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勝利者的陳述
“在位近四十年，”皇帝忽然開口道，“這是我聽過最真實的一次有關戰場上的奏報。”
??禮笑言愣了一下，卻也明白過來。
??不待他的思索，皇帝又道：“過往那些奏章之中，武將多是說他們自己或者麾下某某大將，是如何如何的英雄，總是身中數十箭，然後連斬數百人，全軍陣斬數千數萬。最早的時候，我聽到武將的這種奏報，總是會想，為什麽身中數十箭還能這般英勇，又為什麽那數百人會傻站在那裏被他砍。”
??禮笑言不禁笑了起來，輕聲回道：“皇上，身中數十箭卻也有可能不傷皮毛，隻不過得看那箭頭是否鐵質，又或者射程。”
??皇帝卻擺擺手，接著說道：“那文臣的戰報遞上來，也大抵如此，隻不過他們寫的是麾下某某武將，而且篇幅著重與他們是如何事前讚畫，料敵先機。”
??禮笑言愣了一下：“這倒也不假，隻不過誠如臣所言，戰場之上訊息萬變，任何統帥也難以確定敵軍的真實動向。而我在靈耷河對夜弁炤的動向，說白了就是一種揣測，更是一種賭博，隻不過我最後猜中了。”
??皇帝點點頭，微笑了起來：“兵者凶也，有福之人方能百戰百勝，你能率領一群敗潰之軍，擊敗號稱無敵的沃卡軍，也著實證明了這一點。”
??“皇上，”禮笑言搖搖頭，“蘇洛親軍的實力並不弱，而沃卡軍若非沃卡王已死，我也決不能與之相爭。別說沃卡王，就算是塗雁王，我也打不過。他們久經戰陣，步步為營的完備戰法，我自歎不如。”
??皇帝擺擺手：“你不必自謙，我看假以時日，你也會是我太昊名傳千古的名將，福將。我雖不能任你為淞滄總督，可卻能將一支兵馬交於你手裏，相信早晚可以見到成果。”
??“皇上？”禮笑言有些吃驚，顯然皇帝是在對他下達了一個有趣的任務。
??但皇帝似乎不願意對此多言，而是繼續就靈耷河之戰探討起來。
??“你剛才提到一個戰損，”皇帝搖晃著腦袋，一邊思索一邊說，“你既然能看得出，我想沃卡軍那邊也能看明白。”
??“是的，”禮笑言點點頭，“夜弁炤自然不願見到戰損持續向他不利的方向進行，雖然在總兵力上他依舊有壓倒性的優勢，但他也在下賭注，隨著兵力的消耗，我方可能會瀕臨一個對陣的極限，到時雖然我方的戰損占優，可卻不能擋住正麵的衝擊。事實也是如此，隨著交戰的時間變長，體力消耗是對我左右兩翼的極大考驗。即便我讓兩翼用後營的兵力不斷地輪換前營，也很難保持住戰線的逐步擴大。”
??……
??沃卡軍的傷亡雖然較大，但他們正在一點一點的蠶食陣地，右翼要好一些，激戰了一個時辰，交戰線並沒有變長多少。
??可左翼因為背後就是中軍大旗，夜弁炤在這裏投入的兵力明顯要多得多。
??在柏藍沁的親自指揮下，塗雁武士的高昂鬥誌也無法阻止當麵陣線的不斷擴大。
??一個半時辰，也就是三個小時後，左翼的防線擴張到了近兩裏的範圍，幾乎是最開始的兩倍。
??戰線變長，也就意味著遭受到的攻擊提高了一倍。
??禮笑言盡力去調配戰線，試圖讓右翼去接管增加出來的部分防線，可並不盡如人意。右翼也十分的吃力。
??而且緊張的激戰下，禮笑言也很難輕易的調動前線的將士，更何況左翼的柏藍沁根本不領情。
??最糟糕的是，隨著戰線擴大，夜弁炤已經將中軍的三個營輪換上來，生力軍的加入，這對左翼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此時北風已漸漸減弱，遠程弓箭的使用已不受太大的影響。
??禮笑言不得已，緊急調動右翼最後麵的預備營，前往左翼左側，以沿河陣地放箭壓製沃卡軍的前鋒生力軍。
??同時他抽調了輪換下來的原先左翼的前鋒營，作為預備隊，守在左右兩翼的正中，進行最後防線的抵禦。
??又過了半個時辰，禮笑言注意到，凜風所在的沃卡軍前鋒三旗被輪換上來。他們已經休息了很長時間，體力得到了部分恢複，並且由於已經熟悉了塗雁軍的防禦模式，更為熟練地發起了衝擊。
