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
唐苡欣不免吃了一驚,她鎮定了一下心情,走出了洗手間,站定在蘇凱陽的面前說道:「我無意偷聽,只是碰巧。」
蘇凱陽語氣冷冷的回應道:「我有說什麼嗎?」
唐苡欣說:「蘇先生,我扶您回輸液室吧?」見蘇凱陽不置可否,唐苡欣扶住他的一隻胳膊慢慢地向輸液室的方向走去。
走進輸液室,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蘇凱陽突然停下腳步,唐苡欣也只得停了下來,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蘇凱陽突然開口說道:「護士,我身邊的這位女士身體似乎有些不舒服,她的手心冰涼,還在不停的冒著冷汗,能否請你帶她到內科值班醫生那裡去看一看。」
唐苡欣聽到蘇凱陽突然提及自己,心中一驚,她鬆開握住蘇凱陽胳膊的手,抬眼看見護士正注視著自己,趕忙說道:「我沒事。」
護士說:「可是這位小姐,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好,急診內科醫生的值班室就在輸液室的隔壁,你去掛個號找醫生看看吧。」
唐苡欣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她的胃腹部湧上了一股抑制不住的作嘔感,她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唐苡欣的耳邊聽到了護士的驚呼聲,她感覺有一隻手極快地握住了她的一隻胳膊,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不至於癱軟在地。
她聽到了護士有些飄忽不定的詢問聲:「你能走路嗎?」
唐苡欣勉力點了點頭,她的眼睛被湧出的淚水掩住,一時間無法視物,她的另一隻胳膊應該是被護士扶住了,她被半拖半架地扶進了一間診室。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唐苡欣一邊不住的嘔吐著,一邊強忍著胃腹部的陣陣抽痛,難受得渾身直冒冷汗,僅僅在幾分鐘之內,她整個人就已經累得幾乎虛脫了。
在恍惚間她聽到醫生似乎是在向什麼人陳述她的病情:「……據初步診斷應該是急性胃腸炎……伴有胃腸痙攣……病人需要留院觀察……靜脈補水加藥物緩解胃腸痙攣……肌肉注射止吐藥物……」
她被嘔吐和疼痛折磨得幾乎神智不清,但腦子裡卻一直盤旋著一件她似乎必須記起,但一時間卻又怎樣都想不起來的事情。
下一秒那種她無比熟悉卻又絕不願觸及的幻像向她襲來,她的眼前先是漆黑一團,隨後在目光交匯的處出現了一個極小的亮點,亮點在她的眼前逐漸變大,幻化成一個不斷膨脹並順時針飛速旋轉地漩渦,漩渦的中心是一截人類的小臂,她的心裡非常清楚那截小臂屬於誰,但就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她知道他就在那裡,他就在那個漩渦的中心。
她的意識已經與她的肉體分離開,她的意識像電光一般觸到了那隻手,但無論她怎樣用力也無法把那隻手連同那隻手的主人從漩渦中拖拽出來。
她的肉體卻無法挪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截小臂沒入漩渦中,直至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見。
巨大的悲慟和無力感讓她只想隨著那隻手臂沒入到漩渦中去……護士給她進行了靜脈注射,是針頭刺入肌膚的刺痛感和冰冷的液體注入身體的不適感把她拉出了幻境。
藥物漸漸在她的身體里發揮了效力,在她的意識完全模糊之前,她的一隻手摸索著抓住身邊那位護士的手腕,對那位護士說了一句話,雖然她的吐詞有些含混不清,但護士還是分辨出她說的是:「替我照看他。」隨後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識,陷入到昏睡中去了。
當唐苡欣清醒過來的時候,她除了感覺全身有些虛弱無力,四肢肌肉有些酸痛之外,嘔吐和疼痛的癥狀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她正獨自躺在一間單人病室的病床上,她的手上輸著點滴液體,病室里的醫療設備和傢具陳設與她在某些電視劇里看到的那些單人病房的相似程度竟達到了九成以上,她心知這一定是蘇凱陽的授意。
有人推門進來,唐苡欣辨認出是昨天扶著她去看醫生的那位護士,護士走到唐苡欣的床邊見她清醒過來,對她說道:「昨天與你一同來醫院的那位先生交待說,讓你留院觀察滿四十八小時,確認身體無礙了再出院。」
原來她在這裡已經躺了一整天!
