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西淞口的逃兵
七月二十，晴轉多雲。
??禮笑言今天的心情有些複雜。
??前天在城東使用密集火槍戰術擊潰了來犯的葉柯部——雖然隻是百把人的勝利，但葉柯部受到了極大地震撼，當時就後撤離開。
??不過，昨日收到消息，葉柯部已繞道去了北麵的鎮平。那是座空城，多揚古毫不費力的拿下了鎮平。
??鎮平的丟失，對錦川來說，北麵的側翼就徹底暴露出來。
??但禮笑言並不會因此感到畏懼，在他看來，葉柯部的實力根本不值得在意。
??真正要擔心的還是遠在西淞口的兀顏汗達赫。
??此外，今晨錦川城東南港口那裏來了一條小船，上麵有幾名是從西淞口逃出來的軍士。
??從這幾名軍士的口中得知，西淞口已經堅持不住了。
??自從十三日與兵部尚書陶崇哲分開後，禮笑言就一直無法獲取淞源軍的消息。
??雖然近海航道還在太昊水師的控製中，可沒有任何船會經過錦川這裏——淞滄的中心港口是大寧的三賢島，而錦川隻是一個很小的補給港。
??當然，禮笑言也派人走海路去三賢島，但得到的情報卻是三賢島附近所有的船隻都被兵部尚書調去了西淞口——陶崇哲正竭盡所能將淞源軍從西淞口撤出來。
??可令禮笑言意外的是，陶崇哲在收到了大量船隻後，並沒有馬上上船離開，反而是召集了南邊沙蓋標的軍隊，然而在西淞口城外設置了數道防線。
??“估計是陶崇哲收攏淞源軍後發現手頭的兵力還比較充沛，又不想就這麽逃走，”荀融的分析非常符合禮笑言的胃口，“要是他就這樣輕易的離開西淞口，那單獨留下的沙蓋標就算是被拋棄了，大半個淞滄就丟失了，這個罪過實在太大。”
??禮笑言認可這一點。
??他現在太清楚這些身處廟堂高位人的心理，如果現在陶崇哲帶著淞源軍逃走了，那麽他折損的兵力就是五分之三，再加上丟失的城池土地，遠遠超過了上一任淞滄總督柳煥章。
??不錯，柳煥章隻是被判流放，而不是斬首。可禮笑言很清楚，這是皇帝的開恩，朝廷的各派勢力基本都是要置柳煥章於死地。而陶崇哲身為兵部尚書，親臨前線，最後打成這個樣子，說實話，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而且，柳煥章的戰敗，在皇帝看來，多多少少有些內鬥的因素，值得同情。可現在陶崇哲在淞滄，那可是一點阻力都沒有。而且朝廷還特意從禁軍挑選精兵強將隨同出征，這可是柳煥章沒有的待遇。
??陶崇哲很清楚隻要他現在離開西淞口，那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不甘心，也不願意離開淞南，”禮笑言認為自己猜想的七七八八，“而召集沙蓋標來到西淞口，也是考慮到集中兵力最後與達赫進行一次殊死決戰。”
??想來，這一戰一定十分壯烈。
??失去重炮優勢的太昊軍，很難抵擋得住兀顏軍的進攻。
??十八日，也就是禮笑言擊退葉柯部的同一天，西淞口外圍防線全都告失。
??“蒲仁軌隻派了一個遊擊營過來，全都在那天戰死在城外了。”
??逃出來的人哭泣著敘說著慘烈的戰況，甚至將責任和怨恨都甩在蒲仁軌身上。
??禮笑言不知道蒲仁軌為什麽沒有率全軍趕赴西淞口，他能想到的隻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蒲仁軌害怕，不敢靠近西淞口，畢竟連淞源軍和胥賢良都戰敗了，他哪裏敢去和達赫硬碰硬。
??另一種則是達赫正派人攻打沙蓋，牽製了沙蓋標的主力。
??搞不好這兩種原因都有。
??十九日，兀顏軍開始圍攻西淞口，而陶崇哲始終沒有下命令讓淞源軍上船離開。
??這位固執的兵部尚書似乎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命令所有趕到西淞口的船隻都離開港口。
??他要求全軍上下，一體同心，與城池共存亡。
??禮笑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很顯然陶崇哲是不打算活著離開了。
??兵部尚書兼淞滄總督不離開，誰也不敢離開，全軍的士氣雖然低落，卻也隻能背水一戰，與來犯的兀顏人展開最後的廝殺。
??而這幾個逃到錦川港的人，是原來負責守衛西淞口的營兵。他們憑借多年的關係，找到一條膽大的船，在夜晚悄悄地跑了出來。
??按製，這幾個人應該算是逃兵，軍法當斬。不過禮笑言覺得沒有必要這麽做，便吩咐荀融，將這件事掩蓋住，同時將這幾人悄悄地軟禁在城內。
