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總要說個明白
碧君昨夜思前想後的想了已整夜,決心今天一早就去客棧向杜氏和佑君把話說個明白,自己絕不再做籠中鳥,池中魚,她已經不是張家口的小福子了,她要為自己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活上一次。當碧君去到客棧時,客棧跑堂的告訴她昨日來的那母子倆一大清早就出門去了。碧君心裏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她覺得以杜氏的為人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碧君回來的路上,一臉的惆悵,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發現今日的天空除了一片藍色之外,連一朵潔白的雲彩都沒有,藍的乏味,藍的壓抑,藍的讓人想就著雲彩躲避一陣子都不能。碧君輕輕歎了口氣,又回到了大雜院中。一進月亮門立,碧君與站在院中的晴方迎麵相遇,晴方看出碧君的神情有些落寞,便跟著她走進房中,輕聲安慰她道:“莫怕,天大的風浪有我再前邊替你頂著。”晴方說完,衝碧君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碧君望著晴方那真誠與剛毅的麵容,心裏一陣溫暖,碧君感激的朝晴方笑了一笑,輕聲說了句:“白大哥,謝謝你。”
晴方在碧君的心中就如同自己的親哥哥一樣溫暖,他看似孤傲的外表下,有著一顆最火熱的心,總能在暗夜中為無助的碧君燃起一盞溫暖的燈,照著她鼓起勇氣繼續朝前走下去。
碧君在晴方的安慰和鼓勵下,心情明快了許多,她與晴方、鎖頭一起吃過晌午飯後,又起身去客棧見杜氏母子。臨出門時,晴方不顧碧君的婉拒執意要陪著她去,碧君隻好答應讓他陪同自己一起前往客棧。到了客棧的樓下,碧君讓晴方在大堂等自己,自己上去與杜氏把話說開了就下來。晴方本打算要陪同碧君一起上去的,但是細一思量,自己若冒冒失失的上去,隻怕越發讓杜氏母子誤會,因此他答應碧君坐在大堂等著她。碧君剛走上樓梯沒幾步,晴方又叫住她,有些不放心的叮囑她,有什麽事的話就大聲叫自己,自己會一直等在這裏。碧君朝晴方點了點頭,眼睛裏充滿了感激。
碧君上去敲了幾下門,佑君從裏邊將門嘩的打開,佑君看見門外的碧君,先是一愣,然後又有些尷尬的將目光挪到一邊,轉身走到了窗前。碧君輕輕走進房間,將門掩上,然後朝房間裏看了一看,發現房中隻有佑君一人,杜氏卻不知倒哪裏去了。碧君輕聲對佑君說自己一大早曾經來過,隻是不知他們去了哪裏。佑君聽見碧君一大早就過來瞧他們母子,微微皺著的眉頭慢慢舒展,他轉過身讓碧君坐下,語氣溫和的問碧君道:“我們這次來北平,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碧君看了佑君一眼,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平靜的說了聲沒有。
佑君從碧君那略有些憔悴的麵容上早已看出,碧君定然是一惆悵輾轉了一夜。他有些心疼的說道:“你的眼睛都是紅的,昨夜定然是沒歇息好,不過你要明白,我本來是不打算來尋你的,是咱娘她非要拉著我來這裏找你,我也沒法子,咱娘昨天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莫往心裏去,你容我幾日,我一定會早早的勸她回去。”
碧君抽出帕子微微的擦了擦額前的汗珠,輕聲說:“哥,謝謝你,我沒什麽的,咱娘的心情我也理解。”
佑君看了看一臉平靜的碧君,不禁有些動情的問碧君道:“這些日子,你一個人在此處過得可好嗎?”
碧君與佑君對視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吸了吸氣,強作平靜的對佑君說:“我很好。”
碧君說完,不知為何心中一陣酸澀,眼眶中也泛出點點淚光來。
碧君的眼睛騙不過自幼一起長大的佑君,他默默的走到碧君的身旁,柔聲的說道:“你莫要哄我了,我都知道了,也許當初我就不該放你到北平來。”
碧君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擠出一絲笑容,對佑君說道:“哥,不用為我擔心,我真的很好,你也瞧見了,我現在在這也唱出了些名堂,隻要我用心唱,日後一定能在北平的梨園行裏立下。”
佑君坐到碧君身旁的椅子上,對碧君說道:“我說的不是唱戲的事,我說的是你到北平可找到你要找的那個人,可隨了你要隨的心願?”
佑君其實心裏早已清楚的知道了碧君與子聲現如今的狀況,但是他還是想從碧君口中聽到她此刻心中的話。
碧君自然不知道佑君已經去過了子聲家裏,她有些憂傷的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將臉轉到一旁,不在做聲。
望著碧君清瘦又憂傷的身影,佑君恨不能立刻將她擁入懷中,給她安慰,給她溫暖,可是碧君那平靜中透著生分的態度,又讓佑君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與碧君之間依舊有一條鴻溝在那裏,哪怕他們兩個此刻就近在咫尺,但是任憑自己怎麽樣努力,終究還是不能走進碧君的心裏。
佑君輕聲對碧君道:“我都知道了,你要找的那個人恐怕是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他不過就是你心中的一場夢罷了,既然是夢,就該早些醒來,不要繼續執迷不悟了。”
佑君的話讓碧君心裏為之一驚,她有些懷疑的看了看佑君,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知道了些什麽,但是從他閃躲的眼神和話裏的意思,碧君推斷佑君一定是知道了些有關子聲的事情。碧君頓了一頓,然後對佑君別有深意的說道:“即便是夢,我也願意就這麽一直活在夢裏,不管我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一切,隻要在夢裏我是歡喜的這就足夠了。”
佑君聽出碧君話裏的意思,看來這個女人還是一門心思全在子聲身上,哪怕是子聲娶不了她,她也寧願歡喜的活在那個虛無縹緲的幻夢之中,都不願回頭多看自己一眼。佑君男人的自尊被刺傷了,他站起身,憤憤的對碧君說道:“你知不知道,閆子聲壓根就給不了你任何的東西,姑且不提他要成婚的事,就是他現在沒有說親,閆家伯母也不會讓你進門,他們家和咱們家是世仇,你為什麽就這麽執迷不悟呢?”
