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201
第二百零一節 豐城候
??大明永樂七年,秋,長沙,穀王府,
??看著手中的密報,穀王朱橚一臉的狠曆,抬眼看看陳尋的家人,才恢複了臉色平淡的說道:“多謝陳大人的一番好意,你替本王帶點回禮給陳大人吧。”穀王說罷,便著人拿了一百兩銀子和一副名畫交給陳尋的家人,並且安排他連夜返回。
??一個人獨自回到書房的穀王臉上陰晴不定,他看了看垂手立在身邊的心腹屬下王府總管說道:“這事你怎麽看?究竟是這些狗官要害本王,還是陛下授意要整治本王?”總管麵無表情平淡的回道:“王爺應該明白,若是陛下要整治王爺,無需費這麽大的周折。”
??穀王的眼中再度現出了狠曆之色道:“這麽說,是這些狗官想拿本王去邀功了?”總管卻依然搖頭道:“屬下以為,這湖廣的官員,怕是也沒有這個膽子,既然布政使陳尋送來了密報,那就說明不是他,可按察使黃信就更沒這個手段了,除非······”
??總管沒有說完,穀王卻是眼睛一眯道:“你是說豐城候李彬?”總管點點頭道:“是,據陳尋送來的密報看,這抓捕的主力可是李彬派去的,要說在這湖廣地界誰敢做下這樣的事,那還真是隻有豐城候李彬了,更何況,他還和王爺有嫌隙。”
??穀王冷笑一聲道:“嫌隙?你直接說有仇便是,上次我被陛下責罰,可都是因為這李彬上書參劾的!他一個都司將軍,也敢管到本王的頭上來了!本王就算多占些土地田產又與他何幹?”總管依然平淡的說道:“此事本也不算什麽大事,可王爺不該殺他的人!”
??穀王一拍桌案道:“當年那茹瑺經過長沙不來參拜都被我打了半死,可陛下說什麽了?陛下反而責罰了茹瑺!這就是皇家的威嚴和臉麵,他一個小小的豐城候,仗著燕山護衛出身又跟隨陛下打了幾年仗就敢和本王一爭高下了?不殺他幾個人,如何能找回本王的臉麵和皇家的威嚴!”
??總管依然平靜的接口道:“所以,李彬此時趁機再陷害王爺也就說得過去了,這仇怨越結越深,這事自然也就越來越大,王爺此時還是先想一想,此事錦衣衛已經上報了,那陛下會如何處置,而王爺又該如何應對?”穀王嘿嘿冷笑道:“你說那崔管事真的和彌勒教反賊有過關聯麽?”
??總管微微一怔,繼而馬上回道:“若是那些反賊都一口咬死,那便是真有聯係。”穀王悠悠說道:“所以啊,和反賊有聯係的是崔管事,又不是本王,本王就算有過錯,也隻是失察之過,你現在速帶人將崔管事一家捕了,問實口供後就地正法,本王這就上書給陛下請罪。”
??總管依然是麵無表情的躬身接令,看來,他手上又要多一家人的血債了。在穀王這樣的王爺府裏做總管,想不變壞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隻能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無情,反正他要的銀子,有了銀子,就可以讓家人和孩子過上好日子,就再也不用像他一樣做壞人做下人。
??當然,其實那崔管事也更不是什麽好人,因為穀王這無良的家夥偏執的喜好玩弄良家婦女,這崔管事平時就幫著穀王將許多良家女子和有夫之婦騙進府中供其玩樂後又滅口,總管想到這些,心中也就多少平衡了些,這大概也是盧方當時選中這崔管事做引子的原因吧。
??可惜,穀王的狠曆還不止於於此,就在總管剛要走出書房門的時候,穀王又把他叫住了:“先等一等,此事不急,反正崔管事也跑不了的,本王更在意的還是那豐城候李彬啊!不能就這麽吃了啞巴虧,本王也要叫他焦頭爛額受陛下重處才是!”
??總管轉身疑惑的問道:“王爺想要怎麽做?”穀王陰狠的笑笑道:“既然本王的府中有人通聯彌勒教反賊,那湖廣都司將軍府裏難道就沒有人被反賊侵蝕?那有人做內應將都司府庫的布防被泄露給反賊也是合情合理吧?”總管聞言一驚道:“還請王爺三思,這可是天大的罪過啊!”