??“西淞口多半是守不住了，”禮笑言對荀融說道，“我想去一趟西淞口。”
??荀融一聽，大吃一驚，趕緊勸道：“大人，這萬萬不可。本兵大人死意已決，你去了，反而會連累你。”
??禮笑言皺了皺眉：“陶崇哲是該死，可淞源軍那一萬多人，不該陪他一起死啊！”
??荀融搖頭道：“淞源軍現在與我們並無隸屬關係，這是本兵大人親自掌控的軍隊，大人就算去了西淞口，也不可能說動他們。”
??“我隻想勸勸陶崇哲，”禮笑言歎了口氣，“希望他能放淞源軍一條生路。將來與兀顏人交戰，還要靠他們這些曾與兀顏人交過手的人。”
??荀融低下頭，還是搖搖頭，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勸阻禮笑言，便哀歎一聲，不再說話。
??可一旁的慕潮生卻冷言冷語道：“陶崇哲是擺明要淞源軍與他一同陪葬，你去了不過是多一條人命，他根本不會理你的。”
??禮笑言一怔，眼神憂傷的看著慕潮生。
??的確，這就是人性的險惡之處。
??美其名曰，為國捐軀。戰死的陶崇哲雖然會被追責，但絕不會禍及家人，甚至會留下美名，搞不好還能追封個什麽官職。
??然而一將功成萬骨枯。
??“就沒有的別的辦法了麽？”
??慕潮生瞥了他一眼，搖搖頭。
??“可我還是想去試試，”禮笑言繃緊了額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那你還不如寫封信給寇國權，看他願不願意聽你的。”折九淵忽然走進了簽押房，如今戰事稍緩，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忙了。
??禮笑言歎了口氣：“寇國權怕是不會聽我的。”
??折九淵搖搖頭：“那可未必，我看寇國權有些貪生怕死，說不定真的就動了心思要逃走。而且你也不必擔心，畢竟西淞口那裏聚集了很多船，說不定城破之日，陶崇哲就會讓淞源軍上船撤走了。”
??禮笑言點點頭：“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大人，我倒有個建議，”一直在書桌邊謄寫記錄的先敬淮忽然放下筆，朝禮笑言拱拱手。
??“你說。”禮笑言回過頭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先敬淮微微一笑：“大人你不是總說需要將軍炮來守城嗎，那咱們應該去一趟三賢島，那裏有不少將軍炮，從那裏搬幾門過來……”
??“我本來就打算去三賢島，”禮笑言點點頭，“如果不是西淞口讓我放心不下的話。”
??“大人你也不必親自去，”先敬淮道，“這件事讓我和宗大鴻將軍去就行了，三賢島的宗大雁是他的堂弟，還有姚啟學也在那裏，我想這件事很容易辦。”
??“隻怕沒那麽簡單，”禮笑言搖搖頭：“別忘了監軍太監淩治平就在大寧，我看他未必願意我們拆走將軍炮。要知道淞滄的將軍炮可都歸他管。”
??“可是，”荀融也勸道，“大人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離開錦川，太危險了。別看葉柯部已經敗退，但達赫那廝一定還會派人再來攻打，還是要小心為上。”
??“不，”禮笑言還是搖頭，“我還要去一趟大寧，去見一下淩公公，想辦法讓他從關內調一些軍隊過來。如今淞滄也隻有他能做到這一點了。”
??“從關內調兵？”折九淵想了一下，卻搖搖頭，“隻怕沒人有這個膽子，況且燕冀州巡撫肯定會拒絕。這個時候不求自保還要來趟淞滄這蹚渾水，我看是不會有人這麽傻。”
??“不，有一個人肯定願意，”禮笑言擺擺手，指著牆上的大地圖，自信地說道，“至少他會來。”
??“這？”折九淵盯著禮笑言所指的位置看了一會，不禁皺眉道，“鎮海關的守兵？他們有關防重則，怎麽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來，”禮笑言微笑著看著荀融道，“可是這位將軍半個月前才調任過來，荀融，這件事還是你告訴我的，對不對。”
??“剛調任過來？”折九淵不解的看著荀融，“誰？”
??荀融看著地圖上的鎮海關，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啊，是他，梅文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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