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決議
幾個呼吸之間,磷光逐漸變淡,最後完全消失在空中。
柳隨呆呆地看著光粒升上天空,忽然聽到少女的低語。
“真是不負責啊,大哥哥。”
倒在地上的伊索德也從四肢開始被白光包圍。
“身為傳誦者,卻不打開樂園門扉的話,無數靈魂隻能繼續彷徨在世界上。那會造成多麽可怕的後果,你能明白嗎?”
“不知道。”
柳隨擦拭著沾在臉頰上的血跡,低聲說道:
“如果想讓我理解的話,就別繞圈子,好好給我說明。當然信不信就另說了。”
“真是傲慢的家夥。”
伊索德掙紮著微微偏過頭,看著柳隨的眼睛。
她白皙的臉上失去血色,玫瑰色的嘴唇也變得蒼白,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她的胸前應該被刻下了相當大的傷口。
“後悔吧,柳隨。明明在這裏被我殺掉,還比較輕鬆。”
“你再說什麽?”柳隨皺起眉頭問道。
“不告訴你,才不會告訴你呢。”
伊索德最後一次揚起嘴角,身體猛然化作無數白色光羽四散。
飄飛的羽毛同樣化作光粒溶解在空氣中,和帕西瓦爾的時候一樣,這就是吟遊詩人的末路。
“得趕快回家,要是被人發現盤問的話,就麻煩了。”
隨著遠方的鍾聲響起,世界正在逐漸取回原本的顏色。
雖然想要盡快離開,但滿身瘡痍的柳隨充滿了倦怠感,吸收了全新力量的小黑也突然昏迷,他隻好抱著少女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雪花再度開始飄落,無情地奪走了兩人的體溫。
“好不容易打贏了戰鬥,要是被凍死也太可笑了吧。”
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從旁伸出,穩穩地扶住柳隨。
轉過頭去,隻見一張熟悉的麵孔,柳隨不由得瞪大眼睛驚訝地說道:“是你……”
……
在漫天的雪花中,汽車的遠光燈照射著地麵。
一個女性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車燈映出的光暈中。
她無視了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聲,走到被染成白色的道路中央,彎腰撿起一個東西。
這個時候,幾輛轎車從她身邊高速駛過,周圍再度回歸到靜寂之中。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切斯特發出歎息,看著掌心被鮮血打濕的白色手套。
“接下來要怎麽辦?”靠在公交站的護欄上,她回頭問道。
“看來柳隨確實已經變成徹頭徹尾的異端了,事實也很明確。”教授魏映真坐在車站的長椅上,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然後呢?”溫莎抱起雙臂站在一旁,用不置可否的語氣問道。
“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了。”教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切斯特用手帕包好染血的手套塞進衣兜,加快腳步走到站台的遮擋下:“要殺掉那個孩子嗎?果然還是大家一起上比較好吧。”
“我反對。”坐在教授身邊的男爵開口道:
“確實從來沒有他這樣的前例,但正因為如此,不能立即排除掉他,應該更謹慎地觀察,畢竟他得到了【書】的認同。”
“原來如此,男爵的意思我很明白了。”教授推了推眼鏡,淡淡地質問道:“但我們真的還有這麽多時間嗎?”
“就是就是。”切斯特一邊看著公交站牌,一邊連聲附和:
“距離上一次樂園的開啟,已經過去六百年了,沒錯吧,男爵?在伊索德不在的當下,隻有你知道當時的情況了。”
“沒錯。”
“這樣的話,情況就變得很嚴峻了,畢竟這幾百年間,生者和死者的數量都增加了不少。”
在這個深夜裏,路邊的百貨商店燈光全滅,安靜得宛如一座座墓碑。
從教授的眼中,似乎對同伴死亡這件事,沒有半點悲哀或者同情。隻是用冷靜的視線看著無盡的黑暗:
“這個世界上,死者的靈魂隨時都可能溢出,要是就這麽放著不管,數量隻會繼續增加。隻要不清理掉他們,就沒辦法繼續我們的職責。”
溫莎一言不發,隻是歎息著撥開因濕氣而變重的金發:“那麽,這次由誰出手?”
“我依舊持反對意見,這個立場是不會變的。”男爵搖搖頭,重複之前的觀點。
切斯特也攤開手,誇張地聳著肩膀:“雖然之前看公主大人很有幹勁,就交給她了。結果變成這樣,我也沒什麽興致了。”
“由我來吧。”教授從椅子上站起身,露出淡淡的笑容:
“說起來,柳隨能得到【書】,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有責任。”
他一邊說著,邊邁步向前走去。
“而且,仙山即將現世,我也有了空閑,就讓我在最棒的舞台上為他拉下幕布吧。”
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教授,切斯特彎下腰,抱起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的黑貓笑了起來:
“不過要是教授也輸了該怎麽辦?”
“那我們就真的隻能觀望到底了。”男爵皺起眉頭,捏著自己的胡須:
“六名吟遊詩人的數量減少到三位,可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要是繼續減少下去,就算他們改變主意,想要履行傳誦者的職責,恐怕我們也無法提供助力,打開樂園的門扉。”
“說的也是。就算教授成功選出新的傳誦者,還是要四個人完成六個人的工作,真是想想都可怕。”
切斯特笑眯眯地點頭讚同。
“而且,我還有一件事很在意。”
一直沉默的溫莎突兀地開口道。
“怎麽了,女士?”男爵轉過臉,輕聲詢問道。
“假設一切順利,教授按照計劃消滅柳隨。雖然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是壞。”
溫莎把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背對著剩下的兩名吟遊詩人,走進大雪之中,拋下一句話:
“要是那個少年喪命之後,出於對自己的戰靈以及對【書】的執念,像我們一樣轉生的話會怎麽樣?”
“諷刺的是,這些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長久以來服從於【書】的我們,現在就連傾聽【書】的聲音都做不到了。”
男爵抬起頭,看透車站的遮擋,看向無星的夜空。
“所以說我們終究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切斯特抱起黑貓,輕盈地跳上路邊的房頂。
下一秒鍾,站台上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一個路過的醉漢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見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