??穀王嘿嘿冷笑道:“不是天大的罪過,如何能讓那豐城候受重處?此事你親自帶幾個可靠之人去辦,這一次,本王就要讓這李彬掉腦袋!”總管心中暗驚不已,要說先前所作還算小事,那如今要做的,可就與通同謀反無異了!原先的罪過,死他一個就足以抵罪,而如今的罪過,卻是要被滅族的啊!
??總管踏出書房門的時候,心中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自己,他要怎麽壞都行,他要怎麽不得好死都可以,但他決不能讓家人和孩子受到牽連,他做壞人本就是要讓家人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怎麽能讓自己犯下抄家滅族的大罪?!
??總管回到自己房中後猶豫掙紮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後,他想到布政使陳尋送來的密信,總管的腦中也是靈光一閃,對啊,密信,布政使陳尋為了自保可以給穀王送密信,那他自己為了自保,也可以給豐城候李彬送密信啊!
??想到這裏,總管連忙將事情簡要的寫了下來,先安排了人去探尋接觸彌勒教的其他據點後,便如往常一樣的回了家,回到家之後,他便找來了自己的兒子,讓他第二天一早便喬裝出門,直接到都司將軍府去找豐城候李彬,將密信交給他。
??可半夜裏,一直睡不著的總管又覺得這樣不妥,再次把兒子叫起來,讓他把密信裏的內容全部牢記在心,然後將密信扔進火盆燒了,這樣一來,就算有人發現他兒子出門上前搜身,也不會有任何把柄落在別人手裏,為了家人的安全,這總管也可謂是彈盡竭慮了!
??這便是最真實的現實,因為再周密的計劃和布局都是由人去執行的,可是每一個人由都是會有人性的多麵性的,而每一個人性上的選擇,都會影響計劃的發展,布局自然也就隨之會產生變化。作為一個周密計劃的布局者,要做到的就是盡可能多的將這些人性上變化的可能性考慮進去。
??號稱鬼才的蒙禹,自然是將這些變化都考慮進去了,在給盧方的密信裏,他就提示了他要嚴密注意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動向,所以,盧方安排的秘諜自然就發現了布政使陳尋去給穀王送信,而就在盧方正在想要不要讓按察使黃信有所動作的時候,關於穀王府總管的消息就來了。
??已經跟隨陳尋的送信人趕赴長沙的盧方聽完秘諜的匯報,疑惑的問道:“那總管讓他兒子喬裝出了城?可知要去哪裏?”秘諜回道:“目前還不知道要去哪裏。但應該和去聯係彌勒教反賊的人要去的不是同一個地方。”
??此刻就要完全靠盧方自己分析決斷了,蒙禹就算再怎麽推演,也不可能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看上去是十足的壞人卻一心想讓家人平安無事的王府總管,更不知道這總管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那就是讓兒子找到李彬報信後,就請李彬將他留在軍中效力!
??盧方沉思了許久,一直思考到底要不要秘密抓捕總管的兒子,這人到底是穀王排派出的,還是總管自己派出去的,他到底是要去哪裏?最後,盧方忽然想到,若是這總管真的有什麽不軌,那跟著他的兒子,或許還能有意外的收獲!
??最後,盧方下令,先不抓,隻秘密尾隨,等看清楚他到底去哪裏再說。秘諜領命而去,盧方也要行動了,他這次可也是帶著任務來了。因為那分舵主熬刑不過已經招供,他們彌勒教的教主名叫李法良,目前就藏在長沙附近!盧方此來,就是要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的捕獲這賊首李法良!
??按盧方這兩日搜集到的情報顯示,這李法良乃是彭瑩玉的關門弟子,如今也已經年屆六十了,也不知是天生野心就大還是真的是不滿朱元璋對明教前輩的作為,這家夥在十多年前就開始以彌勒教的名義廣收弟子,宣揚教義,當然,那時候他就是收些弟子供奉斂財而已,就誰也沒有太在意。
??可是在皇帝陛下開始營造新都之後,大量民夫被遷往北平城,這留守家中的老弱婦孺和即將被輪換送往北平城的青壯勞力就成了他們發展的對象,這短短兩三年裏,居然就發展了上萬的忠實信徒!而李法良本人的行蹤則更是詭秘,連那分舵主都從未真正見過他!
??這些簡單的情報匯集到一起,再加上紀剛押送的假鎮國神器被劫和陛下北巡的車架遇刺,這個案子可謂是不發則已一發便是不可收拾的驚天大案啊,甚至很可能發展成和當年明教造反一樣的態勢,而盧方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在李法良發動造反之前抓住他!
