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99
第九十九節 失控
??杜宇說完之後,便眼神玩味的看著瓦拉灰,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了。接下來,就隻需要等著對方的心理防線崩潰就行,此時,越是沉默無聲,對方的心理壓力就會越大!果然,片刻之後,瓦拉灰終於低下了頭,惶惶說道:“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杜宇一看對方服軟了,立刻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若是能整治了陳瑛,大家隻會更加佩服你的忠誠,你這忠仆的名聲,才會更響亮啊!”瓦拉灰抬起了頭,定定的看著杜宇道:“你保證不會把事情說出去?”
??杜宇立刻舉起手道:“我以祖宗八輩的名義發誓,絕不會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再說了,我們其實也很想梅殷死的,所以你就放心好了。”一看杜宇真的說出了他最擔心泄露的秘密,又真的發了誓,瓦拉灰這才完全折服了,恭敬的說道:“好,要我做什麽,你吩咐吧。”
??杜宇笑笑,沒想到還真的又成了,他哪裏會知道什麽驚天秘密,隻是蒙禹在聽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後便告訴他們,這事肯定有蹊蹺。這瓦拉灰隻是個家仆,再忠心,也不可能說動寧國公主為他去向皇帝哥哥進言親手為主人報仇,而且他殺害潭深和趙曦的手段過於殘忍,這不太像是為主報仇,反而像是要極力表現自己的忠誠,所以這瓦拉灰肯定有問題。
??所以,蒙禹就讓杜宇把這所謂的忠仆抓來,再用點心理戰術詐一詐他,這心裏戰術最妙的就是暗示,在不停的暗示之下,對方就會真的以為你知道了真相,所以,杜宇的第一步暗示,確定了瓦拉灰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第二步暗示,則肯定了這秘密和梅殷的死有關,剩下的,就不需要再暗示了,因為已經不重要了,瓦拉灰已經完全相信杜宇知道了一切秘密和真相。
??那麽真相究竟是什麽呢?其實那日梅殷落水之後,雖然被嗆的氣息奄奄,但並未死透,送回府裏的時候,還是有脈息的,如果搶救得當是能活過來的,無非就是需要長期調息將養而已,而一旦梅殷長期在府裏養病,那瓦拉灰想做的事就再沒有機會了。
??所以瓦拉灰才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徹底斷了梅殷的脈息,讓他真的死透了。那瓦拉灰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這事還是從建文朝時期梅殷出鎮淮安那會兒開始的。由於梅殷長期在外,一向頗好房事的寧國公主便欲求不滿了,漸漸的便與這體魄強健的瓦拉灰搞上了。
??而瓦拉灰這色目人的某方麵又特別厲害,讓寧國公主欲罷不能,瓦拉灰自己也沉醉於公主的寵幸之中不能自已,於是兩人就一直保持著這樣見不得人的關係。梅殷從淮安回南京後,兩人便隻有趁著梅殷上朝的時候偷偷往來,這本就已經少了好些樂趣,若是梅殷從此長期在家養病,那兩人就隻能徹底斷了關係。
??所以,瓦拉灰一看機會難得,隻要梅殷一死,梅殷的家人又全在遼東,那便再無人能妨礙他們了,於是才下了毒手,而這梅殷本就隻剩最後一口氣,自然很容易弄死。而後為了彰顯他在府裏的地位,方便今後與寡居的寧國公主往來,瓦拉灰便想出了做戲讓世人誇讚的主意。
??其實很多事就是這樣,你看到的和聽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哪怕像梅殷的親衛就站在門邊也不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樣。而真相,很多時候卻偏偏就是世人覺得最不可能,最不可思議的那一個,而史冊上能留下的,大多都隻是事件的其中一麵而已。
??就這樣,杜宇在交代完需要瓦拉灰做的事情後,便放他回去了,反正要這家夥做的事並不難,他也相信瓦拉灰不會為此去冒秘密被泄露的風險,那可是淩遲滅族的大罪啊,雖說他沒什麽族可滅,可這淩遲的酷刑,瓦拉灰隻要想想潭深和趙曦的慘狀就不寒而栗了。
??幾天之後,南京的街市上,開始出現了一夥人四處收取苛捐,並一口咬定這是左都禦史陳瑛大人要為明年皇帝陛下四十五喜歲的生辰祝壽,讓商販們都為陛下獻上心意。商販們苦不堪言,找到了金虎堂,金虎堂出麵阻攔,誰知這些人武功高強,金虎堂的人也不是對手,加上又是陳大人的命令,金虎堂也隻能讓大家忍耐,並主動免了商販們三個月的常例錢。
??很快,南京城的百姓致之中便四處在流傳著左都禦史陳瑛借皇帝的名義斂財的傳言,官員們雖有所聞,但都不太相信這是真的,而且陳瑛畢竟是都察院的主官,那些原本風聞之下就敢參劾的禦史們在不明真相前也不敢貿然彈劾自己的頂頭上司。而就在此時,一個意象不到的人卻向皇帝麵參了陳瑛的罪狀,這人就是剛剛孀居不久的寧國公主。
??剛剛過了四十的寧國公主保養得很好,容顏還如平常人家二十七八歲的小媳婦一般,此時卻梨花帶雨的跑到朱棣麵前哭訴道:“陛下要為臣妹做主啊!”朱棣一看這煩人的寧國公主又來了,立刻眉頭一皺道:“你這又怎麽了?”
