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我舅舅是個念舊的人，習慣在地裏幹活，多半不願意來京城，他老人家還是喜歡老家的安寧。”
??禮笑言開始睜眼說瞎話，連“老人家”三個字都用上了。陸安遠今年也不過四十多一些，哪裏見老？至於貪念故土愛幹農活，更是沒有的事，以前陸安遠去江都府探望州學裏的禮笑言時，就說了不下幾十次想要在江都買房置地的話。可惜他畢竟隻是個小地主，不是土豪，始終沒有下得去手。現在要是禮笑言真的寫信告訴陸安遠說這裏給他準備了一間大宅院，他相信陸安遠連信都不回，立馬帶著妻子女兒趕來。
??“嘿嘿，”夏宗邦冷笑道，“我看，你是不是有別的念頭啊！”
??“別的念頭？”禮笑言不解的搖了搖頭。
??夏宗邦壓低了嗓子道：“怎麽，這你都要忙我，別跟我說你跟總憲大人不認識啊！”
??“總憲？”禮笑言一聽更糊塗了。
??太昊朝官員喜歡稱都察院為憲台，禦史中丞也就被稱為總憲。現任禦史中丞就是顧振吉，但禮笑言隻見過幾次，可真沒什麽交情，所以他才不理解夏宗邦這話的意思。
??“喲，還裝的很像呢，”夏宗邦伸手戳了戳禮笑言的肩膀，“你這樣可真沒意思，告辭！”
??說起來，這些日子與夏宗邦的飯局最多，三天兩頭就被叫去喝酒。
??禮笑言也很無奈，麵對這樣的世家公子，他是真的沒辦法拒絕。
??當然，他也沒想過要拒絕。
??說實在的，夏宗邦對他是真心不錯，每次飯局上坐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脾性雷同的朋友，而且多數都是早就認識的。當然，夏宗邦也不屑於做中間人來介紹他人參與他們的圈子。
??可與夏宗邦相比，閣老顏師鐸以下的兩江係官員的飯局就沒那麽好吃了。口音雖然聽起來舒服，可話不投機的地方太多。而且往往一桌人裏一半都是禮笑言不認識的，尤其是顏師鐸的飯局，尼瑪，除了顏師鐸外，就沒有一個和他打過交道的人。
??當然這跟禮笑言在京時間短暫有關，而這兩江派的飯局也是沒法推脫的，否則人家就會說你得誌便忘本，忘了鄉土人情。
??禮笑言雖然也懷念高亙的叱吒風雲，可自己畢竟還是要紮根在中原大地上。
??即使哲虞千每天眼巴巴的看著他，他也還是以萬分抱歉的心情對她說自己不能回高亙。
??“我已經不能去高亙了，朝廷不會允許，皇帝也會起疑，”禮笑言安慰道，“但是我會盡可能的幫你……”
??“你別忘了，我是你一手推上……去的，”哲虞千搖頭道，“你若是不在身邊，我會害怕……”
??禮笑言歎了口氣：“我這幾天給你寫點東西，你帶回去慢慢看，也許能幫到你。不過有一點我想請您想明白，你是不是不想做汗王了。”
??哲虞千低下頭，眼圈一紅：“不知道，有的時候真覺得自己做不到，可是一想到你說過，我必須堅持下去，為了我爹，我娘，還有我的弟弟，隻有我才能做汗王。”
??禮笑言猶豫了一下。畢竟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在一個男性為尊的世界裏稱王，無論如何都不能強求太多。
??“你……”禮笑言搖搖頭，“若是真的堅持不下去，就交給……”
??他想說的是讓她把汗王之位交給哲可定，可是這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哲虞千畢竟是以哲虞鶴的合法身份來統治高亙，雖然她的年紀小，卻絕不會被人質疑。而且禮笑言已經用武力清除了所有膽敢反對的政治對手，現今的高亙沒有人不服從這位年少的汗王。
??可如果在這個時候將汗王之位讓渡給了哲可定，那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付之東流。
??哲可定的確比哲虞千的年紀大，而且在平定叛亂的過程裏有不錯的戰功與口碑，可這不足以支撐他統治整個王國所需的聲望。
??四大部族都會蠢蠢欲動，而高亙最終會陷入一輪新的內戰，最終鹿死誰手，那隻有天知道了。
??當然這些話，禮笑言在高亙的時候就跟哲虞千說過。
??或許正因為那些推心置腹的話，哲虞千才更加信賴於他。
??“放心，禮大哥，我會堅持下去的，”哲虞千忽然笑了起來，“就算是你不在身邊，我也會堅持到底！”
??從她的話裏，禮笑言聽到的卻是一種別樣的堅強。