??禮笑言無奈的看著所向披靡的凜風衝入左翼陣地，如入無人之境，所交手者無不受傷倒地。
??沃卡軍士氣大振，壓陣指揮的夜弁炤也幹脆揮動大旗，領軍壓上，勢要一鼓作氣衝破左翼防線。
??禮笑言沒有將凜風這樣能如利刃直插敵陣深處的武將告訴皇帝，因為這聽起來就像是在說故事。
??然而事實就是了凜風帶人撕開了左翼的防線，柏藍沁陷入了四麵皆敵的苦戰之中，而禮笑言除了手裏的一千護衛根本沒有多餘的兵力能夠支援她。
??柏藍沁也不傻，她帶著親衛纏住凜風，在她的視角裏，隻要能壓製住凜風，那麽左翼的局麵或許還能有挽回的餘地。
??可是夜弁炤並不給她機會，他直接率領一支親兵，突破了重重防線，甚至疾步朝著左翼的陣後衝去。
??禮笑言苦笑起來。
??苦的是這場戰役的艱難超出了他的想象，凜風等沃卡軍的英勇表現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而他也再次相信所謂的“萬人敵”並不是古書中編出來嚇唬人的故事。
??但他雖苦，可還是笑到了最後。
??在山坡上，禮笑言望著無人可擋的夜弁炤領著數百人衝入中軍旗下將那麵大旗一刀砍斷時，他揮了揮手，自己的身後豎起了另一麵一模一樣的中軍大旗。
??戰場上最微妙的就是搏心理。
??沒來高亙的時候，禮笑言根本就不覺得戰場上一麵大旗有多重要。在曆經多次戰陣後，他才深深的體會到，戰旗的重要性，特別是中軍大旗。
??這也就是為什麽中軍大旗被推倒後，全軍機會陷入崩潰的原因。
??古代戰爭沒有現代化的通訊手段，而旗幟無疑是最好的戰況表現。
??在古代人的固有思維裏，戰旗的倒下，也就意味著這一營甚至這一軍戰敗了。
??深入體會了戰爭後，禮笑言卻得出了另一個與同時代人不同的結論。
??“如果中軍大旗多設立幾麵，那麽敵人就不知道我軍真正的指揮中樞在哪了。”
??現代戰爭裏最重要的就是信息，如果敵人不了解我們的情況，顯然敵人就會吃虧。
??夜弁炤就是吃了這個虧。
??他千辛萬苦的衝到了中軍大陣，卻發現眼前不過是一個空空擺設。木頭與盔甲扮作的假人，被他狠狠的踢飛。
??然而這挽回不了他的失敗局麵。
??禮笑言已經抓住了他犯下的錯誤，將留在左翼左側的預備營推入戰場。
??這些體力較為充沛的蘇洛親軍武士，開始沿著河鑿冰。
??同樣的右翼也是如此，鑿冰行動開始了。
??正麵在廝殺著，而原本寬幅的冰麵漸漸縮小。半個時辰後，冰麵隻剩下不到一裏的寬度。
??突入南岸的沃卡軍將近六個營，除去之前正麵交戰中傷亡的五千餘，還有一萬多兵力。
??可這麽一支明麵上比禮笑言兵力還多的軍隊，卻擁擠的陷入了禮笑言兩側的左右夾擊。
??“戰損高達一比六甚至是一比八。”禮笑言確定自己沒有算錯，雖然他還要忙著指揮親衛隊去對付窮凶極惡追上山坡的夜弁炤。
??上午的時候，禮笑言就讓人在山坡後方側翼都設立了很多陷阱障礙，他可不想重蹈納答穆山那次防禦戰的艱難。而正是這些陷阱，讓失去理智的夜弁炤的親衛隊碰得頭破血流，損失過半。
??禮笑言手往前一指，命令親衛隊下山抓捕夜弁炤。
??然而就在夜弁炤陷入困境的時候，凜風不知道從哪騎著馬竄了過來。他撕開親衛隊的層層防線，將幾乎是遍體鱗傷的夜弁炤扶上了自己的馬，而他自己則又非常帥氣的從親衛隊中搶走一匹馬。
??望著二人雙騎向南疾馳而去，禮笑言不由的歎了口氣：“放他們走吧！”
??傷亡慘重的沃卡軍隨著主將的逃離，徹底陷入了崩潰。
??已經過河的六旗，丟下了五千具屍體，四散而逃。
??沒有過河的四旗，無奈的跪地乞降。
??而禮笑言這邊，總傷亡約在四千，其中陣亡約兩千，輕傷不計。
??“如果前一晚我留在了北岸，那麽第二天我怕是連王城也逃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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