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蓬萊的紅毛炮
七月十九日，晴。
??凜風已經失去了攻下東山城的信心。
??這不是他一個人，白狼旗上下都是如此，包括原來最有信心的鬥琰。
??東山標留在龍背城的部隊退到了鳳尾江邊的長甸，雖然長甸並沒有什麽堅固的城防，可夜弁炤卻不能更進一步，連續攻打了一日也沒有拿下。
??凜風這邊也沒有任何進展，他甚至不能靠近東山城五裏之內，狹長的山道讓他處於進退維穀的境地。
??他很想撤兵，可想起自己答應過妻子，要拿下東山城，作為他們今後的根據地。
??凜風本來並就沒有太大的雄心，走到今天這一步，更多的緣故還是忽蘭托婭。如果不是忽蘭托婭勸服他，他根本就沒有爭霸之心。
??在他心中，一直留存的是沃卡王的信念。這種信念支撐著他不去思考所作所為是對是錯，出事行為的價值判斷漸漸被帶入白狼旗這個臨時聚起來的團體。
??就像鬥琰，他的加入無非是選擇了一條全新的人生道路。凜風那近乎無敵的身手，深深的折服了他，而忽蘭托婭突然開闊的思維也成功的將他降服。
??最神奇的就是賀察馬。
??這位十幾天前還在為哲鶴汗王效力的高亙大將，居然會轉頭向凜風臣服。凜風自認沒有這樣的個人魅力，他親眼看見初五那天在鐵山城外，賀察馬為了救倫越昌，連命都不要的衝向兀顏汗主力大軍。
??忽蘭托婭稱之為自殺性的覺悟。
??和鬥琰類似，因為這樣的決死，卻意外的活下來，成為浴火重生的人。
??“武士就應當如此，敗亡後的生命就應該選擇一條新的路。”
??凜風隻能模糊的理解這種價值觀，含含糊糊的接受了這批對他宣誓效忠的部下。
??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如果一場巨大的失敗，則可能會將這個很不牢靠的團體給撕碎。
??而現在，他們就遇到了這樣的困難。
??東山標忽然就強大了。
??這完全不像數日前在馬當四道河時候的東山標，完全像是一個全新的軍隊。
??而且，他們手握重型火器——在這個時代堅持可以稱作大殺器。
??十八日，凜風等人絞盡腦汁也沒有辦法讓部隊靠近東山城，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想過了，包括從海邊的懸崖摸過去，以及夜晚的偷襲。
??一切都是徒勞的。
??東山城的大炮響了一天，那炮子如同不要錢一般的砸出來，真讓人心疼。
??凜風很無奈的坐在海邊的懸崖上望著東山城，無聊的打發著時間。
??他打算再等幾天，如果還是沒有辦法的話，就隻能撤退了。
??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掉頭回去找胥賢良，或者回到最初的想法，前往淞西走廊找禮笑言。
??達赫很快就會發現他的異心，到時候搞不好就是白狼旗覆滅的時刻——當然也有可能僅僅是他凜風的覆滅，對兀顏汗來說，無非是更換一個聽話的旗主而已。
??最可惡的是，師羅台先勒喜他倆去盯著胥賢良，可到現在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凜風總覺得很不妙，感覺處處被動。
??或許當初真的應該聽夜弁炤的話，遠離鐵山，遠離淞滄，遠離這場不屬於他的戰爭。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而凜風，也是個不願意後悔的人。
??既然當初選擇了忽蘭托婭，那麽就沒有道理去後悔。
??他抬起頭迎著南麵濕潤的海風，慢慢的閉上了眼，感受這片刻的寧靜與祥和。
??許久，許久，直到他再次睜開眼。
??……
??那是一艘大海船，風帆林立，和人相比，船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
??這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海麵上，正徐徐的向遠處的東山港的深水灣內停靠。
??“呀！是蓬萊的船！”
??身後傳來一陣驚呼，凜風回頭一看，卻是鬥琰，於是想起鬥琰本是蓬萊的海盜，自然能分辨這船的來曆。
??“蓬萊的海船？”
??“嗯，”鬥琰有些激動，好像看見許久沒見的親人一般朝遠處的揮了揮手，豈知這毫無意義，離船太遠，怎麽會有反應呢，“這是永寧船，東洋麵上最大的海船。”
??“永寧船？”凜風皺了皺眉，他大概了解一些地理知識，便狐疑的問道，“永寧不是太好的州嗎？”
