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歸還
「你院里的岑師正又在撫琴呢?一天到晚的練來練去,真真羅唣死人了!」
「他是琴痴,日也是琴,夜也是琴,活著是靠琴,入夢也靠琴。敬蓮侍奉的那位武樂正倒是安安靜靜,成日介不是練劍就是作畫。」
「辛相公作的畫我見過,可謂風骨卓然,真對得起他的長相。」
敬蓮鼻子里一哼,一臉洋洋得意地說道:「可不是,我家相公連汗水都是香的。」
「你算是跟了個好主啊,從來就沒聽辛相公說過一句重話,更沒擺過一次臭臉,不像我服侍的那個……」
「胡師正喝醉了酒又打你了?」
那小廝點點頭,但沒有繼續說下去。
打左首來了位小丫頭,髮髻梳得光溜,左右兩邊各釵了一枚珍珠,模樣十分精明,手裡正端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怎麼著,又圍在這兒躲懶呢?小心各位主兒有事喚不到你們,到時定叫你們好看!」
這是柳樂正的小婢,辛丑認得的。
敬蓮雙眼雪亮,一把就接過了他手中的錦盒,「雪兒姐姐要去哪?我幫你捧著吧。」
雪兒一雙眼睛睨起來,嘴角帶笑,「你也不算白忙,這正是給你家相公捎去的禮物,是柳樂正聽說你家相公喜歡作畫,特意請人買來的硃砂與靛石,還有其他幾種名貴顏料,你可拿仔細了,不可顛簸,確然灑混了一丁點,都得仔細你的皮!」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呦呦呦!」邊上有小廝起鬨,「好個厲害的姐姐,比胡師正的鞭子都還狠些呢!」
敬蓮卻是滿臉歡喜,「正好,我家相公的顏料快要用完了,我將這些東西拿了回去,他必定歡喜。」
「別忘了多提兩句我家柳樂正的名字!」
「是了,是了,雪兒姐姐安心吧!」
辛丑邊笑邊退,悄悄回到了檐廊邊上,正好撞上敬蓮捧著東西湊進屋,一見到他,立馬行了個禮。
「相公。」
他望著那個錦盒明知故問:「又是哪位大人賞下的?」
「不值一提,就是些尋常的顏料。」
「哦?」他眉頭一攏,心頭怪了,「可我方才明明……聽到了柳樂正院里雪兒的聲音?」
「是嗎?」敬蓮眨了眨眼睛,「她只是路過這裡,和其他小廝們在聊天呢。」
這怎麼還欺上瞞下起來了?
他抿了一下嘴,覷破但沒有說破。
「到底是誰送來的?來日見面,我才好答謝人家。」
「相公別忙了,」敬蓮將錦盒子放下,竟自說道:「就憑相公的容貌,已不知兜動了外頭多少女子的心弦呢,若要是一一搭理,將來只怕門檻都要被踏破。」
「這……」
「是以,今日這禮咱們只收不謝,甚至今後不論是哪院的女眷送來禮物,我們都這樣做,收著收著,那些人識了趣味,就不會再送第二回了。如此一來,咱們門庭才能清靜下來。」
「你這是……」他不禁然苦笑。
「相公的才情胸襟都是一品,相貌還如此俊美,可不能隨便便宜了教坊里的這些女樂正女師正,按我看,相公這一表人才,就算去配長公主那都是配得的。」
「長公主?」他眉頭輕蹙,有些好奇地問道,「就是如今正囚在王陵里的那一位?她到底是一位怎樣的女子,怎麼明明戴罪在身,大家卻仍然對她滿口稱讚呢?」
敬蓮把指頭往唇邊一豎,連忙提醒他:「噓!相公失了記憶,故而才忘卻了忌諱,在小人跟前多說兩句倒沒什麼,在外人面前可絕對不能提及長公主的名號。」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來由?」
敬蓮往他跟前湊了兩步,小心翼翼地說道:「如今在位的陛下其實是篡位奪權,他靠殺母弒父才繼了位。」
「可我聽說先帝先後膝下統共就只有他這麼一位嫡子,為何還要……」
「相公忘了,是只有他這一位太子,但還有嫡公主在啊。長公主一向仁德寬厚,深得民心,再說魙境的開創者本就是女子,歷來也曾有過幾任賢德的女君。」
「哦!」他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姐弟鬩牆啊!」
「這些事如今都是宮闈秘辛,對外人是絕對不能提起的。相公記好了,以後在外面哪怕只是聽見別人閑說,也要主動走開,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他點點頭,「明白了。」
是夜,寬衣入眠,夢裡依稀又聽見那個聲音,「阿月,快離開這裡,阿月,阿月……」 ——
翌日,阿月沒來,廉仲倒是來了。
當天他宴請諸客,擺下好大的擺場。
說是為了給某位近頃大夫布下洗塵宴,特意請來諸多京中名貴同樂。
席上,特意點了辛丑的名。
辛丑舉著焰紅寶劍舞罷一曲,正要退下,而廉仲果然留下了他。
「別忙,辛相公,我特意給你留了個座,離我近些。來,陪我飲酒。」
他不敢推脫,坐下后,馬上爽快地敬了他一杯。
「多日不見,你的劍藝又精進了不少。」廉仲且道:「刺軟撩劈,都有了應當的勁道,比起上次見你又是全然不同了。」
「公子見笑了,說起來,小人正好有一樁事情要向公子稟告呢。」
「如何?」
「我腰上的這柄寶劍實在過於貴重,小人不配使,又怕再被竊賊惦記,日夜佩戴在身,仍是提心弔膽,還是請公子收回去吧!也免了小人的一樁心事。」
此言一出,席上的氛圍馬上就不對勁了。
所有人都靜悄悄地把目光轉了過來。
惟有廉仲依舊處變不驚,嘴角邊猶是似笑非笑的意味,「我當初一拿到這劍,便覺得寶劍該佩英雄,不該埋沒在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之輩手中,這才想到了贈你。卻沒料到居然引起了你這樣的擔憂。」
廉仲朝邊上的某個侍衛一探,那人立馬過來取走了寶劍。
如此,長久以來一直縈繞在他心裡的大患才總算得以解除。
席間廉仲開始賜美酒,說是宮中御賜的佳釀,十分難得。介時近頃大夫突然說起先後本來是魙境最會釀酒的人,他曾有幸嘗過幾回,卻可惜如今是連惦記都惦記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