唐苡欣對護士說:「那位先生必定不是這樣交待的,即使話的意思大致相同,但原話一定不是這樣。」
護士聽了唐苡欣的話,臉上露出了一副略帶詫異的神情,但隨即她可能也覺得有趣,臉上展露出了一個坦然的笑容說道:「那位先生說『讓她好全了再出院,不要拖累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原話應該是這樣的。」
唐苡欣說:「這才像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那位先生他現在人在哪裡?」
護士回答:「那位先生目前正在另一間病房裡休息,小姐你不用擔心。」
護士給唐苡欣更換了新的藥品液體,調整了液體點滴的速度,唐苡欣覺得液體裡面應該是加入了某種幫助睡眠的藥物,因為她很快就覺得眼皮發沉,僅僅幾分鐘后就陷入到沉睡中去了。
唐苡欣的這場病來得突然,把她折騰得不輕,但因為治療及時,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護士給她換過點滴藥水后她又好好地睡了一覺,這一覺只睡得安穩無夢,待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覺得全身病痛全消,好像這場病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樣。
她看到手上的針頭已經被拔掉了,床頭柜上的那隻電子鐘顯示的時間是下午的六時三十五分,粗略算起來她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了,她身上除了略覺酸軟外再無任何不適的感覺。
她把頭轉向窗戶的方向,只見窗戶上罩著一層輕薄的純白色紗質窗帘,夏末傍晚時分,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柔和的暮色透過紗簾印在窗前的白色瓷磚地上,彷彿給地面鑲上了一幅極為精緻的網狀「抽象裝飾畫」。
這幅「裝飾畫的一側邊框」上交疊著一雙式樣簡潔、但又不失時尚感的黑色啞光暗紋男式皮鞋。
唐苡欣順著皮鞋向上看去,那雙皮鞋的主人此刻正面對著病房門,坐在窗邊的那張雙人座皮質沙發上,只見他雙臂抱胸一動不動地仰靠在沙發靠背上,右手上包裹著的白色紗布和纏裹在眼睛上的紗布顯得格外的刺目。
唐苡欣看不出此刻蘇凱陽是醒著,還是睡著了,他的臉背著光,隱在暗處,越發顯得他的面部輪廓如雕塑般英俊清朗,但同時也給人一種高傲冷峻、略帶憂鬱、不易親近之感。
唐苡欣凝視著蘇凱陽的眼部,心裡猜測著他的眼疾也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近期所受的新傷所致;再一種也許是舊疾,只是近期接受了新的治療,還在康復期中。
正想著,突然她看到他的身體不安地輕微輾轉起來,嘴裡似乎正在囈語著什麼,臉上的表情變得痛苦不堪起來。
唐苡欣緩緩坐起身,悄無聲息地下了床,走到蘇凱陽的身邊,蹲下身子,她的雙手扶上了他的雙臂,輕微地搖晃著他的身體,輕聲地呼喚著他:「蘇先生,您醒醒。蘇先生。」
蘇凱陽的左手突然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唐苡欣的手腕,力道大得唐苡欣差點叫出聲來,唐苡欣聽到蘇凱陽一邊呻吟著一邊語序錯亂的囈語道:「……不!別離開……你不要放棄……我一定能……不要留我一個人……不……」
唐苡欣知道蘇凱陽一定是陷在夢魘中了,她手上加了些力道,提高了嗓音說道:「蘇先生,您醒醒!您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