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煎何太急
碧君站在門口,隱約聽了個大概,已經氣得有些顫栗起來,她沒想到杜氏竟然如此的惡毒,竟然跑到戲園子裏這般的敗壞自己的聲名。碧君又羞又惱的走上前去,這讓正在大笑的蓉珍等人立馬止住了笑聲,然後一齊轉過頭看向了別處。杜氏見麵前的這幾個神情有些異樣,忙轉身一看,原來是碧君正帶著羞憤的神色站在自己的身後。
杜氏原本就是要到戲園子裏來給碧君難堪的,因此當她看見碧君立在那裏時,心裏一點慌亂都沒有,她不慌不忙的將手中捏著的一把瓜子皮丟在地上,然後起身抖了抖衣襟,盛氣淩人的對碧君說道:“我說媳婦,你這一天都跑到哪裏去了,害的婆婆我一通好找,你就是再不待見我這婆婆,也該疼惜些你那男人不是,小夫妻這麽些日子不見了,也該在一處好好說說話,這麽反倒跟見了仇人一樣的躲的遠遠的啊,這讓旁的不知根底的人還以為你是翅膀硬了忘了根本呢。”
碧君氣的渾身直顫,她一時有些氣結,半天說不出話來。蓉珍見碧君這副樣子,心裏覺得很是解氣,忙火上澆油的笑著說道:“哎呀,碧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嬸子和你男人大老遠的來了,你怎麽舍得躲出去啊,放著自家男人的被窩不好好暖著,難不成偷偷的在外邊又藏了個小女婿不成?”蓉珍說完又看了看身旁的幾個長舌婦人,然後又甜膩膩的大笑了起來。
碧君徹底的惱了起來,她瞪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杜氏,又看了看不壞好意的唐蓉珍等人,羞憤的大聲說道:“你們,你們!”
唐蓉珍收斂了笑容,走到杜氏身邊,故做害怕的說道:“哎呀,嬸子,您家碧君可真不識逗,您瞧呀,她倒真的惱了,您老人家快替我們說幾句好話吧。”
杜氏冷冷的笑了兩聲,然後對碧君說道:“你嚷什麽,這是戲園子,容不得你撒野,自己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啊,再說了我們也沒說什麽啊,不過就說了幾句你們小兩口當日耳鬢廝磨的笑話罷了,怎麽你真拿自己當代戰公主了?還說不得碰不得了!”
見杜氏一副倒打一耙的樣子,碧君也顧不得許多了,她氣惱的對杜氏說道:“娘,您怎麽能如此敗壞我的名聲呢,我何時同佑君在一處耳鬢廝磨了,我何時又做出那些不知羞恥的事情了,您這不是糟蹋我嗎?”
“我何時糟蹋你了,我的好媳婦,我心疼你巴結你還來不及呢,如今誰不知道你是這北平城赫赫有名的代戰公主啊,都相片都上了北平最大的戲報了,我還指著跟著你享清福呢,你說我哪敢糟蹋你啊。”杜氏陰陽怪氣的說完,又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碧君笑了起來。杜氏心裏已然盤算好了,就是要給碧君重新立規矩,讓她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少斤兩,若她聽話那一切都好說,若她還一味的要甩掉她們母子,那自己就天天跟在她身邊,粘著她羞著她騷著她,直到把她重新攥到自己手心裏。至於什麽聲名不聲名的,反正她是個唱戲的,要什麽好名聲有什麽用,再說一心控製要整治碧君的杜氏哪裏還顧及那些個事情。
碧君強忍住眼眶中委屈的淚水,她用顫抖的聲音對杜氏說道:“娘,您也甭枉費心機了,我不是從前的我,我長大了,我不會再受你擺布了,今兒當著眾人的麵我再說一遍,從前在張家口我與你兒子秋毫無犯,今日在北平我更不會與他有兒女私情,您拉扯我一場,我自然感激涕零,今後您還是我朱碧君的娘,他還是我的哥哥,有我一口嚼穀就短不了你們的,至於其他的事情您就再也不要想更不要提!”