??而讓盧方最為氣憤和震驚的卻是,最近一段時間湖廣、江西、山西、陝西連發大案,許多中小商行,商會都被滅門,財物被洗劫一空,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麽綠林悍匪在橫行肆掠,可最近越來越多的證據卻都在指向這都是彌勒教暗中所為。
??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盧方也終於明白了,誰會忽然間需要這麽多的錢財而且不擇手段?誰會為了斂財不惜數月間在四五個省之間連發大案還有持無恐?如果這一切和彌勒教扯上關係,那就再明白不過了,這彌勒教,真的是為了準備造反不顧一切了!
??聽得諜探來報,那總管的兒子最後去了豐城候李彬的府中,盧方也有些愕然,難道這穀王還和李彬私下有牽連?可轉念一想,盧方就推翻了這個想法,並且決定親自去印證一下。如今彌勒教的行蹤更加詭秘,他想要有更大的進展,還是須得冒點險的。
??聽得按察司總捕盧方求見,豐城候李彬也有些奇怪,這穀王府總管剛剛把兒子送來了,這盧方後腳就到了,要說兩者之間沒聯係是不可能的,雖說盧方隻是沒有品級的吏員,可李彬想了想,卻還是決定見一見這個口碑還算不錯的總捕頭。
??一見到李彬,盧方連忙行大禮道:“卑職盧方見過李侯爺。”快要五十歲的李彬看盧方年紀也不大,倒是也有些出乎意料,於是伸手示意道:“一直聽聞盧總捕的大名,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年輕有為啊!快快請坐吧。”
??盧方欠身坐下後說道:“多謝侯爺誇獎,知道侯爺公務繁忙,卑職也不敢過於叨擾,今日來見侯爺,就是想問一問那穀王府總管的兒子是否來見過侯爺?”李彬看看盧方,笑笑道:“是見過,如今那孩子也已被本候收歸麾下做了新兵。”
??盧方連忙欠身道:“那可否請侯爺告知,這總管的兒子如此隱秘的來見侯爺,是有何事?”李彬眯著眼看著盧方,他還真沒想到盧方的膽子這麽大,敢直接質問於他,可那孩子帶來的消息過於重大,他不太想告訴盧方。
??盧方一看李彬不說話,連忙再度欠身道:“侯爺或許有所不知,那穀王府與反賊有牽涉,就是卑職發現端倪並首告的,所以,穀王府的一切都在卑職的監控之下,更何況,此案要是無法查實,那卑職恐怕是要落下禍事的!”
??李彬一聽此言,這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本候願意相信盧總捕的忠心,可此事過於重大,本候可不敢相信府院兩衙裏沒有一個反賊內應或是被穀王收買的眼線,所以還請盧總捕見諒,也請盧總捕能答應本候,這孩子來見本候的事千萬不要上報外傳。”
??盧方立刻抱拳道:“侯爺所說,卑職牢記於心,可卑職此次來,卻並非代表府院兩衙,而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來見侯爺,希望能幫助侯爺走出困境,並且一舉鏟除反賊。”李彬微微皺起眉看著盧方道:“你說你能幫本候走出困境?可本候何來的困境?”
??盧方笑了笑,欠身說道:“卑職有個朋友,非常善於揣摩官場之事,是他告訴卑職侯爺麵臨的困境來自三方,一是湖廣府院兩衙,他們立功心切,壓下了反賊的蹤跡,錯過了鏟除反賊的最佳時機,讓侯爺陷入了被動,二是轄境內的穀王府,這反賊之所以能在湖廣迅速做大,便是因為這穀王的橫征暴斂作威作福,而侯爺卻動他不得,這三麽,便是侯爺本身,侯爺雖然身兼兩省都司,可麾下兵力卻不到兩萬,實際能作戰的頂多就是一萬,一旦反賊真的趁勢大起,侯爺恐將難以應付。”
??聽得盧方這麽一說,李彬心中也是驚疑不定,這些的確是他這兩日所想的,雖說反賊來奪府庫他可以設伏,可一旦大變興起,他手中兵力不足,府院兩衙又靠不住,再加上這穀王掣肘搗亂,最後確實很可能讓他一敗塗地,晚節不保啊!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
??~~~~本文為篇長曆史小說《大明危局》第五卷“大明危局前傳”章節,如果覺得還不錯,敬請點擊下方書名加入書架訂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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