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伴父如虎
除了固定的那些節日以及族內婚喪,夏宗邦很少會與父親一起吃晚飯。
??倒不是夏宗邦與父親的關係不好,而是夏首輔能留給兒子的時間不多。
??作為內閣首輔,夏鼎臣幾乎一日三餐都在政事堂裏,有時還會留宿不歸。剛做官的那一年,很希望父親支持的夏宗邦總找不到跟父親說話的機會,時間長了,幹脆住進了自己的別院逍遙自在。
??以夏宗邦的聰明才智,外加這些年的努力,官場之事對他來說已如探囊取物。即便有些事麻煩棘手,那首輔必定會第一時間招他去談話,以防止他走錯了路或者在大事上做了錯誤的判斷。
??之事,夏宗邦不太明白為什麽今天父親會招他來。
??最近家中族內並無婚喪大事,而最近朝廷裏最火熱的幾件大事都跟他所在的刑部並無關聯。
??“難道父親想挪動我的位子?”
??夏宗邦從兵馬司調刑部任主事,品級上仍是正六品,並沒有提高。甚至實權也不如兵馬司時,但刑部的大權是體現在特定時期,尤其是出了大案要案的時候。柳煥章案牽一發而動全身,夏宗邦參與此案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是受益者。所以刑部會是他一個短暫的台階,而下一步他希望父親將自己調往吏部兵部這些有實權的地方,工部戶部這些能體現能力的位置也可以。
??首輔大人今晚難得回家吃飯,夏宗邦陪在一旁,麵對四盤清素,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夏鼎臣就習慣了每日素食淡茶,一點葷腥不沾,就像是個修道者,而夏宗邦是吃不慣的,可看在父親的麵子上,多少也動了幾筷子。
??好容易等到父親吃完了飯,他才趕緊放下碗筷,擦擦嘴,便跟在父親的身後進了書房。
??“宗邦,”首輔進書房屁股還沒坐下,便回身喊了兒子的名,“你有多久沒有給皇帝寫青詞了?”
??“青詞?”夏宗邦愣了一下,想不到父親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和這個。
??太昊皇帝崇尚道門,一來道門為本土教派,而來道門推崇長生不老正和皇室口味。至於青詞,那本是道士用朱砂寫在青藤紙上“發往”天上的信箋。
??本朝泰享皇帝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特愛青詞,尤其喜歡那些會寫青詞的臣子。就連夏鼎臣坐上首輔之位,也多傳與青詞有關。
??夏宗邦也聽說過,可這種事情嘛,能躲就躲。他倒也不是不喜歡青詞,隻是寫多了覺得有些無聊。更何況給皇帝寫青詞,弄不好會被世人套上“媚上”的標簽,那樣對他夏宗邦今後的仕途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
??“爹爹現在不寫了青詞麽?”他故意這麽一問,索性將話題打回去,無論如何今天父親見自己的目的絕不可能是督促自己寫青詞。
??“哪來的胡話,”夏鼎臣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暗,語氣也重了一些,“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浮躁,你給我站在那裏不許說話!”
