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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樣的幹部不都是組織部門考核後才升了官加了爵的嗎?他們在領導麵前做的事是無可挑剔的,但在領導之外,他們做了什麽,就是領導所難以知曉的了,這就是說,組織部門的考核,永遠是表麵的,也是難以對一個人做出真實全麵的評價的。你就不知道你考核通過的幹部,真正是個什麽樣的人,在背後都做了什麽,也許你在考核的文字上處處寫的是優,但其實卻是個惡貫滿盈的家夥。這個趙大旭是一個地區政府辦的主人,官不算大,但在一個城市也不算小了,離開自己所在的單位,誰會知道竟是個這樣惡劣的人物?
他站在那裏,背對著趙大旭,他不想馬上就看到他,但後麵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他不會由於自己的冷落就這樣的離開吧?那樣說明還是有點骨氣的,但他轉過身的時候,看到趙大旭還站在那裏,居然一動不敢動。葉向東心想,這真是個奴才相,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個小縣城的文聯副主席,充其量就是個副科級,和他比還差不少呢。
“哦,我以為你走了呢。”葉向東淡淡地說。
“我沒敢走啊,還沒有得到你的指示。”
“笑話,我哪裏有資格對你做什麽指示?我不就是個說讓你趕出房間就趕出房間的小年輕的嗎?我不就是個讓你瞧不起的縣城文聯的小幹部嗎?你可是個堂堂政府辦的大主任呢。”
“我……我真是個豬腦袋,竟然看不出何老弟是個這樣的了不起的人,大哥給你賠罪,以後你大哥就是你的牛馬,為你牽繩墜蹬,給你當上馬石,就是你的……”
葉向東微微一笑,說:“你坐下吧。”
“不,我還是站著。”
葉向東看著那張臉:“你不是說是我的大哥嗎?既然是大哥哪有站在小弟麵前的道理?”
趙大旭呼哧一聲坐下說:“服了,真是服了,你這樣年輕,就有這樣的胸襟,我……真是服了。”
“別這樣說。”
“下午沒什麽課,咱們到省城最好玩的地方,好好的玩玩,不管花多少錢,我來出。”
葉向東擺擺手說:“這就不必了,我問你個問題,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問題,盡管問,我隻要知道的,毫不含糊地回答你。”
“你在政府辦幹了多少年了?”
“我從秘書幹起,到現在快二十年了。”
“送走過多少任市長?”
“那可就多了。五六個了吧。你問這個幹什麽?你想到我們那裏?我看你有這樣的關係,到省裏都沒問題,我們那個地方太偏遠,冬天死冷。”
“如果要你來選擇,一個是組織部,一個是經委,你認為哪裏更好一些。”
“那還用說,是到組織部啊,那可是管人的部門啊,政府就是幹具體事兒的,幹不好還容易出錯,而組織部是管幹部的部門,永遠都是對的,也不擔什麽責任,怎麽,省裏來人要你了?我看你就是不一般的年輕人。”
葉向東擺擺手,心想,問這樣的人其實問了也白問,不知道這個政府辦主任都幹了些什麽,也許就是為市長們做些鞍前馬後的事兒吧,腦筋狹窄,思維匱乏。
“好,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你沒事的話,就回去吧。”
“老弟,你可別怪罪我做的蠢事,我真心請你……”
葉向東做出送客的架勢說:“你放心,我是不會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的。那個房間現在就你自己了吧,你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
“咳,真是不好意思啊。”
葉向東看著趙大旭,心想,幹的時候怎麽就那麽的好意思?
