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離家出走
蘇櫻落總覺得屋子裏好像還遺留著,剛才那個核桃什麽玩意的紅糖味。
??甜甜的,暖暖的……
??冬夜裏的暖氣莫名就將她吹得一陣口幹舌燥。
??怎麽回事……
??她忽然,竟然有點想喝那什麽黑乎乎粘唧唧的東西?
??……
??半夜,櫻落被腹部一陣絞痛痛醒。
??很久違的絞痛。這種感覺,隻有在學生時代,不懂事,貪涼。在來例假的時候喝了大罐冰可樂,才有的疼痛。
??櫻落忍著痛意。
??開燈,起床。
??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是細細密密一排的冷汗。
??藥……
??她第一反應是吃藥。
??又喝了一點溫水。
??換作平常,吃了止痛藥,基本上下半夜就不會再疼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
??疼痛襲來就沒有再走。
??女人整個人蜷在床上,她本是不怕疼的人,此時卻疼紅了眼眶。
??櫻落幾度以為自己要死了。
??昏迷,強迫自己清醒,又昏迷過去。
??不知道重複了幾次,她憑借自己最後一點力氣,撥通了一個號碼。
??“救……我。”
??……
??雨聲。
??漫天嘩啦啦的雨聲。
??打在車頂天篷上,讓整個世界都剩下大雨滂沱。
??愈發襯得車內寂靜如謎。
??隱隱約約,有女人痛苦的夢囈。但是,很輕微,伴隨著黑色長發摩挲黑色大衣的聲音。女人的頭發快要和男人的外衣融為一體。十指不自覺地縮起來,抓住一塊衣角,然後,又被一雙溫熱地大手包裹住。
??像是久遠的記憶中某一個畫麵,小女孩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冷冷的大雨混合血跡流過她的雙眼。
??眼皮快要睜不開,在縫隙裏看到馬路上燈光透過眼眶裏淚水折射出來狹長的光影。
??那天也是這樣漫天的雨聲,
??還有身下,小男孩沉悶粗重的喘息聲。幾乎要把整個世界吞湮。
??“落落,很快就到醫院了。”
??“嗯……”
??那天,她也覺得自己快死了。
??從一米五高的雙杠上摔下來。地上有尖銳的石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磕破了哪裏,血流如注。
??單杠是當年年少的厲君澤慫恿她玩的。那年她隻有五歲,是厲家別墅一個尷尬的存在。
??是外來者,又被每個人小心翼翼敏感對待。
??小時候不懂事,因為不想受到父母的責備,小男孩不敢告訴管家,也不敢叫醫生,而是深夜偷偷背著被自己弄傷的小女孩一路朝醫院狂奔。
??十歲不到的小男孩沒有什麽力氣,沒走幾步,就已經累得咳嗽不止。
??但是他沒有放棄,即便自己已經精疲力竭,還沙啞著嗓子安撫她。
??“別怕啊……很快就到了。”
??“嗯……”
??她疼得昏闕,隻能說嗯。
??但即便是這種時候,她也強忍著,不哭,不叫醫生,不鬧。
??因為那樣,他說他會被責備。
??……
??“你千萬別哭啊!媽媽要是看到我把你弄哭,會罵我的!
??“好……嗚嗚……我不哭……不哭……嗚嗚嗚……”
??“我背你去醫院!”
??“嗚嗚……好。”
??……
??年少時一個小小的約定,當年,就差點送掉她的性命。
??距離醫院還有2公裏的時候,她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大雨傾盆,傷口感染,五歲的蘇櫻落很快就感冒加高燒,隨時都可能魂歸西天。
??而小厲少爺最後跑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口吐鮮血。
??醫生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都下一跳。
??隻見那個小男孩,渾身上下名貴的小西服滿身血汙,處處破洞,能一路連滾帶爬撐到這裏,完全已經是靠著信念才造就的奇跡。
??那一次,蘇櫻落第二天醒來,傷口痛得她哇哇大哭。
??而厲君澤,在搶救室裏躺了三天三夜。
??……
??這座城市的冬雨下了十幾年,依然沒有什麽變化。
??仿佛隻要一下雨,時間就停止了行走,回到了十幾年前。
??黑色的豪車裏,厲君澤握著櫻落的手。
??視線仿佛在看她蒼白娟秀的麵龐。
??又仿佛,在透過她的麵龐,看回憶裏一些別的東西。
??就在這時男人手裏的小手忽然緊了緊,聲如蚊蚋吐出一句話。
??“……”
??“櫻落,你說什麽?”