??寧國公主邊哭便說道:“之前那左都禦史陳瑛無端參劾亡夫,說他圖謀不軌,亡夫實在是冤枉的啊,如今那陳瑛指使人在南京的街市上以為陛下祝壽為名大肆斂財,致使南京百姓怨聲載道,讓陛下白白擔了禍害百姓的罪名,難道就沒人敢管麽?”
??朱棣一聽還有這樣的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心中也不禁在想,這陳瑛他是知道的,為難起百官來確實是心狠手辣而且無所不用其極,可他卻是忠於自己的,也是孤臣一個,而且從來隻求名不求利,如何會幹這麽愚蠢的事情?朱棣自然就認為是這寧國公主故意找茬的。
??於是朱棣不耐煩的說道:“皇妹這是哪裏聽來的流言?陳大人掌管都察院,專司監察百官之責,如何會敢做這麽愚蠢的事?你莫要被人給蒙蔽了。”寧國公主怨恨的說道:“陛下果然是一味的偏袒這陳瑛,陛下若是不信臣妹的話,可以找閣臣來問問便知。”
??朱棣一看這寧國公主言之鑿鑿,也不由的起了疑心,向旁邊的太監問道:“去看看今日誰在文華殿當值,請他過來一趟。”太監領命而去,不一會,內閣大臣楊榮便快步走了進來。一見朱棣就施禮道:“不知陛下傳喚微臣有何事?”
??朱棣指指坐在一旁的寧國公主道:“皇妹說左都禦史陳瑛以為朕祝壽為名在南京街市上大肆斂財,你可曾有所耳聞?”楊榮這樣的低級官員,家裏就一兩個仆人,這街市上的事自然是知道的,連忙回道:“回陛下,此事臣也確實聽家仆說起過,可臣想來這事匪夷所思,以陳大人的精明,斷不會做這樣的蠢事吧?所以就想著應該隻是謠言而已。”
??朱棣一聽還真有此事,不由得怒斥道:“這可是牽涉到朕的聲譽的事,你們身為朕的近侍閣臣豈能置之不理?你們內閣不是已經接手內衛了麽?怎麽不派人去查?”楊榮立刻為難的說道:“陛下息怒,臣知錯了,可此事臣已經對首輔大人說過,而且內衛的調派也隻有首輔大人有權啊。”
??朱棣氣得一拍龍書案嗬斥道:“這解縉想幹什麽?就任由朕的聲譽被人踐踏麽?他到底在忙什麽?”楊榮連忙回道:“首輔大人正在忙著主持編纂《文獻大成》,此時已接近完備,所以事務繁忙,首輔大人已經一個多月未歸家了。”朱棣冷笑一聲道:“好,忙著編書就不理朕的聲譽了,他這內閣首輔也當得真是稱職,傳旨,讓解縉立刻帶書稿來見朕。”
??內侍太監急匆匆領命而去,朱棣轉頭對寧國公主說道:“多謝皇妹來向朕告知此事,皇妹就先回去吧,此事朕會妥善處理的,若真是那陳瑛所為,朕也絕不會輕饒於他。”寧國公主一看目的達到了,便盈盈一禮後便告退了。
??朱棣轉頭看看楊榮,卻發現這個在自己進南京後第一個敢於阻攔自己並獻上良策的功臣,怎麽似乎少了些銳氣了。於是朱棣溫言問道:“勉仁,可是近來有什麽心事?”楊榮見皇帝陛下忽然關心起自己來,當下也不敢隱瞞,隻得如實說道:“回稟陛下,此事臣原本是想等首輔大人呈上完稿之後再說的。”朱棣一聽還果然有事,又一皺眉問道:“究竟何事?隻管說來與朕聽。”
??楊榮躬身回道:“陛下當初要編纂永樂大典,原是想集天下各家學識之大成,可首輔大人卻一直堅持隻收錄儒家儒學內容,臣和士奇、宏濟等人曾多次向其諫言,奈何首輔大人都不予理睬,甚至嗬斥我等身為儒生卻不知進退,臣等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陛下的心意。”
??朱棣聞言,眉頭更加深鎖,他讓解縉主持編纂,就是看他學識淵博,又是繼方孝孺之後新一代的文壇領袖,怎麽他身為自己的近侍卻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隻為儒家學說編錄呢?想到這裏,朱棣點點頭道:“此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朕見了書稿,自會處置,你們以後有事,也可以直接向朕諫言,莫要憋在心裏。”楊榮躬身謝恩領命而去。
??過了半個多時辰,解縉才帶人挑著他主持編纂的《文獻大成》來了,這數百冊的書稿,在地上堆了一大堆。解縉上前施禮奏道:“陛下聖明啊,臣剛剛編纂完畢,就接到了陛下的傳喚,特將全部書稿帶來了。”朱棣點點頭道:“好,首輔大人辛苦了,那就煩勞給朕報一下名錄吧。”
??解縉立刻拿出名錄念了起來,朱棣也閉著眼睛聽著,待得解縉念完滿心歡喜的等著朱棣的誇獎時,朱棣才睜眼疑惑的問道:“首輔大人,朕記得當時曾對你們明示,朕要的是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毋厭浩繁!怎麽首輔大人所編卻幾乎全是儒家之典籍啊?”