趙大旭走了,這裏倒是真的清靜,葉向東在書房裏看了幾個小時的書,覺得很是受用,他對經濟的問題完全的不熟,但聽了一天的課,又通過看書,想到現在中國最需要做好的,就是發展經濟,提高國力,而絕不是管什麽人,圖謀什麽權柄,即使是想要權,也不是他這個年紀想的問題。不做好事,哪裏會有什麽權?不在一個適當的位置展示自己,哪裏有進身的階梯?不踏踏實實的在一個位置幹個十年八年的,哪裏會有什麽輝煌的未來?對於趙大旭這樣官場上的渣宰說的話,也許隻有從相反的角度來看,才是正確的。
但真正讓葉向東頓開茅塞的,還是第三天的課程。
授課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戴著眼鏡,高挑的身材顯得十分的挺拔和傲慢,她曾經是北大的少年大學生,然後到加州大學從碩士到博士,所受的大多是國外的教育,主攻的方向是政府職能與經濟發展的關係。她先是傲慢地看了眼前這些各級政府的官員,說了一句讓大家感到汗顏的話:“我看了大家一眼,我發現大家的眼神很是特別,也許是看我眼神很特別的吧,但我通過大家看我的眼神,我相信大家都是弄權的高手,不見得是搞經濟的能人,其實這也是沒什麽意外的,國內靠政治起家要比靠經濟起家要來的快而且更容易一些,這也是一種特色嗎。這些年來我始終在國外讀書,對祖國的發展非常欣喜的同時,也產生了幾分的擔心,那就是我們的政府多半的精力是在搞人而不是在做事,這也是過去許多年來遺留下來的東西嗎。我之所以要說這些,是因為我們現在研究的,就是政府的職能。而政府的職能又是由人來操作,所以……別的我就不說了,還是說正題,那就是如果我們真正地進入到市場經濟中,政府將發揮什麽作用。”
突然,一個五十幾歲的男人站了起來說:“你講的這個課程我們可以不聽,因為在我們的製度裏,是不可能實現完全的市場經濟的。”
白嘉麗微微一笑說:“我沒有強迫你繼續聽我的課,我也覺得我給你這樣的人講課是在對牛彈琴,因為你就是政治的操刀手,或者叫文革遺毒留下的犧牲品,我為你感到悲哀。但我現在可以大膽地對在坐的人說,用不了幾年,國內就必然會實現完全的市場經濟體製,我想畢竟還是有高屋建瓴的人,當經濟的矛盾發展到更加激烈的地步,改革開放難以繼續下去,甚至就要走向死胡同,唯一的一條出路,就是實行完全的市場經濟,而這個時候,你們這些政府官員,就要適應市場經濟賦予你們的新課題,怎樣在新的社會環境中,做好政府的職能。”
葉向東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聽這個叫白嘉麗的課了,是不是這個女人的名是從斯嘉麗這個文學人物身上引發而來的呢?但葉向東發現這個白嘉麗還真的有幾分卑睨一切的味道。
對於市場經濟這樣的概念,葉向東還是模糊的,但他突然產生就巨大的興趣。這將是未來中國經濟向何處去的具有長遠意義的大問題,而這個從最發達經濟體的美國回來的女人,分明是倡導實施絕對的市場經濟,而不是靠政府的職能來主宰經濟的命脈,按照白嘉麗的說法,政府權力的高度集中,不但讓經濟這個本該自由發展的車輛必然要走進死胡同,也必然導致絕對的腐敗。
下了課,葉向東突然想跟白嘉麗單獨的談談了,如果讓這個女人給自己出份主意,也許還真的很有見地。
白嘉麗下了課,就大步離開教室,葉向東想跟她說上幾句話都沒什麽機會。但白嘉麗給他的印象是深刻的,她對這些官員的抨擊和嘲弄,讓葉向東有種特別的滋味,他現在還沒有染上這樣的習氣,所以就覺得白嘉麗說的非常的痛快。
下午沒課,他自己住在這個高級的小樓裏,就幾乎跟那些住在學生宿舍的學員斷絕了來往。下午他看了一會書,還想著跟白嘉麗單獨的會一麵,這樣他就走出小樓,剛好迎麵碰到的彭校長。
“向東,感到怎麽樣?”
彭校長指的是給他安排的小樓住的是不是舒服,也有幾分討好的成分,但葉向東想的不是這個,他問:“白老師的辦公室在什麽地方?”
“你找她幹什麽?”
“我有點問題,想和她探討一下。”
“好,有這樣的學風很好,但白老師剛從國外回來,思想很激進的,但現在畢竟和過去不一樣了,你可以跟她做些學術上的探討,但她不會在辦公室呆著的。你如果想著她的話,就到酒吧裏找她。”
“好的,彭校長,我現在就想去找她。”
學校的周圍葉向東在昨天晚上還沒發現有一所酒吧,但他還是走出了學校,剛好看到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和他一起走出大門,葉向東就走過去對那年輕的老師問:“我想問問,這附近有沒有酒吧?”
那年輕的女教師看到葉向東,突然嫵媚地一笑說:“你是學校的老師嗎?我怎麽沒見過你?”
“我是來學習的。”
“哦,我知道了,那你就是個什麽領導了?不過,你很年輕啊。”
“我是來學習的,但還不是領導。”
那老師似乎對葉向東很有好感,說:“你找酒吧幹什麽?”
葉向東說:“我想到那裏坐一坐。”
“嗬,你還蠻講究情趣的嗎?那好吧,我們一起走走。我姓臧,叫我小臧就行,我的年紀像是跟你差不多的。”
“那怎麽行,你是老師,我該叫你臧老師的。”
“那你如果是個年輕的縣長,我豈不是還要叫你縣長?你姓什麽?”
“我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