??男人附身下去,她的話語卻已經停止。
??聲音太輕,以至於根本聽不見她說了什麽。厲君澤握著她的手緊了又緊:“忍忍,醫院很快就到了。”
??他半夜睡下前就接到她的電話,看到來電顯示,他還有那麽一秒鍾地不確信。
??等他接起電話,他第一時間,直接把主臥裏的女人抱起來衝到樓下車內。
??“厲……君澤。”
??他剛想起身,就聽見,她冰冷的唇裏模糊地吐出他的名字。
??“我在。”
??“我們……”
??女人的聲音很小。
??“我們不……”
??大雨淋漓,把她的音量全部掩蓋。
??她可能是痛得厲害,不知自己是處在回憶中,還是夢中。
??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男人的心,徹底,分崩離析。
??“我們……不去……”
??“不去了……”
??深黑色的瞳眸在那一瞬間狠狠一窒。
??下一秒,竟泛起一抹薄薄的霧氣……
??那天晚上,他背著她一路跌跌撞撞,一次次摔倒,站起,兩個人血液糾纏交織。水漫金山之際,她趴在他的脖頸間,重複的那句就是。
??“君澤哥哥……我們……我們不去了……”
??我們不去醫院了。
??他受傷,她心疼。
??……
??“厲太太體質比較特殊,屬於敏感類型的。以後……”
??醫生說到這裏,語句下意識頓了頓。
??“像避孕藥這種東西,最好再也不要吃了。”
??男人聽到這幾個字。
??臉色,由擔憂,轉變為陰沉。
??避孕藥。
??這個女人每次跟他事後,都要吃避孕藥?
??她就這麽不想懷上他的孩子?
??“一個女人,一年之內,最多吃三顆避孕藥。厲太太吃了應該最少不下兩顆了。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有終生不孕的風險。”
??“知道了。”
??男人菲薄的唇裏吐出三個字。
??醫生離場,病房就剩下男人和女人。
??他忽然之間真的就想把這個女人掐死。
??可是明明已經火冒三丈,卻在看見她羸弱的臉的時候。所有怒氣,煙消雲散。
??他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伸出手,握住她的。
??隱隱約約,蘇櫻落就感受到一雙特別溫暖的大手。
??睫毛顫了顫。有些貪戀這樣的溫度,兩隻手都把他抓緊了。
??“小寶……”
??誰?
??厲君澤在腦海裏用最快的速度過了一遍,好像也沒在蘇櫻落身邊見過有什麽叫小寶的人。
??女人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顯而易見,此時已經把他當成了別的男人。
??“你終於回來了,小寶。”
??男人的臉,瞬間鐵青。
??……
??打了點滴,又吃了醫院配的藥。
??第二天醒來時,櫻落的例假已經沒有那麽疼了。
??夏至聽說她痛經痛到住院,又端了一碗紅糖核桃甜雞蛋過來,
??這一次,櫻落沒有拒絕。
??昨晚就有點想喝了,何況,這個東西看起來,好像真的可以活血化淤。
??櫻落秀氣地喝了一口。
??效果還不知道,但是口感,還是不錯的,很甜。
??大概是夜裏十點鍾的時候,厲君澤回家了。
??櫻落今天睡得有些晚,因此房間還沒有關燈。樓梯上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然後,門也不敲,他直接闖進來。
??“晚安,厲太太。”
??女人坐在書桌前,對著鏡子梳頭。一頭長發如瀑垂直落下,白色睡裙仙氣飄飄。
??櫻落聞到門口的酒味,秀氣的眉毛皺了皺。
??發什麽酒瘋。
??見她沒興趣說話,厲君澤靠著門框,頭一歪。
??“不來歡迎一下你的老公?”
??“你喝多了,我要睡了。”
??“睡什麽。”
??他肆無忌憚,走進來,單手解開領帶,然後很隨意地扔在地上。
??男人對女人的欲望,隻要用眼睛一眼就能看出來。
??櫻落手扶著椅背下意識一退。
??“你別過來。”
??“這裏是主臥,我的房間,你叫我別過去?”他好笑地說道。
??她的臉色很白。
??濃烈威士忌的氣息唇壓下來,她頭偏開。
??“我去別的房間。”
??然後,腰間一緊!
??“你是我的女人,你卻不讓我睡。”
??“蘇櫻落,你自己說,你像話嗎?”
??他箍筋她的動作讓她覺得很反感。
??或者說,還談不上反感,但絕對稱得上是抗拒。
??但是男人身體的壓力逼人,她掙紮不開,快要窒息。
??“我……不方便。”
??“嗯?”
??喝醉酒的厲君澤,比平時更誘惑,也比平時更霸道。
??櫻落皺著眉又解釋了一遍。
??“我那個來了。”
??“真的麽。”
??他不相信,雙手用力一壓,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女人壓進了柔軟的床褥!