??解縉一看朱棣並不買賬,施禮辯解道:“陛下明鑒,臣以為,如今我大明以儒學為立國之本,這《文獻大成》便自當以儒學為主,其他典籍,有一二冊代表即可。”朱棣氣得一拍龍書案道:“混賬,究竟是朕要為我大明天下編書,還是你解縉要為你儒家一門編書?!”
??解縉一看朱棣發怒,立刻拜服於地道:“陛下息怒,臣知錯了,臣這就去重新編錄。”朱棣冷哼一聲道:“罷了,首輔大人也辛苦了,還是專心管好內閣事務就好,編書之事,還是讓精通三教九流的姚廣孝去做吧。”
??解縉隻得無奈的回道:“臣領旨,臣這就去向少師交接。”朱棣冷冷說道:“不忙,朕還有一事要問首輔大人。”解縉連忙說道:“陛下請講。”朱棣悠悠說道:“近來南京城似乎在流傳左都禦史陳瑛借為朕祝壽之名大肆在街市上斂財,首輔大人可曾聽聞?”
??解縉惶惑的回道:“此事臣也略有耳聞,可臣覺得陳大人不可能做這樣的蠢事,定是有街頭的混賴之人借著陳大人的名頭謀財而已,臣正專心編書,也就沒有太在意。”朱棣再次一拍桌案嗬斥道:“好你個解縉,身為朕的內閣首輔,這有損朕聲譽的事你竟然能置之不理?!你這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把朕當回事?!”
??解縉再次嚇得伏在地上惶惶說道:“陛下息怒,臣知錯了,臣這就派人去查。”朱棣冷笑一聲道:“算了,首輔大人也辛苦許久了,聽說已經連續一月多沒有歸家了,那就先好好在家休息幾日吧,首輔大人就把內衛交給勉仁和士奇,讓他們去查吧。”
??一聽這話,解縉心裏更是惶急,連內衛的調派之權都要交出去,那自己這個本就品級低微的內閣首輔不就成擺設了麽?於是連忙回道:“謝陛下隆恩,可臣並不覺辛苦,能為陛下辦事是臣的大幸,臣定會親自查辦此事。”
??朱棣一聽解縉不願放權,冷冷說道:“怎麽,首輔大人是不是以為擁立了太子就有了靠山,連朕的話都可以不聽了麽?”解縉一聽這話,更是大驚失色,連忙不停的叩首道:“陛下息怒,臣絕無此意,也絕沒有和太子有過多交往,還望陛下明鑒。”
??朱棣嘿嘿冷笑道:“首輔大人別忘了,你雖有內衛的調派之權,可內衛還是直接聽命於朕的,更何況,朕還有錦衣衛!首輔大人於編書的百忙之中還不忘多次去東宮教誨太子,真是勤勉可嘉啊!”解縉立刻麵如死灰的伏在地上再無語辯駁。
??朱棣擺擺手道:“來人,送首輔大人回去好好休息吧。”早有內侍太監上前攙扶起已經渾身無力的解縉架了出去。朱棣餘怒未消,再次大嗬道:“將這些書稿都送回去,讓姚廣孝即刻接手編纂事宜,加派十倍人手,務必於三年內編完!”
??內侍立刻領命而去,朱棣想了想,那楊榮和楊寓雖然有才,但畢竟從未親手操辦過這些事,讓他們查辦此事,也隻能當是給他們練手而已,於是再次吩咐道:“立刻宣紀剛來見朕!”這事情隻要一扯上紀剛,那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還在獄中的蒙禹怎麽也想不到,他精心籌謀策劃的事,到了思維異於常人的朱棣這裏,卻忽然就失控了,這也將再度給蒙禹又一次深刻的教訓,也會讓他付出更大的代價。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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