未等碧君說完,杜氏啪的一聲用力拍了一下身旁的梳妝台,然後站起身厲聲罵道:“沒良心的小娼婦,你還少跟我在這扯這些,你若感念我拉扯你一場,你就不該撇下我們娘們跑到這北平來。這地界是有什麽人再勾你的魂是吧,非要我說出什麽更好聽得話來你才死心是吧,好!既然你不仁就甭怪我不義了,不就是那個閆。。。。。。”
“閆子聲”三字還沒說出口,杜氏的話就被晴方高聲喝止了。正罵到興頭上的杜氏冷不丁被晴方的一聲喝給驚了一跳,她抬眼一看,原來製止自己的是一個站在碧君身後中等身量的俊朗男子。杜氏氏爆炭一樣的性子,她豈會被晴方鎮住,隻見她撇嘴笑了一笑,然後厲聲斥責道:“你算老幾,我教訓自家的兒媳婦,關你什麽事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的就是你這樣的東西!”
碧君見晴方跟著自己挨了罵,連忙對杜氏說道:“娘,這是我們戲園子的白老板,他可是大好人,您可不要惡語傷人啊。”
杜氏聽了碧君這話,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子後,冷笑著罵道:“小福子,我算當初小瞧了你,原來你不光肯在唱戲上下功夫,就連勾引漢子的本事你也不落人後啊,瞧瞧,瞧瞧,這會子又冒出一個為你伸冤為你叫屈的白臉相公來,我呸,你以為老娘就怕了你們了,告訴你,我這把年紀了,什麽風浪沒經過,什麽人沒見過,哼,少跟我來你們這套!”
杜氏的話說的難聽,氣得碧君落下滾滾委屈的淚水來。晴方走到碧君身旁,柔聲對她說了句:“莫要怕,有我在。”
然後,晴方正色的對杜氏說道:“看你也是有了幾歲年紀了,虧你還口口聲聲說拉扯了碧君一場,既然有撫育之情,就更該拿她當自己親生的孩子看待,處處替她著想才是,你倒好,再三逼迫不說還惡語傷人,字字句句直紮人心,難怪碧君要與你們母子一刀兩斷,我看任是誰家的女兒落到你家手裏,遲早也會跑出來與你家做個了斷。”
杜氏一聽晴方竟敢跳出來訓斥自己,她尖著嗓子罵道:“你少跟我再這耍嘴皮子,你這會子跳出來給這小娼婦幫腔,不是她的姘頭就是她新勾搭的野漢子,我告訴你我家的事與你無關,你給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晴方捏了捏拳頭,恨不能左右開弓將眼前這個無理取鬧的粗鄙婦人好生收拾一番,站在他身旁的碧君怕他一時衝動做出魯莽的事情來,連忙拽了拽晴方的衣袖。晴方微微側過臉看了一下碧君,然後轉過身子強壓怒火對杜氏說道:“我叫白晴方,是這戲園子裏的頭牌青衣,碧君叫我一聲白大哥,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旁人欺負,今天的事我想碧君已經把話同你說的很明白了,你不妨直說你究竟怎樣才肯離開。”
杜氏聽了晴方的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把在場的人都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杜氏索性一邊笑一邊坐到椅子上,然後抽出一方玫紅色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然後對晴方說:“離開?姑奶奶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離開,從今兒起我這兒媳婦走哪我老太太就跟哪,死活我們娘們就在一處了。”
晴方也冷冷的笑了一笑,然後搬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對杜氏說道:“看您這氣派也是見過些世麵的,我勸您還是見好就收的好,碧君的性子想來你比我們這些人還要清楚,最是個剛烈倔強的,既然她鐵了心要與你們做個了斷,那你即便天天把她栓在褲腰帶上,隻怕也難改變她半分毫,到最後隻怕連這些年的養育之情也被你給親手弄沒了,到時候她唱不好戲不說,你也撈不著什麽好處,不如大家和和氣氣的把話說開,一起商量著把你的這口氣給消了,還不傷你們這些年的情分,你不妨仔細想上一想。”
晴方說完,接過鎖頭遞過來的茶壺,慢慢的喝了起來。