??與其說是堅強，倒不如說是倔強。
??……
??一想起夏宗邦那番略帶深意的話，坐在顧振吉身旁的禮笑言就感覺十分的不自在。
??本來這是個好兆頭。
??因為都察院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有禦史麵臨升職的重要關頭，禦史中丞都會單獨與之談話。這有點勉勵的意思，而顧振吉做總憲這些年，他的習慣就是喝早茶。
??都察院是監察係統，與其他部院不同，雖然官員任免權仍屬吏部，但權重最大的考核官卻在都察院。也就是說隻要總憲大人請你喝早茶，那這件事八成就定了。
??所以總憲的早茶喝起來本該是最美味的。
??可禮笑言卻有些坐立不安。
??自從夏宗邦說了那些奇怪的話之後，他才打聽到京城裏有關他與顧家的傳聞。
??他怎麽也想不到顧羨君會在他的信上做手腳，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是當時自己太大意了。那時一心想著班白虎那神奇的噬魂大法，以及即將出關麵對的未知困難，怎麽也躲不過顧羨君這釜底抽薪的一招。
??雖然不知道顧羨君的真實意圖，但他還是相信顧羨君主要目標還是在陸摯身上。
??從皇宮裏出來那天，他與陸摯曾短暫見過一麵，陸摯將哲虞千以及陸攀凜風交代的話和信給了他後，就說馬上會離開京城，返回江都準備秋闈大比。
??當時禮笑言也十分真誠的祝福他在州試中一舉奪魁——以陸摯的文采，不拿第一就實在沒天理了。
??想到這一層，禮笑言估計現在這傳言還是顧羨君在搞鬼，畢竟陸摯之前的運氣實在太差，隻有當他考中舉人，然後進京參加會試殿試博得功名——禮笑言甚至覺得狀元對陸摯來說也是唾手可得——到那個時候，顧羨君才會出麵解釋一切，然後等陸摯上門提親。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辦法。
??可是，現在痛苦的卻是禮笑言了。
??他可不能將這件事當真，更不能亂說話。否則顧羨君與陸摯這段良緣，搞不好就吹了。
??禮笑言雖然不是個合格的月老，可也是願意成人之美。
??眼下他與顧羨君的傳言肯定會隨著自己的“紅的發紫”而越傳越熱，甚至可能會傳到老家去。當然他相信自己可以跟舅舅解釋清楚，渺渺那裏多半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不能靠解釋說清楚呢？不行的話，就多解釋一遍！”
??這本就是禮笑言的信條，尤其是看了一大堆爛俗的狗血倫理愛情劇後總結出來的宗旨。但凡男女主角之間的誤會乃至矛盾，多是因為雙方解釋不清造成的。
??禮笑言相信自己這條舌頭還算靠譜，至少這輩子就靠它吃飯了。
??家裏人好解釋，京城裏的人也不必理會，可顧家的人就麻煩了。
??禮笑言最擔心的就是顧振吉趁著喝早茶的機會來套他的話，那要是說錯了什麽，或者說了一句半句含含糊糊的話，再傳到顧大小姐家裏去，那就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昨晚差點失眠——說起來，禮笑言這個沒心沒肺的人至今還沒有真正失眠過，即使麵對再困難的絕境也能照常入睡打呼嚕——就是再考慮該用什麽樣的借口躲開這次早茶。
??可無論用什麽借口都是不行的。
??要知道，皇帝再照顧他，也不能決定他的升遷。要升官還得看總憲大人的心情，得罪了總憲，——禮笑言甚至覺得皇帝想要派他監軍去淞滄的計劃都可能會被生氣的顧振吉一口否決。
??還別說，在太昊王朝的曆史上，臣子駁斥皇帝顏麵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在諸位大臣看來，皇帝就該是個泥塑菩薩，什麽都別做，也什麽都別說，大小事務交給內閣以及十三部院就行了。
??“笑言，”提心吊膽中，顧振吉終於還是開了口，“聽說你去年孤身出使高亙時，擔心自己可能以身殉國，毅然決然的寫信回家解除和你表妹的婚約？有這回事嗎？”
??“啊？”汗流浹背中，禮笑言頭皮癢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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