瑾快過來！今晚加菜誒！”
晃過神來的方瑾好奇地跑過去。
就在他們停馬車的不遠處就是一條結了冰的小河。逐漸暗淡的天色已經看不到河岸的寬度。
聽到腳步聲，二蛋從河岸上一簇黑草間直起身來，“方瑾，過來！”
“什麽東西啊？”方瑾疑惑地問道，慢慢地靠近。
在黑草的旁側冰麵比較薄的地方，不知道被什麽動物挖開了一個一臂見寬的小洞。
“我們抓魚啊！”二蛋興奮地抬起頭說道，隻見他將鬥篷脫在一旁，而兩隻袖口已經濕了。但雙手依舊做近閉合狀伸在水下。
“你不知道冷嗎？手伸起來啦，那麽冷！”方瑾皺眉叱道。
二蛋嘿嘿一笑，“不要，這天氣這麽冷，沒吃點熱食怎麽睡得著？”
說完又低頭繼續認真地等著‘撈魚’，瘦小的臉閃爍著喜悅。
這麽泡下去，一雙手就會凍壞的！“不行！要吃熱的，我回去給你燒點熱乎乎的湯！別弄了！”方瑾伸手就想去拉二蛋。
“冬天，水深就越冷，魚就會靠著冰在水麵下活動，老賴說這樣就很容易能抓到魚的。”二蛋的頭埋著，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
方瑾一愣，手停在半空中。她知道，這個孩子想他那被帶走的父親了。
今天一整天在馬車裏，他雖然毫無自知，但是不管說到什麽都能提起老賴這個人，而每次說到老賴時，縱使語氣裏盡是埋怨和嫌棄，一臉驕傲的閃光總是讓方瑾羨慕相依為命的父子兩之間令人感動的感情。
他說，‘老賴走的時候說，二蛋啊，貴人請我去一趟，你好生呆著啊，要好好練字不可以偷懶！’所以他來找軒轅瀾了。
那個時候自己咋舌不已，就這麽一句普普通通的叮囑怎麽就知道老賴是讓他來找軒轅瀾，而不是老老實實呆在小屋裏？
他一臉無所謂的回答，就是知道啊，老賴就是這樣的意思。
這得是多麽深的羈絆才能在一句話間體會對方的意思？
如此重要的父親的下落不明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小男孩來說是多麽著急和難受的事？
但是他就能一路談笑風生。
“好了，你起來，你這麽小的手，多久才能撈到魚？我來！”方瑾將鬥篷脫下，一把將二蛋拉開。在二蛋一臉驚詫之間，蹲在了他原來的位置。溫暖的手伸到水裏的一瞬間，手指頭開始尖叫。咬咬牙，不一會兒手就麻木了。隻是微微還波動的水麵一波一波一下一下地侵襲手臂，落下，侵襲，落下，成了煎熬。
“方瑾……”二蛋喃喃地喚道，眼角的淚痕斑斑。
“不是想吃魚麽？很快就有的吃了。”方瑾轉過頭來笑道，又轉過頭去，認真地盯著水中自己的兩手間。
二蛋沒有言語，蹲在方瑾的身邊，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這個善意的道謝。
“你們是笨蛋麽？”一個俏麗的聲音在兩個人的背後響起。
方瑾和二蛋轉過頭去，看著居高臨下一臉不屑地看著兩人的薰兒。
“你，你父親下落不明，你應該做的事好好照顧自己，而不是故作矯情。” 薰兒纖指指著二蛋，認真嚴肅地盯著二蛋的雙眼，二蛋一怔，緩緩低下頭。
方瑾於心不忍正想插話，沒想到薰兒手指一轉指向了自己，冷哼道，“而你，為了安慰這個小屁孩，行為偽善而且毫無用處，真不知道繡花腦袋是怎麽長的！”
這一指，幾乎就戳到了方瑾的額頭，一句偽善讓方瑾的心都顫了顫，眼底不加掩飾的厭惡和不滿更是讓方瑾語塞。
“方瑾不是偽善！”二蛋霍地站了起來，神情間帶了憤意，“方瑾是為了安慰我，才這樣做的。”
轉身拿起兩人放在地上的鬥篷拉起方瑾就往回走。“方瑾！起來！我們不做魚了！我們走！”
方瑾被半拉半拽地拉著回駐紮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回頭，發現薰兒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