??櫻落是害怕的,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而厲君澤則是親吻她的全身,從嘴唇,到脖子,再到胸口。
??男人身體的溫度燙的驚人。
??直到伸手下意識觸碰到她群內薄薄衣物後麵的棉巾,動作才停下來。
??粗啞著嗓子說。
??“嗯,”他起身而退,“沒騙人。”
??素白的手一把把他推開。
??櫻落坐起身,側對著他,把頭發整理整齊。
??壓抑著脾氣,吐出兩個字。
??“出去。”
??她沒有打他。
??可是這樣的冷漠,有時候,比直接一個巴掌甩上去,還要傷人。
??厲君澤一晃就看到了她脖子上垂著的寶藍色項鏈。
??眼睛沉了沉。
??聲音也跟著沉下來。
??“怎麽不戴我送你的項鏈?”
??“太貴重,不適合日常佩戴。”她隨意找了個借口。
??“沒說實話,重新說。”
??厲君澤沒有起身。兩隻手撐在床邊,看著她的雙眼。
??“愛信不……”
??“因為不喜歡。”
??他冷笑著,幫她回答出來。
??“項鏈不是你喜歡的,人也不是你喜歡的。所以,你從來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對不對?”
??她垂眸。
??“你想多了。”
??厲君澤冷笑一聲,手指摸上她項鏈上的藍鯨墜子。
??“這個,誰送你的。”
??女人沉默著。
??“邊燁?”
??他繼續幫她回答。
??“還是,小寶?”
??“厲君澤你還給我……啊!”
??女人一聲驚呼,就感覺脖子上一緊。下一秒,原本掛在女人鮮嫩脖頸上的項鏈直接被扯斷!
??“你幹什麽?!”
??蘇櫻落顧不得穿鞋就從床上跑了下來。
??隻見男人一手握著她的項鏈,一手就打開主臥窗戶——一道銀色的拋物線。
??項鏈丟進了湖中。
??“厲君澤!”
??她憤怒地喊著他的名字。
??她的臉色都快要氣白了。
??男人酒精在揮發,隻覺得沒了項鏈,順眼多了。
??粗糲漂亮的手指摸著她精巧的下巴。
??“就這麽在乎?”
??他看到,她眼底盈盈的淚光。
??男人感到心裏生疼。
??“我給你的東西,你不屑一試。他送你的,你貼身珍藏。”
??“那不一樣!”
??若不是厲君澤擋著,此時此刻,蘇櫻落幾乎想直接跳到湖裏去撿。
??“嗯,是不一樣。”
??他重複她的用詞。
??“畢竟,就算親密的時候,你也沒有這樣的表情——這麽,在乎。”
??櫻落的臉一下子就徹底發白。
??然後,摸著她的那隻手,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
??“真是……我的,好妻子啊。”
??不知怎麽的,此時的男人看起來竟有一絲落寞。
??但是這種神情也是一瞬間就不見了。下一秒,厲君澤已經眉眼如初,冷若冰霜,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被關得咚地一聲響。
??櫻落纖弱的身子一抖。
??抬手,摸著自己空蕩蕩的頸肩。
??這一下……
??那個人留給她的最後一個東西,
??也不見了。
??女人抬起頭,雙眼發幹,盯著白慘慘的天花板。
??什麽時候,是誰曾說:想哭的時候,隻用深呼吸,然後抬頭看看天空。
??這樣,眼淚就都流到心底了。
??……
??厲君澤第二天早上醒來隻覺得頭昏腦脹。
??昨夜的事已經忘得差不多。隻記得依稀自己因為心情不好獨自出去買醉。然後回來的時候,好像去找了蘇櫻落。
??具體,兩個人都做了些什麽,他記不清了。
??隻有下樓遇到管家的時候,看到管家的臉色有點奇怪,仿佛在戒備什麽。他才問出口。
??宿醉過後,男人一身黑色休閑裝,聲音略帶沙啞。
??“怎麽了?”
??“先生……”
??管家這些年,一直都盡職盡責。發生了什麽,就說什麽。
??“您昨天喝多了,把太太的項鏈丟進了湖裏……太太今天早上派人去撈,沒撈到,已經被淨水循環係統排到別的地方去了……太太為此很不開心。”
??厲君澤:“……”
??就那條藍色的破石頭項鏈?
??厲君澤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有些無語。
??昨天喝多了,他不幹點什麽正事,居然跟一條項鏈過不去。
??不過,也好。
??他早就看那個項鏈不順眼了。
??管家看他神色如常,繼續道:“然後……太太一整個上午都在發脾氣,說是要收拾東西,離家出走。現在行李箱都已經收拾好好幾個了。”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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