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舊案封存
三月初三的上午,夏宗邦早早地來到自己的僉事房內。
??今日下午在刑部大堂,將會輪到刑部侍郎葛茂功主持柳煥章案情進展的商討,屆時三司會審的參與官吏都會到場。
??這已經是十天來的第三次商討了,按照夏宗邦的估計,再有個四五次,就差不多能出個結果,還能“恰好”趕在皇帝陛下的預定期限內。
??對於下午的議程,夏宗邦絲毫不關心,現在的他反而對手裏這兩份去年的案件卷宗更感興趣。
??第一份是上個月底才由京城兵馬司報上來的,本來夏宗邦根本不會在意,可偏偏這件案子本來是他經手處理的。
??《太虛觀殺人案》。
??夏宗邦是當時的主管南城兵馬司的監察禦史,凶手連續殺了兩個,而且其中一個還是當著眾人的麵下的手,最後還逃之夭夭。
??這件案子給他的印象太深刻,為此他甚至親自追蹤凶犯一路到了南陵衛。結果最後凶犯沒有抓住,陰差陽錯,在禮笑言的幫助下,逮住了流竄南陵衛的山賊頭目黑破天。
??“……凶犯羅九,年十八,江北州人,去歲秋與數潑皮無賴至京城遊蕩,某某日與兵部通事江池發生口角,翌日潛入太虛觀後院,伺機殺死江池。香客韓某路過,覺察動靜,卻被他背後打暈,隨即逃離後院。眾人誤以為韓某為凶犯,韓某更在慌張之下劫持他人意圖自保。誰料羅九轉回後院,假冒軍籍百戶,出手殺死韓某,而為眾人稱讚。兵馬司洪百戶觀其出手不似邊軍,率眾擒拿。凶犯極其凶惡,殺傷二十多人,逃出京城。臘月初九,凶犯再入京城,意圖不軌,遭洪百戶親手擒拿……”
??看到這樣的卷宗報告,夏宗邦鼻子都要氣歪了。
??可這份卷宗隻是副本,他也隻能調閱,沒有批複的權限。也就是說,這件案子已經徹底結了。
??去年秋天的時候,因為凶犯並沒有抓住,而又無法繼續查下去,這件案子隻能“暫時結案”。
??當時夏宗邦還安慰同樣為此案費盡心血的禮笑言,勸他收拾心情,先離開一下京城,去草原上走走,算放鬆一下。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禮笑言這一去就是大半年,而且還牽扯到高亙的內戰之中。夏宗邦從父親那裏拐彎抹角的打探,發現內閣暫時還沒有討論過禮笑言的事,甚至對高亙的政局變化也是裝作不知。直到通穀關急報高亙使節的到來,他們才“恍然大悟”一般,原來他們是曾派出過一個使者去高亙的。
??夏宗邦不相信這些閣老們半年都不關心高亙,至少他的父親一直在關注從各種渠道搜集來的情報。相信其他的閣老也在悄悄關注高亙的局勢,甚至也都在背後打聽禮笑言的出身背景。
??“這也太氣人了。”
??夏宗邦無奈的放下了這份卷宗。
??且不說凶犯的名字是否正確,至少年齡肯定是不對的。他都不用去刑部大牢檢查那位剛從兵馬司押解到刑部來的那個“凶犯”,就知道這裏麵的貓膩。他很清楚的記得那個“嚴百戶”絕對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而非十八歲的少年。
??換句話說,南城兵馬司的洪百戶交上來的凶犯絕對有問題。
??夏宗邦深吸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茶,才將心中積鬱的不快緩緩散去。
??像這樣搶功勞,還亂來一氣的事情,換做三五年前的他,早就掀桌子發脾氣了。但現在的夏宗邦已經不會這樣了,雖然還保留了一些小小的任性。
??比如不怎麽主動和同僚甚至是上司打招呼——而這是他身為首輔之子的特權,如果連這點也不能保留,夏宗邦就不是夏宗邦了。
??“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夏宗邦微微閉著眼,但目光卻沒有離開卷宗。
??很顯然,這是冒了很大風險做的手腳。如果有哪個不開眼的都察院官員要徹查此案,隻怕頃刻間就會暴露出來。
??“禮笑言。”夏宗邦會心的笑了。
