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五)
蘇凱陽拿起蜂蜜水又喝了一口,他開口說道:「自打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我和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
我的生活里幾乎只有母親和蘇園裡的幫工們,父親這個稱謂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他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幾乎並不存在。
一個月中我大約能見到他一到兩次,每次與他相處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兒時的我對於父親的認知和其他的陌生男人沒有什麼區別,我只記得他總是穿著齊整、筆挺的西服正裝,他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腳上穿著的皮鞋,他的皮鞋總是嶄新、程亮的,鞋面上沒有一絲灰塵。
現在想來,我的這種印象應該來源於那時個頭矮小,我每每見他時又總是低著頭,小孩子嘛,總是怕生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到最多的可不就是他腳上穿的那雙鞋?
他見我時,母親總是讓我與他單獨相處,他對待我很客氣,語氣也是和藹的,每次都會問我那幾個相同的問題,諸如近來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請到家裡來的師傅都教了些什麼之類的,如果有旁人聽到,也許會覺得奇怪,我與他之間的對話哪裡像是父子之間的對話,倒像是他在完成某項任務,而我只是在敷衍應對某項考試一般。
秦秘書說我打小樣貌就很像他,隨著我的年齡慢慢增大,舉手投足,說話行事也與他越來越相像,可我並沒有認同感,我一年之內與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拿我與他比較我與他之間有沒有相似之處又有什麼意義?
況且我也並不覺得與他相似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在我的認知里,「父親」對於我來說和一個路人沒有什麼分別。
而我的母親在我的眼中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優雅、最睿智的女人。
她懂得三國語言,其中德語說得極好,許媽說那是因為母親年青時曾在德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緣故。
打從我記事起,母親就從未在我的面前主動提及過父親,她也從未與我提起過有關於她自己的家人親友以及她自己的事情,我也只是從許媽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母親的家世是非常顯赫的。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除了蘇園裡的幫工們,我彷彿只是和母親兩個人生活在蘇園裡。
母親的話語不多,她有她自己的興趣愛好和處事方式,她在音樂和繪畫方面的造詣很深,她的精神世界非常豐富。
雖然她不同於一般的母親,但她傾注在我身上的關愛和用心我都能感受得到,她從不把她的意願強加在我的身上,她只是在我需要的時候給予我一些必要的幫助和中肯的建議,但最終的決定權從來都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兒時極少看到母親與父親在蘇園裡獨處,並且他們交談時用的是德語。
小孩子的好奇心最盛,探求欲也極強,大人們卻往往忽視了這一點。
我從許媽那裡知道了他們之間說的那種我聽不懂的奇怪語言就是德語,我上小學前是由請到蘇園裡來的師傅啟蒙的,聽許媽說師傅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來教習我也是承了我父親的情。
師傅除了教授我語文、算術,也附帶著教授我一些簡單的英語日常對話。
我在師傅授課時無意間流露出了一些對德語感興趣的想法,讓師傅覺得教授我一些德語的入門知識也是一件值得去嘗試的事情。
於是從某一天開始,師傅來授課時,在規定的授課時間內只要還有剩餘的時間,他就會教授我一些德語的入門知識。
而我對於時間上的把控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我總是能讓師傅授課的時間空餘下那麼一段來。
經過師傅近一年的教授和我自己私底下的努力,我漸漸的發現,我能聽懂的母親與父親之間的對話內容越來越多,可是隨著我能聽懂的內容越來越詳盡,我就越懊悔——我開始後悔我為什麼要學會這門語言?
你能夠想象到一對夫妻,他們面對面站著或是坐著,姿態優雅,語調淡定,面容平和,但他們之間的對話內容卻讓人聽了驚愕不已!
我初聽懂時,常常會置疑自己聽到的德語是我所理解的意思嗎?
因為在外人也包括我看來,他們倆個人在一起,無論怎樣看都是一幅平淡夫妻的日常畫面,在我還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內容之前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都以為他們之間談論的不過是一些夫妻間最最平常的話語。
而我之所以想要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除了小孩子的好奇心之外,我其實是想多了解一些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我闖入了一個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境地。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得知,我的父親原來還有另外一個家,在那個家裡也有一個被他稱作為妻子的女人,父親除了來蘇園的日子,其它的時間他都一直和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原本猜測父親也許是因為工作繁忙或是其他的什麼特殊的原因才沒有時間住在蘇園與母親和我待在一起,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讓父親不願回到蘇園的真相竟是這樣!
父親在與母親的談話中還提及他想要帶我去他和那個女人的家裡生活,但母親的態度一直都絕決的,她說:只要她活著一天,她就絕不會讓我離開她的身邊!
那時的我雖然才剛滿六歲,但我多少已經懂得了一些事理倫常,為人處事的道理,我逐漸意識到自己竟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畸形的家庭里。
而且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背棄了母親,置我於不顧,難道只是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段不恥的婚外情?
我覺得我初建立不久的世界觀坍塌了,世間的一切都變得不可信。
我開始慢慢地不願意接觸人,不願意主動說話,不願相信任何人,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我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里的孩子,我害怕別人把我當成怪物一樣看待。
於是我把自己封閉起來,我覺得這樣別人就不會知道我的真面目了。
母親查覺到了我的異樣,我猜想她應該也猜到了導致我變得不正常的原因。師傅不再來蘇園為我授課,父親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突然毫無徵兆地回到了蘇園,並長久的住了下來,而那個女人竟然也被父親一同帶到了蘇園。
我和那個女人的第一次見面幾乎沒有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任何的印象,唯一深刻在我腦海中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當一切被挑明了后,我反倒覺得事情的真相也沒那麼讓我難以接受了,只是我開始默默地在心裡替母親叫屈,對父親的怨恨在一天天的增加。
父親和那個女人回到蘇園的一個月後,凱明出生了。
血緣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雖然我明知道凱明是那個女人的孩子,但當我第一眼看到凱明的時候,我就認定了他是我的親弟弟。
母親在凱明出生后,就搬離了原來的住所,獨自一人住進了蘇園的另一棟小樓里。
我按照母親的意願並沒有隨她同住,而是和父親,凱明的生母還有凱明住在蘇園的主樓里。
只是每間隔一天我都會去她的小樓里與她共處,陪伴她一段時間,而後再回到主樓我的房間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