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謝公子大恩
幸而師保只布置了兩篇雜文,掃了筆墨入匣,他高高興興地回了住舍。
今日八月十五,縱然在冥界,也是相當重視的大節。當天夜裡,甚至養在閨閣中的女子亦可結伴出門,簪花耳畔,鶯燕成群,走過清風,茉莉或桂花,隨時可以香倒一片。
路邊的套環攤上突然傳來一片喝采,十分熱鬧,他好奇地探去一眼,只看到一片花紅草綠中,她笑得最好看。
一陣別樣愁緒湧上眉頭。
他回頭,調轉步子,沿來時路邊走邊退。
「究竟為何你非要拒絕我,為何我們始終不能有個結果?」他曾問。
「想是,有緣無份吧。」她低著頭說。
前塵歷歷猶在目,八月十五,月正圓。 ——
他二姐今日出嫁,整片枉死城吹吹打打,身為一城郡主,這是應得的尊榮。
嚴蘸月坐在送親的黃金猊上,隨著猊的肩頭聳動而搖搖晃晃。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倏爾一道又小又臭的身影沖了出來,一下撞到了黃金猊上,巨猊受此一驚,立馬抬起身子,衝天大吼,一時全然忘了背上的主人。
好在嚴蘸月反應及時,一個飛身,御風停在了轎攆的寶珠尖頂上方,在場圍觀者無不驚嘆連連。
「大膽人族生魂,竟敢衝撞郡主大喜之事,姑嫌命長!」送親的侍衛厲聲開吼,氣勢排山倒海,嚇得四周的人族生魂全部叩首在地。
黑轎中傳來一個如鶯囀燕啼的聲音,「蘸月,你不要緊吧?」
「新嫁娘子不操心這些。」轎頂上的人低睨一眼,見自己的坐駕黃金猊已趨平靜,清風過袖,身如春燕,又翩翩飛回了它背上。低頭一看,衝撞者是位年輕女子,但蓬頭垢面,又丟魂落魄的,而且雙眼似乎受了傷,正血淚不止。
興許正是因為眼疾才會誤撞上來的,也是個可憐人。
他皺了一下眉頭,不願多作逗留,以免耽誤送親大事,便向右手邊的侍衛下令道:「今日大喜,不宜生亂,將人押到寬闊之地放了。」
這女子聽罷,立馬叩首在地,感激地呼喊道:「謝公子大恩,黃雀銜環,來日必報!」
他點點頭,並沒有認真地記進心裡。
人很快被押下,送親禮樂再度響起,市井間不久又是一片熱鬧,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四十九日後,新嫁娘回門,按鬼族的規矩必先到祠堂祭告先祖。
呈禮祝禱時,嚴蘸月的貼身小廂有常悄悄湊了過來,與他報告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說是禁林的守衛來報,禁林有賊私闖,已作亂一片,辟邪芝更是不知去向。
嚴蘸月一聽一驚,這還得了!
禁林山中不單供奉著山神,更有幾件活寶物十分珍貴,除王族之外,一般人是絕不允許靠近半步的。
不敢輕易驚動眾人,只能故作平靜的來到父王跟前請示,收到准允,這才悄悄退出王祠。
騎上黃金猊,正打算獨自趕赴禁林查探,身後偏偏追來一人,「蘸月公子哪裡去?」
抬頭一看,正是二姐夫的好友,秦城世子嚴秋泓。
這位世子爺可真真是個人物,一時喜歡木雕,便叫秦城郭內十年無蔭可乘,一時喜歡品酒,便搜遍名曲,叫曲比金貴,一時愛上盆栽布景,便叫四境遍山無石。後來秦城王終於忍不住了,為他求來嚴師狠加管教,於一個月後,師中風。
「公事!」為避免與此等草包多作糾纏,嚴蘸月答完即跑,半點沒給對方追問的機會。
無奈這位世子爺天生臉皮奇厚,竟也跨上坐騎窮追上來,更無奈的是,城內明令限速,就算是他胯下的黃金猊也跑不出個人樣,沒過一會兒,就被嚴秋泓追到了。
他悶氣一嘆,心裡全是不安的預感。
「這山好啊,空氣流通,有花有樹有蟲鳥!啊,此樹好有風骨哇!」下猊時,嚴蘸月聽見嚴秋泓這樣說。
於是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去……嗯,真是好一棵歪脖杏樹啊!
心情一時更加荒涼。
正事要緊。
嚴蘸月將黃金猊留在山下,轉身與嚴秋泓說道:「我自知是攔不住你的,但山中遍地都是凶獸毒蟲,你顧自小心。」意思是他忙著呢,可沒多餘的閑心再去照料他的安危,這是要他好自為之。
嚴秋泓卻是搖頭,「這就是蘸月兄的不對了。」
「什麼?」
「聽與不聽是我的事,但攔與不攔卻是你的問題了。」
嚴蘸月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氣的牙痒痒的,「也對~」
步過界碑,但見山中迷霧森森,參天古樹龐大連結,蔭蔭魆魆,時有魈類長啼,或是金鴉掠空,詭譎之氛愈入深處愈是濃烈。
在這樣的深山中行走,卻不至迷途,並非他有特別的本事,而是仗著腳下的小石徑路。
此路乃前人所鋪,直通往山巔的山神祠。翻過山神祠再向北面下一截山路,便是大名鼎鼎的天泉池,那池的泉水十分清涼,用來泡酒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從天泉池向西折,行大約半里路,即可遇見花開常年不敗的梅妻樹,梅妻樹上有一個小洞眼,裡頭住著一隻小小的山精,能說會道還會隱身,因狀如靈芝,故叫辟邪芝。
嚴蘸月一路疾行,並且一路著留意石徑上的青苔痕記,但上頭幽綠的很,不似有人踏過的樣子,心中不禁疑問,闖山的狂徒若非拾路而上,難道是御風飛上去的?
「啊!六月蟒!」忽然的,嚴秋泓驚叫起來。
嚴蘸月連忙回頭安撫,一派自信:「世子不必驚慌,此蟒已在林中修練千年,頗有靈性,從不咬人。」
話音才落,那蛇便一口含住了嚴秋泓的手臂,「啊——」幽靜的山林內頓時傳開一片慘叫。
逼得嚴蘸月只好拔劍。
六月蟒被他一劍划傷,頓時鮮血直噴,鬆開嘴后,飛快退縮回了深林暗處。
「嘔~~」嚴秋泓居然嚇得當場厭吐起來。
嚴蘸月立馬為他查看傷勢,好在他貼身裹著軟甲,那蛇雖然含住了他的手臂,卻並沒有傷他分毫。
「世子,你沒事吧?」饒是毫髮無損,嚴蘸月仍感到愧疚難當。
「無妨!」嚴秋泓沖他擺了擺手,「我暈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