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一曲清音
塔頂之上，一身中原短打的凜風，正閉著眼輕輕的吹著手裏的竹葉，旋律悠揚而夾雜著淡淡的哀傷。
??“你不冷麽？”他的身下最頂層的側窗沿上躺著一身破爛的老頭洛泉，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情來，“也不怕煩惱了人家的清修。”
??凜風充耳不聞，依舊吹奏著自己的旋律。唧唧喳喳的麻雀兒似乎也被這悅耳之音吸引，三三兩兩的落在附近，全都注視著他。
??天邊的朝霞似是他的知音，隨著音律翩翩起舞，宛如盛開的桃花。
??“嗯，吹得還不錯，可以和宮裏的那些老樂師比比了。”洛泉砸吧砸吧嘴，發表著他那不被重視的意見。
??凜風緩緩震開雙眼，低眼卻瞧見遠處的慕潮生正拄著拐杖，慢慢循著曲音來到這封鎖的院子外。他抬起頭望著高塔上的凜風，靜靜的注視著，眼神裏卻是一片蒼白。
??曲音悠長，緩緩散向整個道場，惹得院門外掃地的小道士甚至也駐足聆聽，卻不想遭身後突然出現的師兄一頓訓斥。
??最後的音調越來越輕，輕到連凜風自己都聽不見，然而他並沒有停下吹奏。許久許久，他才放下竹葉，結束了曲高和寡的憂傷。
??慕潮生也已經慢慢的住著拐杖離開，看著他的背影，凜風的眼神裏卻顯得十分的迷茫。
??“那女孩已經醒了，你不去看看嘛？”洛泉老頭懶洋洋的沐浴在朝陽的溫暖裏，可話裏卻是在提醒著這位藝高膽大的少年。
??“嗯。”凜風沒有繼續說話，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似乎並不在意秋綰的蘇醒。
??“小朋友，該去吃飯了，順便催他們早些送粥來，每天都很晚，弄得我都養成睡懶覺的習慣了。”洛泉砸吧砸吧嘴，又揉了揉肚子，顯得十分不耐煩。
??“嗯。”凜風依舊是短短的一個鼻音，卻沒有半分挪動屁股的意思。
??“我說，”洛泉皺了皺眉，卻是一連串如連珠炮的發話，“你一個小孩子，哪來那麽多煩惱，非要爬到這塔頂來吹風，年輕人就應該有年輕人的樣子，老老實實的去熱血沸騰一番不好麽，整日跟我這半截入土的糟老頭子混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在這裏閉關呢。”
??“嗯。”凜風的敷衍太明顯，他根本沒有在聽洛泉的話，整個人根本沒有動過半分。
??“不管你了，”洛泉嘟囔著，剛催翻身來到側窗下的瓦片上躺著，“嗯，這樣更舒服。”
??說著，他也閉上眼，美美的沐浴在旭日陽光裏打算被來個回籠覺。
??然而凜風卻在此時開了口。
??“你說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麽？”
??洛泉睜眼瞧了他一眼，卻又飛快的閉上：“小屁孩你才幾歲啊，就開始懷疑人生了。”
??凜風悠悠的歎口氣道：“我以為早就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不在了，甚至連一丁點的回憶也沒有留下。”
??“回憶太痛苦，忘記過去是一件好事。”洛泉閉著眼回了他一句。
??凜風卻道：“誰知道，我又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哼！”洛泉不屑的冷哼一聲。
??凜風仰起頭望著逐步高升的太陽，緩緩說道：“曾經我一直想著要到中原來，誰知到了這裏，卻又懷念起過去在草原的生活。”
??洛泉冷笑著坐起身：“你這孩子不過是待在道場裏覺得冷清罷了，等你去了繁華的京城，立馬就不會有這麽多憂愁煩惱了。”
??凜風苦笑一聲：“京城？能有多繁華？難道還能比……算了，不說這個了。”
??說著，他拿出幾片清新的竹葉丟給洛泉：“這幾片葉子吹奏起來比較好，不要再撿我用過的了。”
??說罷，他翻身攀下，貼著塔身，在每一層突出的飛簷上稍作停留，靠著幾個翻滾，便輕輕的落在地上。
??這時緊閉的院門從外麵被打開，一個小道士提著兩個食盒正往院裏走。而凜風卻輕快的從他身邊掠過，好像一陣風，晃得小道士愣了神。
??“臭屁孩，知道什麽！”洛泉歪著嘴，冷哼幾聲，卻還是忍不住撿起凜風留下的那幾片竹葉，放到嘴邊。
??他試著吹了回，吱吱呀呀的發出奇異的躁音，惹得原本停在飛簷上的麻雀全都一哄而散。
??……
??凜風漸漸放慢腳步，明明記得剛才洛泉提醒自己秋綰已經醒來，可卻不知道該去哪，隻是在諸殿宇間盲目的亂走。
??和禮笑言不同，秋綰他隻接觸過幾次，甚至不知道對方的脾氣，就見到這位曾經對禮笑言而言十分重要的“朋友”被殺。命運使然，秋綰逃過一劫，卻深陷昏迷。
??哲虞千曾說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過來，當時他也猜測可能是哲虞千與秋綰本是同源的關係。可後來他們越來越覺得哲虞千並非秋綰，隻是秋綰已經被慕潮生帶走，也就沒有太過在意，隻是想著將來肯定會跟禮笑言一起去找，哪怕是天涯海角。
??然而沒想到的是……
??凜風有些不敢去見秋綰，他有些害怕。
??說不出的害怕。
??他害怕會再次失去一個“朋友”。
??而他與秋綰隻是蜻蜓點水的見過幾麵，沒怎麽深交，或許當初在王城集市那裏分別最為恰當，至少不會有心痛的感覺。
??躊躇而徘徊在大殿外的院子裏，小心翼翼的繞過那幾片沒有被清掃幹淨的綠葉，直到迎麵撞到了陸攀，才停下腳步。
??陸攀兩隻手各拿著一隻饅頭，嘴裏還在不停的嚼著，見到凜風時，顯得有意外：“你怎麽還不去吃粥，今天的粥味道很不錯……”
??凜風望著這個看起來心思簡單地富二代，猶豫了會，卻還是沒說話。
??“你不餓麽？”陸攀將手裏的一個饅頭遞過來，“吃點吧，人總要吃東西，哪怕是天塌下來，總會有高個的頂著。”
??凜風搖搖頭謝絕了陸攀的好意，好一會才道：“我不餓。”
??陸攀晃了晃他那粗大的脖子，接著道：“最好還是吃點。饅頭是硬了點，沒有我家裏做的好吃，不過那粥還可以。”
??凜風不想跟他繼續糾纏下去：“我要去看看秋綰。”說著他便移開腳步，想要逃離陸攀的身旁。
??“哎，”陸攀叫了起來，“秋綰住在西院，你朝東院去幹嗎？”
??“啊，”凜風站住了身子，半晌才回過身，“我忘了。”
??說吧，他折回方向朝西院走去。
??“這孩子，”陸攀繼續啃著手裏的饅頭，看著凜風消失在西廊下，“恍恍惚惚的，現在的年輕人啊，受點小刺激就受不了了，可真矯情！”
??說罷，他也轉身，卻是朝著東院的方向。
??“咳，管那麽多做什麽，我可得回京城了，之前給老師的銀子怕是頂不了這麽久，再不回國子監報道，可別漏了陷讓老爹知道，要不然就惹大麻煩啦。”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