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杏苑
整整一堂課,他就沒醒來過。
怕鼾聲太大,打擾到眾人向學,蔣教習「貼心的」贈了他一帖「夜遊符」,讓他自己乖乖的夢遊到小院里,一面睡,一面游來盪去,惹來一片恥笑。
嚴蘸月見此光景,心裡隱隱不是滋味,下課後,嚴珏亦找上了他,正為了商議此事。「你覺不覺得秋泓最近有些奇怪?」
嚴蘸月點點頭。
嚴珏抿了一下嘴,繼續說:「雖然他向來行事荒唐,也不是沒在課上打過瞌睡,可剛才那麼大的動靜,竟然都沒把他吵醒。」
嚴蘸月十指交叉,放在了小几上,細細回想,「我看他的臉色好像也有些不對勁。」
嚴珏點頭,「對!你說到重點了。他好像總是一臉疲態。」
「是不是……」嚴蘸月揣測:「夜裡常和那些酒肉朋友廝混太過,耽誤了休息?」
嚴珏露出點鄙夷的樣子,「那倒是有可能,算了,他都不當我們是朋友了,我們還在這兒瞎操什麼心啊?」
正說話間,身後又響起其他同窗奚落的聲音,「你看那草包,居然還沒睡醒?蔣師的夜遊符還真是厲害!」
「呵呵,酒色過度果然害人!早就提醒過他了,那種地方不能常去。」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噓!在堂間可不能說這個,小心隔牆有耳。」
一聽此話,嚴珏與嚴蘸月立馬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
還是嚴珏手段痛快,一聽出事有蹊蹺,立馬就派小侍揖山下去打探了。
回來得報,近來嚴秋泓竟然迷上了一位妓子,夜夜都要下山相會,日日都是擦亮回來,這就難怪他每天課上都是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了。
聽說那妓子叫富衛,人長得很妖冶,能唱能舞,在酆都城中十分有名,拜倒在她裙下的王孫公子不計其數,為她一擲千金者更是多如牛毛。
嚴珏和嚴蘸月商議過後,覺得年少貪色本是頭等大害,他又向來揮霍無度,若再這樣下去,怕遲早闖下大禍,於是決定也下山去會會那名妓子,看看此事還有無轉圜餘地。
是夜,駕了猊車,他倆人一路安靜,搖搖下山,沒過一會兒,便到了十分出名的「杏苑」門口。
到底都是苦讀過聖賢教誨的老實人,乍然來到這種濁地,兩人皆有些赧然,不知裡頭是何情形,就更加忐忑。
兩人相看一眼,到底壯著膽量湊了過去,才靠近大門便聞到一股酥軟的香氣襲來。
進入一看,四下鶯燕薈萃,笑聲如浪,眼波橫飛,酒氣衝天,實在熱鬧非凡。
「弟弟好面善啊。」有那等手段高明的妓子一見到嚴蘸月,便直接撲倒在了他懷裡,登時嚇得他不敢動彈,「想是常來我夢裡與我相會的那一個嗎?」
「這謫仙一般的兩位相公怕不是從蟾宮降下來巡視鬼域人情的吧?哈哈,正好,姐姐就屬兔子,還是那等香噴噴柔乎乎白膩膩的兔子。」又有一位美人帶著三分酒意蠻撞地跌進嚴珏懷裡。
嚴珏早已羞臊得面紅耳赤,正在兩人舉步維艱之時,一雙瑩白的手突然出現,分別架在兩人的肩上,「兩位賢弟真是性急,怎麼也不等等我?」
兩人各自驚訝,一回頭,更加詫然。
是黃鞠月啊,憑著聲音他倆人快速斷定。
可眼下她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嘴角與鬢角上滿是鬍子,又黑絲高綰,配明珠護額,眉尾高斜,很是英氣。
「黃……黃兄?」嚴珏十分汗顏地說道:「你怎麼才來?」
黃鞠塵涼涼地嘴角一勾,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站在遠處打量他們許久的老媽子,「老姐姐見諒,我這二位兄弟都是愣頭青,頭一回來,對這地方生疏的很,沒的叫各位姐姐們見笑了,還是先放開他們吧。」
老媽子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眼,「相公倒是面善,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老姐姐貴人多忘事,小生是富衛姑娘的客人,與秋泓世子結伴來過的。」
「哦!」老媽子一臉恍然大悟,立馬嬌笑開:「瞧我這記性,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可不是嘛!」
「秋泓世子讓我帶他們來的,他人呢?」
「正在富衛那裡呢。」
黃鞠塵攤開摺扇,細細一笑,「那好,我們自己去找他。」說完從腰懷裡掏出一綻紋銀,交到了老媽子手中,「請諸位姐姐喝茶,笑納。」
老媽子得了銀兩,自然喜不自勝,連忙讓開身子,叫他們過去,「樓上水月雅間,可別尋錯了。」
黃鞠塵摸著扇墜子笑開,「知道,來過的。」
等他們三人總算找到水月間,嚴蘸月與嚴珏才終於松出口氣。
「這地方好可怕。」嚴珏又是好笑又是生氣,「再不來了。」
黃鞠塵回頭瞪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嚴蘸月挺了挺背,有些鬱悶地看著黃鞠塵,「若不是認出了助教的聲音,我真是不可置信,難怪助教一直以帷帽遮面,原來你是女生男相?」
「什麼女生男相?」黃鞠塵眼皮一翻,不大爽快地瞪著他,「我這是用了易容咒。」
嚴蘸月這才恍然大悟。
黃鞠塵搖開扇子,催促道:「都到門口了,你們是想繼續寒暄下去呢,還是趕緊進去救人?」
嚴珏點點頭,「對了,正事要緊!」
推得入門,吱呀一聲,只不過輕輕打斷了裡頭的笑鬧聲一小陣。
屋中已是一片昧昧的酒香瀰漫,又有切切喁喁的嬌笑,又有擲色斗酒的亢奮,又有酒爐沸然的熱鬧,東倒西歪,男人女人混亂一片,半點禮教全無,場面真是不堪入目。
站了一會兒,嚴秋泓才覺察出他倆的出現,「喲!這不是王玉世子與蘸月公子嗎?什麼風把你們給吹來了!」說這樣的渾話,自然已經是不由韁的醉馬了。
嚴珏狠厲地喝道:「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快隨我回去!」
「水酒一杯,望公子笑納。」席間有位衣著華貴的女子主動站起身,朝他們三人湊來,順手就將手裡的杯盞遞到了嚴蘸月的口邊。
卻是被黃鞠塵一扇子揮落,酒盞「噹啷」擲地。
那妓子立馬橫起眉毛質問:「相公這是做甚?」
「他有潔癖,不喜歡碰別人碰過的東西,去拿新盞子來。」說完話,又掏出一綻紋銀來,果然這些風月場中的女子都是見錢眼開的,一見到銀兩,她就服服貼貼的退了下去。
嚴珏與嚴盞月相看一眼,臉上各存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