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兄長
當日，侍畫悄無聲息出了京城，趕去宜州。
??蘇淺璃窩在玉離閣裏，腦子裏一片繁雜，種種思緒不斷湧上心頭，讓她坐立難安。
??捱至傍晚，她再也待不住，起身出了玉離閣，打算去鬆鶴堂，找蘇老夫人說會子話。
??剛穿過九曲橋，遙遙看見蘇洛昔一身白衣走了過來。
??看見蘇淺璃，蘇洛昔麵上一鬆，站定了步子，衝她招了招手。
??蘇淺璃隻好壓下心頭的煩亂，淡淡一笑，迎著蘇洛昔而去。
??“大哥哥，您在等我嗎？”
??蘇洛昔笑著點點頭，看了眼蘇淺璃，目光轉向遠處的湖麵，半眯著眼，神色悵然，“阿璃不忙的話，能陪哥哥走走嗎？”
??蘇淺璃深深打量著麵前的兄長，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蘇洛昔溫和一笑，摸了下她的發頂，率先走上了九曲橋。
??蘇淺璃跟了上來，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餘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到了湖中央，蘇洛昔才堪堪停下，怔怔瞅著金光閃閃的湖麵，長歎一聲，黯然道：
??“阿璃，你知道嗎？自從上次太液湖一別，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送了幾次信箋，都被原樣不動退了回來。我心裏焦急不已，隻好登了國子監府門，苦等半日，她依舊不肯見我！”
??蘇淺璃看著蘇洛昔黯然的神色，便知道他說的是衛姿茉。
??但讓她奇怪的是，短短幾日不見，他們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局麵？
??上次太液湖門口，衛姿茉被大夫人賀氏為難，場麵難堪。
??蘇淺璃知道她的隱疾，借她的暈倒，讓蘇洛昔撞見，擺了大夫人賀氏一道。
??讓他們母子倆生出了嫌隙，為衛姿茉以後嫁入蘇府，多一些成算。
??隨後她因為賽馬一事，亂了心神。
??緊接著發生了鹿苑李珂翎一事，蔡麗娘還莫名其妙封為平妻，一樁樁一件件，塞滿了蘇淺璃的腦際。
??她再也沒有心力顧及其他，後來衛姿茉和蘇洛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還真不清楚。
??蘇淺璃強自壓下心頭的擔憂，急忙詢問事由。
??蘇洛昔長歎一聲，將當日醫婆的話，事無巨細，說了一遍。
??蘇淺璃越聽心頭越沉。
??前世，衛姿茉嫁入衛國公府後，的確沒有子嗣，加上心病，沒過幾年人就去了。
??如今世道，各個世家將子嗣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尤其是府邸裏的嫡長子，肩負著整個家族的命運，一點都不能出差池。
??她實在很難想象，他們成婚後，蘇洛昔知道衛姿茉的身體狀況，一旦心生悔意，屆時衛姿茉進退兩難，可真就沒有活路了！
??蘇洛昔說完，半天沒有聽見回音，轉過身，便發現蘇淺璃望著他，滿眼沉重。
??蘇洛昔心頭一沉，不由得站直了腰身，心裏揪了起來。
??“阿璃，你難道知道些什麽？不妨直說！”
??蘇淺璃收回神思，心裏一歎，搖了搖頭，笑著道：
??“衛姐姐的事兒我還不清楚，不過因為醫婆的話，讓我想起一件事兒來！
??大哥哥可記得，幾年前，京裏胡家那件案子，當時轟動了整個京城。”
??那家婦人多年無所出，家裏逼得丈夫休了妻子，她隻好回了娘家。”
??不到半年，胡家公子重新娶了一房夫人，新婚當日，前妻便跳了湖……”
??蘇淺璃看著蘇洛昔眼裏的悲痛越來越重，夕陽撒在他的麵容上，平添了一層淒涼和悲痛，蘇淺璃心頭一緊，忍不住噤了口。
??自己的兄長聰慧異常，一定是明白了她話語裏的深意。
??蘇淺璃沉吟片刻，抬首迎著蘇洛昔的眸子，鄭重出聲：
??“大哥哥，我說如果……如果……衛姐姐子嗣上艱難，你作為蘇府嫡長子，到時該怎麽辦？”
??蘇洛昔直直望著湖麵，雙手死死抓著扶手，眸子裏溢滿了情緒。
??悲痛，茫然，不舍，皆而有之！
??餘暉撒在他的周身，蘇淺璃隻覺得他好似扛著萬千重擔，喘不過氣來。好似下一刻，就會壓彎他的背脊！
??蘇淺璃不忍再逼他，心裏懸著。
??不由得質疑自己，當初為他們倆牽線，到底是對是錯！
??……
??直至最後一抹夕陽沒入天際，暮色四合，蘇洛昔長歎一聲，轉過身，迎著蘇淺璃的目光，滿眼鄭重。
??“我明白阿璃的意思，你放心，如果姿茉身子不好，我們就尋遍天下名醫。
??如果祖父、娘親反對我們，我就辭去肩上的責任，離開蘇府，和茉兒吃糠咽菜，過自己的日子，絕不拖累蘇府！”
??我隻希望，她不放手，能相信我，依靠我，一切就夠了！”
??蘇淺璃聽完蘇洛昔的話，久久回不過神。
??任何一個男子還沒有獲得心愛女子的芳心前，聽到女子子嗣艱難，難免會心生退意。
??令她意外的是，短短半日，他就將一切想明白，還做出了決定。
??這般通透，卻又這般深情，一時間讓蘇淺璃喉嚨發堵，心裏說不出的心疼！
??“大哥哥，你們還沒有到那一步，你再好好想想，不要這麽急著下決定！”
??蘇淺璃忍不住勸說道。
??蘇洛昔衝蘇淺璃愴然一笑，望著天邊的暮色，神色滿足且悲壯。
??“阿璃，你知道嗎？十七年了，哥哥最高興的日子，屈指可數。生辰那天，我滿心雀躍，趕出府送她回府。
??當時，夕陽撒在她身上，發絲染成了金色，她的眸子裏漾著羞怯和喜悅，那一刻，我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
??我才知道，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感覺！一生何其短暫，又何其無奈，結識了她，我一下子覺得餘下的日子開始變得不一樣！”
??哥哥餘生，都忘不了十七歲那日傍晚，夕陽裏的茉兒，夕陽裏的自己！”
??聽著蘇洛昔的話語，蘇淺璃滿心動容。
??可蘇洛昔看向蘇淺璃的眸子裏，卻是滿眼擔憂。
??蘇淺璃恍然回神，手一抹，指腹一片濕膩。
??不知何時，自己竟然淌了滿臉的淚！
??她揩了把眼淚，破涕而笑，“哥哥放心，我替你約衛姐姐！”
??蘇洛昔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轉身，望著天邊的暮色，心裏對人生，對情意，有了更深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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