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柳夷采茶》
禮笑言想的有些多了。
??兀顏汗達赫派弟弟岱青過來，的確是為了議和。
??就如多旺吉所說，太昊可以與高亙和談，為什麽不能跟兀顏和談。與高亙相比，兀顏部要弱小的多，談判的餘地也小的多。
??但禮笑言知道，這和談是不可能成功的。
??太昊是文人治國，朝廷尤為重視曆史教訓。太玄太虞兩朝的滅亡或多或少，都與北方外族的入侵有關，尤其是太虞王朝南遷帝都，導致國力大大受損。因而太昊曆代皇帝都堅定不移的執行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割地不求和。
??本來高亙是最大的敵患，和談如同鏡花水月。可兩國之間和平太久，雙方都默認保持固有的邊界，反而成為了良好的和談基礎。
??禮笑言的秘密出使促成了太昊與高亙的相互理解，高亙派遣使臣，反而看起來是高亙過來求和，加之和約沒有領土糾紛，因而朝廷上下並未出現抵觸的聲音。
??但兀顏部是不可能的。
??淞陽以北大部分土地，隻有開國的短暫時期曾為太昊的直接管控，絕大多數時間都屬於肅直人的領地。這本身就是太昊與肅直之間多年的糾紛。
??在太昊王朝看來，兀顏部應該是生活在太昊淞滄都護府內的歸順部落，換句話說就是太昊的臣民。一個小小的臣屬部落居然敢挑戰中央朝廷的權威，並且還打敗了朝廷十幾萬大軍，最後還毫無廉恥的稱汗。
??如果說戰敗戰勝都還可以找到理由坐下來談判，可現在既然達赫自稱兀顏汗，那就是赤裸裸的叛亂叛國叛君行為。
??就算禮笑言敢坐下來與達赫談和，朝廷的廷議也會堅決反對。
??這是個原則問題，沒得談。
??“如果去年秋天的時候，你爹有這個覺悟就好了。”
??禮笑言搖搖頭，頗為嘲諷的看著多旺吉這位年輕的王子。
??多旺吉所表現出來的鎮定與堅韌有些出乎禮笑言的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禮笑言的反應，反而讚同的說道：“禮大人說的沒錯，去年秋天父汗曾多次派來使臣，隻是被經略大人誤以為是來刺探軍情，而拒絕接見。”
??禮笑言冷哼一聲，心想，去年你們新勝之際，誰敢跟你們和談。你們要是真心要談和，舉個白旗大大方方到錦川，我相信方華珍不可能不見你們的使者。
??“行了，這些話跟我說也沒用，我也無權過問此事，要談自有人與你們叔侄談。”禮笑言不想繼續和達赫之子糾纏，轉身就要走。
??多旺吉卻道：“禮大人，怎麽看起來你一點也不關心兩國和談。也對，與高亙相比，我們兀顏太小，拿不出足夠的誠意來感動您。”
??禮笑言皺了皺眉，回過身看著他有些生氣的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多旺吉抬起頭望著天邊的霞雲，居然打了一個口哨，頗為浪蕩的說道，“我隻是有些失望而已，原本我以為禮大人是謫仙般的聖賢，他們誹謗您的話我從來不入耳，現在看來或許是我錯了。”
??“誹謗？”禮笑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禦史，哪裏值得人誹謗？
??“我原來認為是誹謗，但現在……”多旺吉擺擺手，露出一副惋惜的樣子，“我可能很難不相信是真的。”
??禮笑言感到即將會遭受侮辱，原本順嘴的“什麽誹謗”立馬收了回來，卻是甩甩衣袖，轉身離開。
??“禮大人就不想知道你被人說了些什麽？”多旺吉有些得意，大聲的朝禮笑言喊了起來。
??禮笑言朝身後擺擺手，腳下卻越走越快。
??不多時，便在碼頭見到了笑顏相迎的姚啟學。
??“上岸！”禮笑言不跟他廢話。既然知道兵部尚書陶崇哲與岱青都在大寧，那眼下最好還是盡快趕往大寧。雖然他篤定陶尚書不會輕易許諾什麽，但達赫既然派人來，肯定也準備了一些讓人難以拒絕的條件。
??禮笑言總感覺達赫會用一些卑鄙手段，而對於太昊的官員來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很難說不會在戰場上出現。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姚啟學為他準備渡海返程的小船上，多旺吉居然也在。
