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口實
嚴蘸月望著手裡的杯盞,娓娓說來:「小時候我看草木,便只是草木,看柳樹只是柳樹,但我娘親卻能說出『一樹春風千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我看竹葉只是竹葉,我娘親卻能用它來制茶,我看到天上的星只是星,娘親卻說那是人族存放希望的所在。等我長大了才知道,我之所以與娘親所見不同,是因為沒有她的通靈之心,我覺得這就是我讀書的意義,我要看萬物,卻不單隻是表象,還想看到萬物裡頭的靈性。」
他說罷,屋內突然一片寂靜。
小辟邪芝此時現了身,栽下頭偷吃了一口杯里的酒,嚴蘸月立馬揪住了他的小耳朵,疼得他不慘叫連連。
「公子饒命!」
嚴秋泓嘆了口氣,主動打破沉寂,「你們這些好學生就是喜歡想太多,看來你是進不了我的閑雲野鶴班了。」
嚴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休再提這個名字了,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轉而,又看向了嚴蘸月,「我們三人,一個為玩樂讀書,一個為百姓讀書,一個為自己讀書,再過幾年吧,便能看出來了,不同的志向會引我們到什麼地方去?不過蘸月,你今晚倒叫我格外欣賞。」
嚴蘸月咧開兩邊嘴角,莞爾一笑,他真是有些醉了才敢說出這些實話。
「還用過幾年?」嚴秋泓很豪爽地說道:「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答案,我將來一定是冥界最放蕩不羈的城主,喝最好的美酒,過人人稱羨的日子,我要比仙族都更快活!」
嚴珏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我看你應該是最會做夢的城主才是!」
而關於嚴秋泓嘴裡的那位高人,他們至始至終都沒問出來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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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年節,收到父王寄來的家信,告訴他一切皆好,二姐的信函不久也收到,只說帶侄兒很有趣。
父王的家信上明明埋怨二姐近來犯頭風,恐是月子沒有坐好的緣故,二姐寫的信上也說父王腰痛病犯了,怕是城中事務繁重所累,奇怪的是,兩人的信上卻都未提及自己欠安。
他將信紙疊好,喂辟邪芝吃了點烤鹿肉,飲了點酒,正撫著二姐送的喜神牌,心裡彎彎繞繞有所惦記,有常跑了進來,「名單貼出來了,恭喜公子,明日便可以搬進晉院了!」
他握著酒杯,眉目淡淡地掃了有常一眼,好像在說:「這有什麼好雀躍的?」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一會才問:「打聽了嗎?搬過去后,離兩位世子爺隔得遠不遠?」
「不遠。」有常十分高興地說:「我特意查看過了,雖不再近鄰挨著,可仍是走幾步就到的事。」
嚴蘸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騰屋自然是有常該操持的事,但與左右間來往走動,卻是他應該操心的,好在大家都是相熟的同窗,和他一樣只是公子身份,相互拜訪后,彼此一團和氣。
入夜後,嚴蘸月正要用膳,忽然聽說嚴秋泓來請,便撇下現成的飯菜,捎了一壺酒過去,還未走到門口,聽見屋裡一片熱騰,一推門,才知道原來他並非只請了自己和嚴珏。
一瞬間,一絲失望攏過他的心頭。
「哈哈,」嚴秋泓卻毫無所覺,仍如往常般,一把兜過他的脖子,沖屋裡其他同窗介紹:「這是我摯友,枉死城三公子嚴蘸月。」
大概是因為他的面相,所以屋裡竟大約沉靜了半刻時光,直到他不無尷尬地坐下,氣氛才漸漸回暖。
熱鬧中,他抓了一下嚴秋泓的袖子,輕聲責問他:「你怎麼叫了這麼些人?」
嚴秋泓附耳與他:「無妨,大家都是同窗嘛,常言四海之內皆兄弟,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嚴蘸月不禁搖頭,心問人好好的走在大道上不好嗎?非要多出這許多小路來又有何益處?
他倆本是親密慣了的朋友,舉止上無多顧忌,哪知這一時的親密之舉在屋中這些夾生的人眼中卻生出了別樣的意味。看到他們交頭結耳的猥鎖模樣,嚴蘸月頓時感到不是滋味,可若貿然離席,又恐拂了嚴秋泓的意,只好姑且忍下。
只是,他能忍得,剛正的嚴珏卻忍不得。
他亦是一頭霧水地走進來,看到酒桌上一派東倒西歪的景象,當即指著嚴蘸月罵道:「你如今倒也臭了!」
嚴蘸月抿了一下嘴,苦苦一笑,不敢接話。
「哎,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嚴秋泓護著他道:「你怎可當眾如此虧他?」
「誰在虧他,他心裡明鏡。抱歉了,諸位同窗,我今日還有事,告辭!」
嚴秋泓急了,一把扯住他,奇怪地責問:「王玉兄,何故如此掃興啊?」
嚴珏一把扯回袖子,壓根不願打量他第二眼,顧自又與嚴蘸月說:「你那裡安頓好了沒有?」
嚴蘸月點點頭,「安頓好了。」
「正好,勻些淡竹與我吧?」
嚴蘸月這才抽身而起,同眾人作了個揖,然後不慌不忙地同他退出屋中。
才走出門,嚴珏便狠狠拍打起嚴蘸月的外袍,「又不是古物,圖什麼落灰積塵啊,你也真是隨性慣了。」
他這拍得哪是灰啊,只是些晦氣罷了。
嚴蘸月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敢主動揭穿,只好委屈自己求全,「使不得,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還有下次?」嚴珏狠狠地瞪著他。
「沒有了,再沒有了!」嚇得他立馬錶態。
嚴珏鼻子里冷冷發出一個響聲,「哼,這還差不多。」 ——
嚴珏那日的傲行,到底還是付出了代價。
同窗中不少人開始合夥反感他,大家漸漸將這位孤高的世子爺真真正正孤立了起來。
嚴秋泓因為置氣,自那日起,也不大與他來往了。
只剩下嚴蘸月,仍保持著原本的心境,成日介與他形影不離。
不久后,奇怪的風聲開始到處傳揚,甚而還散播到了其他六院。
傳言說二位世子之所以會鬧翻,全是為了嚴蘸月爭風吃醋。
這本是天下最大的無稽之談,但嚴蘸月始終覺得是自己這張臉害了他們,一時更加鬱郁,病態愈顯,就愈發讓大家誤會這個傳聞是真的。「你看,那位病美人正憂心到底該選誰呢?」私下裡,竟又傳出了此等口實。
嚴蘸月知道后,真是無奈到了頂點。
但觀嚴珏,對這些傳聞一向充耳不聞,每日仍苦讀功課,尋常仍與嚴蘸月行影不離,好像壓根就不知道這些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