??麵對父親如此的嚴苛,夏宗邦絲毫不敢違抗,隻能低著頭站在門邊大氣不敢出一聲。
??見兒子乖巧了,夏鼎臣隻是點點頭,然後張羅起筆墨紙硯。
??夏宗邦卻是搖搖頭,自小到大,他不怕父親用家法打他,卻最煩父親習字。
??夏鼎臣習字可不是兒子平時那樣隨便找個帖子練個幾下就擱下筆喝茶去了,“這老家夥練起字來沒完沒了,快則一個時辰,慢則兩三個時辰,我還不能動,這太要命了,還不如抽我一棍子來得簡單”。
??夏鼎臣的習字過程很講究,光是磨墨都耗去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用父親的話,這叫做醒墨。
??夏鼎臣從來不讓下人幫忙,每次都是自己閉著眼磨墨。
??“美其名曰老神在在。”這是夏宗邦對父親的恭維,至於潤筆壓紙更不必說。
??就在夏宗邦以為今天得在書房裏罰站一晚上時,夏鼎臣卻在落筆之前停住了。
??首輔將筆架起,身子重新立起,然後轉過身嚴肅的對兒子說道:“也罷,你來寫一段,若是寫得不好……”
??這個時候夏宗邦是決計不敢亂寫,知道父親的意思,於是他以求道者的名義寫了一段四十來字的青詞。
??夏鼎臣掃視了一遍,卻隻是眨眨眼,而沒有任何肯定或否定的表示,就將兒子寫好的青詞收在一旁。
??老人家重新拿了一張紙來,另取了一隻狼毫,清蘸了墨水,然後開始寫了幾個字,算是習字前的練習。
??“高亙那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一聽這話,退在一旁的夏宗邦知道今天父親的話題終於到了,隻是他還是不太懂父親的意思。
??如今京城內外最火熱的話題就是高亙使節的事情,這雖不是什麽破天荒的事。可高亙新立汗王,就派了使節來朝,無論如何都是一種友好的姿態。
??隻是,夏宗邦對使節的了解,也不必京城街頭巷尾知道的更多。
??“父親的意思是……”夏宗邦想了一下又趕緊說道,“禮笑言?”
??夏鼎臣卻恍若未聞,繼續練著筆畫,沒有答應。
??夏宗邦咳嗽了一聲,知道父親是在等他把話說下去,於是又道:“聽聞禮笑言在高亙做了高官,卻不知真假。”
??夏鼎臣扶著桌子,頭也不抬的說:“我聽說你常跟光祿寺的人一起吃飯喝酒,想來知道的不會少。”
??麵對父親的背影,夏宗邦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連額頭都滲出不少汗來:“光祿寺的消息雖然靈通,可這半年來高亙戰事不斷,他們也很難打探道具體的消息。”
??“既然高亙都派了使節,那我們不應該知道原先派出的使節去了哪?”夏鼎臣終於擱下筆,卻又站在書桌前閉目養神。
??夏宗邦搖搖頭:“可現在的情況就是光祿寺也找不到禮笑言去了哪,有情報說是禮笑言死在了金帳王城。”
??“不論禮笑言在高亙做了些什麽,”夏鼎臣猛然睜開眼,盯著兒子的臉,“他的身上始終穿著我太昊使臣的衣服,他的生死事關朝廷的體麵。”
??夏宗邦卻道:“朝廷總不至於因為一個小小的從七品禦史而跟高亙開戰吧?何況這次高亙來使一定是抱著和談的目的,這不正是朝廷所期待的嗎?”
??“你年紀不小了,”夏鼎臣皺眉道,“難道不知道朝廷無小事,與高亙的和談還存在許多變數,這些不用我跟你細細說明吧。”
??夏宗邦臉一紅,忙點頭道:“父親教訓的是,不過眼下我們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禮笑言的生死,自然會有光祿寺的人在調查中。要是父親不放心,不如將我調往禮部或者理藩院,由我去處理高亙使節的事情。”
??“你?”夏鼎臣搖搖頭,“你還不夠格呢,老老實實的待在京城給我柳煥章的案子處理好。”
??夏宗邦一臉的委屈,本來就是父親提到高亙使節,他上趕著拍馬屁願意為父親衝鋒陷陣,誰知卻被潑了盆冷水。
??他進刑部就是為了柳煥章的案子,如今查了半年,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他也告訴了父親。說實話柳煥章這件案子他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畢竟這是兩派爭鬥,他隻需跟著父親的步伐,控製辦案的進度與深度,就可以了。至於柳煥章會怎麽處理,那是三司的頭頭要頭痛的問題,與他無關。
??所以剛才他借著父親的話頭,試著想調走,卻沒料到父親的意見卻是讓他“按兵不動”,這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難不成他要在刑部再待上兩三年?那樣的話對他的仕途來說就有些毫無意義了。
??“柳煥章的案子還沒有完結,你急什麽,”見兒子不明白,夏鼎臣幹脆挑明了自己的意思,“而且,我聽說,柳煥章的女兒跑了,有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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