??“你怎麽……”禮笑言感覺這是一貼討厭的狗皮藥膏，似乎就是要死死地貼在自己身上，阻止他去會見陶尚書。
??“怎麽禮大人不讓我離開嗎？”多旺吉嗬嗬地笑著，“要我留在三賢島也未嚐不行，隻是姚先生不會同意一個兀顏人夜宿三賢島這樣的軍事重地吧。”
??禮笑言無言以對，隻好坐在船頭，視線卻朝著岸邊，不打算理會這位小王子。
??然而多旺吉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的耳根。
??“禮大人似乎對別人的風言風語毫不在乎，”多旺吉嘿嘿一笑，“雖然您自認為君子楷模，隻是外人卻未必這麽想……”
??禮笑言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既然是兀顏人誣陷我的話，又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多旺吉哈哈一笑：“禮大人聽都沒聽就說是我們站在誣陷你，確實厲害，不過京城裏的那些愛嚼耳根的大人們可未必有禮大人這樣的心胸與遠見啊。”
??“你到底什麽意思？”禮笑言皺了皺眉，卻還是沒有回頭看他。
??多旺吉卻來到禮笑言身邊坐下來，看著水麵湧動的浪花笑道：“和禮大人相比，我不過是大海裏的一朵浪花，我能有什麽意思。”
??禮笑言卻道：“你是希望我能幫你們促成和談？”
??多旺吉點點頭：“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禮笑言冷笑道：“那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總不能隻因為你們以誣陷來威脅我我就得聽從你們吧？”
??多旺吉笑道：“別的我不敢說，二十萬兩現銀，你讓送到哪我們就給你送到哪。”
??禮笑言搖搖頭：“我可拿不起，二十萬兩，我位卑言輕，哪裏值這個價。”
??“不不不，”多旺吉搖搖頭，“你的確不止這個價，要我說二百萬兩也是可以的——隻是和中原的大好河山相比，我們兀顏部身處窮山惡水，拿不出更多的銀子。”
??“既然如此，好鋼該用在刀刃上，”禮笑言終於轉過臉，盯著多旺吉那對跳躍的眼睛，卻又順著話往下說道，“為什麽不把這些銀子都押到陶尚書那裏，又或者送到京城裏諸位閣老家裏，送給我有什麽用？我不過是個七品的禦史，在這事上根本發不了言。”
??多旺吉卻笑道：“送給他們有什麽用，別說閣老瞧不上我們這點銀子，陶尚書也瞧不上，他們要的是功績，而不隻是銀子。”
??“這話說得，好像隻有我是個貪財的小人。”禮笑言冷笑一聲。
??“不不不，禮大人誤會了，”多旺吉搖頭道，“我十分相信禮大人的品行，就如您在高亙以一己之力拯救哲鶴汗王與內亂之中，更是剿滅四大博濟，一舉平定整個高亙草原。所以我才說二十萬兩隻是我們希望和您還有太昊重修舊好的見麵禮，至於跟您深交，我看還得等我湊齊了二百萬兩才行。”
??多旺吉這一番鬼話讓禮笑言聽了不禁笑了起來：“擱您這，和我交往得用二十萬兩開路呐？”
??多旺吉哈哈一笑：“禮大人真會說笑。”
??禮笑言卻冷笑一聲：“是您先開的玩笑。”
??多旺吉點點頭：“沒錯，我的確是在開玩笑，但我想和您結交朋友的想法卻是真心的。我父汗的確準備了二十萬兩，但我告訴他和禮大人這樣高人雅士結交，提錢太俗氣。”
??禮笑言冷道：“依你之見，那該提什麽？”
??多旺吉點點頭，卻從身後包袱裏取出一副卷軸，徐徐拉開，卻是一副江南水鄉的長卷圖。
??“這！”禮笑言皺了皺眉，卻沒有接著說話。
??多旺吉微笑道：“禮大人該不會不認識虞弦子的這幅《柳夷采茶圖》吧！”
??禮笑言盯著畫卷看了好一會，卻不敢確定真偽。
??如果是虞弦子的名作，以這樣的尺寸，那絕對是價值連城的極品，何止二十萬兩，二百萬兩都買不到——這個破落酋長的兒子，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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