??如果需要衝鋒陷陣的人,那禮笑言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
??夏宗邦對自己有這樣一枚棋子感到驕傲。
??“其實也不能算棋子,禮笑言雖然可以利用,但我對他的幫助會更大。”
??他沒有過多地去想如果禮笑言來處理這件案子會引發什麽樣的地震,而是轉過念頭去思考對方為什麽敢明目張膽的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肯定別有隱情。”
??能在短時間能與父親做好交易,讓自己離開兵馬司去著手柳煥章案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官員,多半是閣老級別,最差也是從二品以上。
??夏宗邦細細的想了一遍從二品以上的官員,除了正二品的太學士,還有實際掌管都察院的禦史中丞,實際處理樞密院事務的副樞密使,以及六部尚書。
??此外,還可能是那些已經致仕在家的老人,他們大多數是各派的精神領袖,在背後為還在台上的友人出謀劃策,甚至是親自下場。
??他隻知道替換他去兵馬司的監察禦史根本不管實務,實際處理案情的就是這卷宗裏的“洪百戶”。洪百戶背後到底是誰,他無法猜出來,更不可能從父親嘴裏問出來。
??“這些不是該管的事情。”每當父親不願回答的時候,就是以這樣的話來回絕自己。
??夏宗邦隻能將注意力放在案卷本身。
??“通篇沒有提到出力最大的禮笑言。”
??這讓他起了一絲疑心。
??這說明洪百戶並非兩江派的人,否則的話這個時候應該為禮笑言多說些話。
??“等等,”夏宗邦注意到一個細節,“羅九,江北州人……韓某,為什麽韓三春沒有提到他的籍貫?”
??他清楚的記得韓冬兒說過他們是琅琊人,可卷宗裏甚至沒有提到這些,反而暗示韓三春是京城附近來太虛觀燒香的信徒。
??“韓三春?”夏宗邦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原來他們真正想掩蓋的就是韓三春。”
??從這本卷宗裏,他仿佛看穿了對方的鬼蜮伎倆。對方故意不透露禮笑言的存在,這是為了預防將來可能存在的重新審查,那時審查者就會把注意力集中在“禮笑言”的身上,而忽略了案情中的受害者韓三春。
??“韓三春絕對不是偶然出現在太虛觀的。”
??禮笑言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才會同意收留韓冬兒。
??“對哦,韓冬兒這裏可以入手調查,”夏宗邦微微皺了眉,“隻是,現在韓冬兒已經不在京城,如果要找她卻是有些麻煩。”
??“陳襄說她可能與柳寒疏一起離開的京城,”他不禁笑了起來,“這真是一件開心的事。”
??或許是這半年待在刑部閑暇無事,又沒辦法去處理其他事情。而柳寒疏的越獄以及韓冬兒的失蹤,都讓他感到極度的興奮。
??“哎,想那麽多也沒用,”夏宗邦搖了搖頭,“下午還要應付那些糟老頭子,真不想出席這樣的商討,費事費力又辦不成事。”
??不去是不行的,柳煥章案才是頭等大事。這是自家老頭子叮囑過的。
??但是夏宗邦不知道父親在打什麽主意。
??以目前的進展來看,柳煥章死罪難逃,再加上皇帝的限期旨意,根本就沒有翻盤的可能。原本打算死保柳煥章的兵部一派現在的口風也有些鬆動了,估計時看到形勢不利,決定當斷則斷。
??當然兵部的人也絕非好惹,他們肯定要拖著樞密院一方的梅家的人下水。
??前日,周士樾押著梅家的一個後輩到了京城,據說是對案情有重大影響。但昨晚他私下會見過周士樾,從周士樾的話裏,他感覺這個叫做“梅複堅”的家夥,隻怕對柳煥章本身沒有什麽意義。
??相反,若是兵部的人咬死梅複堅是梅文鬆通敵的話,那才是關鍵所在。
??夏宗邦咬牙切齒的罵道:“這群混蛋,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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