杜氏其實最是個心裏沒算計的主,遇事隻會一味的耍潑使蠻,其實她鬧了這半天,無非是想讓碧君懼怕屈服。如今,眼見的碧君一臉的倔強與憤恨,一點屈服的意思也沒有,杜氏心裏也越發沒有底了。杜氏冷冷的盤算了一陣子,心想這男人方才的話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這個小福子自小就是個骨頭硬,寧挨打不服軟的貨,自己這樣鬧騰,她都沒有半點求饒的意思,看來真的是翅膀硬了不由人,既然他們說讓自己提條件,那自己不如就提它幾個,看他們怎麽辦,若答應那一切都好說,若不答應那自己就耗在這裏耗死她朱碧君。”
杜氏主意拿定,站起身對著晴方和碧君說道:“好,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就不藏著掖著的了,小福子你給我聽好了,你既然一門心思的想攀高枝,那我這做娘的也不扯著你,但是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若你答應那咱們自此還是好母女,若你不答應即便你飛到天涯海角,但凡我有一口氣在,我定然會耗著你粘著你,讓你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碧君一聽杜氏說可以放過自己,心裏猛地一鬆快,忙對杜氏說道:“娘,您拉扯我一場,我到死都忘不了,您老人家說吧,有什麽條件盡管提,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答應你。”
杜氏冷笑了兩下,說道:“第一,你得給我5000塊大洋,全當這些年的花在你身上的補償,第二從今後你得按月給我供養,第三你哥哥日後娶親的所有費用全得由你出,怎麽樣這條件對於你來說不算難為你吧。”
杜氏說完,一臉得意的看著碧君。碧君聽完杜氏所提的條件後,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才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又黯淡了下來。5000塊大洋,對於碧君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她一個月從劇院裏隻領取不多的包銀,這些錢還要吃喝用度,還要被甘經理盤剝,她手中自然一點積蓄都沒有,哪裏有能力支付這些錢給杜氏。
碧君麵帶難色的嘟囔了一句:“我哪裏有這許多錢。”
杜氏輕蔑的一笑,說到道:“你沒有錢,那就繼續做我家的媳婦,我們母子這往後的日子就指望著你了,我的好媳婦。”
碧君冷冷的看了杜氏一眼,悲憤的說到道:“你這不是訛詐人嗎?”
“我就訛詐你了,你能拿我怎麽樣,你是我家的明媒正娶的媳婦,婚書也捏在我手裏,你說破大天去,也沒人能說出我半個不是來。”
蓉珍聽見杜氏獅子大開口衝碧君要了這麽一大筆錢,她知道碧君手裏邊並不寬裕,包銀也是有限,因此她幸災樂禍的看著碧君,看她究竟怎麽擺脫這狗皮膏藥一樣的母子倆。
後台這邊正熱鬧著,金魚眼老吳一掀開門簾子,將佑君領了進來,邊往進來走邊故意朝裏邊高聲說道:“碧君,你男人又來找你了。”金魚眼有意將“男人”二字拖的很長說的很重。
正圍著看熱鬧的眾人朝門口一看,果然看見佑君沉著臉走了進來。
唐蓉珍見佑君來了,心裏又是一陣竊喜,一個婆婆就夠碧君難受的了,現在她男人也來了,看這個朱碧君如何解這個局。蓉珍有意讓碧君在人前尷尬,裝作極親熱的大聲對碧君說道:“哎呀,碧君,你看你男人也進來找你了,真真是恩恩愛愛的一對好鴛鴦,一時半刻也離不得。”蓉珍說完,和旁邊的幾個女人一起笑了起來。
碧君也不去理會蓉珍她們,隻是回過頭看了佑君一眼,然後微微喘了一喘,等待著佑君開口說話。
佑君看了看母親與碧君的神情,猜到母親定然又在為難碧君,便對母親說道:“娘,你出來也半日了,快回去歇著吧,人家戲園子還要開門唱戲呢。”
杜氏那裏肯聽佑君的話,她瞪了一眼這個在她眼裏沒鋼骨的兒子,有意揚高聲音對佑君說道:“你還知道我出來半日了啊,今兒把話不說明白,我哪裏也不去,我看這戲園子挺好,今晚上我還打算住在這兒呐。”
碧君知道,今天的這出戲怕是越長越熱鬧了,在她的心裏悲憤、無助與惆悵交織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口,扼住她的咽喉,讓她覺得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