??“沒錯，”鬥琰點點頭，“可是永寧造的這種大海船最好，我們蓬萊都用它跑遠洋。說起來，海上大部分永寧船都是蓬萊人的。”
??“是這樣啊，那倒蠻奇怪的，”凜風搖搖頭，忍不住微笑道，“太昊人造船，卻都是蓬萊人在用。”
??“這很正常啊，”鬥琰聳聳肩，不以為意的說道，“有一半的蓬萊人都來自永寧州，甚至他們很多人至今還有永寧州的民籍身份。”
??“可是，”凜風轉頭望著遠處，“這條蓬萊船怎麽會到這裏來？”
??鬥琰也皺起眉頭：“我也覺得奇怪，蓬萊商人一向謹慎，很少會冒險來到這樣戰火滔天的地方。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利可圖，”鬥琰苦笑一聲，“蓬萊人愛財逐利，若是利潤極高，那他們也是願意冒風險的，甚至連命也不要。”
??“就如做海盜一般？”凜風搖搖頭，感到十分的不解。
??畢竟一艘商船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做什麽呢？
??這東山有沒有什麽寶貝，難不成那位東山標指揮使柴友德身份高貴，是位皇親國戚，開船來將他接走，會從太昊朝廷那裏領取巨額的賞錢？
??凜風不相信柴友德有這樣的背景。
??如果換做是他，此時這條商船應該開去西淞口，那裏的淞源軍以及兵部尚書陶崇哲才是大寶貝。
??這船長是不是傻了？
??“等等，”鬥琰忽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麽，“我覺得有些不對。”
??“怎麽了？”凜風再次打量起那艘海船，可他這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風帆戰船，哪裏看得出名堂。
??“我大概明白了，”鬥琰搖搖頭，歎息道，“原來這東山城內的炮，並不是從滄海那裏借來的……”
??“不是滄海那裏的將軍炮？”凜風不解的看著他，一時間被弄得有些糊塗。
??鬥琰指著那艘海船，接著歎道：“這城中的大炮是從那船上卸下來的！”
??“這船上的炮？”凜風狐疑的看著那艘海船，“你怎麽這麽肯定？”
??“我一直都覺得這炮聲很熟悉，”鬥琰還是搖頭，“但我一直沒往這方麵去想，而且我也隻是跟著您在淞陽聽過一次將軍炮的聲音。”
??“嗯，那也是我第一次聽見炮聲。”凜風接口道。
??鬥琰又道：“我一直覺得這兩次的炮聲不同，一個偏短促，一個響亮得多。”
??“什麽意思？”
??“我在海船上待了好幾年，我太清楚這是什麽炮的聲音了，”鬥琰轉身指著遠處的東山城，隻見那城頭上偶爾還會飄起一陣煙霧——那是開炮的跡象，“這不是太昊造的將軍炮，這是蓬萊海船上用的紅毛炮。”
??“紅毛炮？”凜風皺了皺眉，“和將軍炮不同嗎？”
??鬥琰激動地點點頭：“當然不同了，這紅毛炮本是從南洋傳來的兵器，炮身很長，而且射程遠，據我所知，太昊還沒有造過這種炮，他們也沒這個本事，連我們蓬萊造紅毛炮都得用紅毛人。”
??凜風不太分辨得出紅毛炮和將軍炮的區別，在他看來，似乎都差不多。不過細細一想，似乎這幾天在東山城下所遇到的炮擊，要比淞陽那裏厲害不少。
??或許真的是另一種威力更大的火炮。
??“你是說這紅毛炮隻有你們蓬萊的海船上才有？”凜風皺眉問道，“也就是說這東山城內的紅毛炮，隻可能是從蓬萊的海船運過來的？”
??“準確來說，是拆下來的，”鬥琰點點頭，指著那海船道，“紅毛炮太笨重，在陸地上搬運極為不便，一般不用於陸戰，在海船上就不一樣了，隻要固定在海船的甲板上，就可以在海上移動了。”
??“運輸不便，但是用來守城不就是最好的利器麽？”凜風歎了口氣，“聽你這麽一說，我們的確隻能撤退了，東山城靠我們這點人，是沒辦法打下來了。”
??鬥琰皺了皺眉，卻道：“主公，你也別灰心，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凜風卻盯著那艘海船，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說蓬萊人無利不起早麽，他們既然可以幫助柴友德，那說不定也願意幫助我們？阿琰，你最了解蓬萊人了，你說這艘船的船長會不會同意呢呢？”
??“這我可說不好，我可不認識他，”鬥琰明白過來，卻嗬嗬的笑起來，“不過在我看來，隻要是蓬萊人，在任何情況下，不論和誰都可以商談一下，隻要價錢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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