佑君話說的直白,碧君聽著傷懷,她努力平複了一下心緒,輕輕的說:“我從來就沒想過他會娶我,我來北平不過是來尋我六年前許下的一個夢而已,與子聲無關,與旁的任何人都無關,我隻是想為我自己在北平活一回罷了。”
“你說的好聽,什麽尋不尋夢,我看你就是被那閆子聲騙了,這會子拿這些癡話來騙你自己罷了,你清醒清醒,北平這地界壓根就不是咱們呆的地方,聽話,跟我回去。”佑君有些激動的說道。
碧君抬眼定定的看著佑君,一字一句的說道:“回去?回哪裏去?我的夢在這裏,我的心我的魂我的一切都已然在這裏,我為什麽要回去?”
佑君沮喪又惱恨的說道:“你可曾想過我,我背著與你的婚約,等著你回頭,虧我天真的想著,隻要閆子聲不要你,你就會死了心,轉身回來,到那個時候我一定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們好好的過日子,可是你今日竟然寧願一個人守在這裏,眼睜睜的看著人家閆子聲娶妻生子,你都不願意回頭多看我一眼,你好狠得心腸。”
佑君的話讓碧君心裏又是內疚又是傷感,她對佑君輕聲說道:“哥,你不該等我,我真的隻能拿你當哥哥,去年在家時我就跟你說的明白了,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了,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你,可是今天即便是我的夢醒了,心碎了,情也斷了,我也萬萬不會再回頭去過從前的日子了,哥,這輩子,就算是我對不起你了。”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隻要你回頭,閆子聲是你的夢不假,可是你朱碧君何嚐不是我的夢啊,我也寧願永遠活在有你的夢裏不要醒來,我有多痛苦你明白嗎?”佑君傷心的對碧君大聲說道。
佑君的話深深的震撼了碧君,她從來沒有想到佑君會如此的愛著自己,會一直癡癡地等待著自己的回頭,碧君望著眼前一臉傷心難過,一臉委屈憤怒的佑君,心裏除了愧疚又湧起許多的心疼。但是縱然如此,若讓碧君回頭去與佑君相伴一生,那也是萬萬不能夠的。
碧君與佑君默默的相對而坐了一陣子,見佑君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下來,碧君起身對佑君說道:“哥,時候不早了,我要去戲園子了,明兒一早我再來看你和咱媽,至於旁的事情,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們彼此都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佑君見碧君要走,忙站起身快步擋在門口,對碧君說道:“我再來問你最後一句,你果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碧君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後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盯麵前有些失態的佑君。
佑君心有不甘的繼續問道:“即便閆子聲不要你,即便你在北平什麽都得不到,你也不願意再回頭了嗎?”
碧君歎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不願意。”
佑君隻覺得心中一陣抽痛,他抬起手想要用力扇眼前這個女人幾耳光,可是當碧君抬起淚眼叫了一聲哥時,佑君的手又慢慢放了下來,他的眼前恍然間浮現出他們小的時候的情景,那時自己總是惡作劇捉弄碧君,今天捉隻蛤蟆來嚇碧君,明天又采來蒼耳丟到碧君的辮子上,每到此時,碧君總會脆脆甜甜的叫一聲“哥”,然後他立馬就會老實起來,兩個人複又重歸於好,開心的玩耍在一處。
此刻,望著碧君的一雙婆娑的淚眼,佑君的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疼惜,他癡癡地看了碧君一眼,然後默默的走到一旁,輕聲說道:“你走吧。”
碧君輕輕的叫了聲哥,還想說幾句話來安慰下他,可是佑君此刻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不想再去想,他悶著嗓子大聲說
道:“走,快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碧君回頭看了一眼頹喪無比的佑君,然後打開房門心懷愧疚的走下了樓去。
等在大堂的晴方見碧君臉色有些難看,關切的問她要不要緊,碧君淒然一笑,輕聲說:“不要緊,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晴方和碧君到戲園子的時候,金魚眼老吳正站在門口和戲園子的兩個跑堂的議論著什麽,一臉的壞笑。見碧君和晴方過來,金魚眼忙笑著對碧君說道:“碧君啊,你快進去瞧瞧吧,你那婆婆可真是一個能耐人,在後台天南海北的聊了大半天了,把後台整的比前邊戲台還熱鬧。”
碧君一聽杜氏在後台,心裏咯噔了一下,她連忙快步走進後院,掀開竹門簾走進了後台。碧君一進後台的門,就聽見杜氏正在和唐蓉珍她們這些人說笑,仔細一聽,原來說的竟是自己在張家口時是怎麽纏著佑君不讓起床,天天要陪她睡到日上三竿這樣無中生有的事情。那唐蓉珍聽杜氏說的如此露骨,假裝害羞的說道:“哎呀,嬸子,瞧您老人家說的,我們這些女孩家都不好意思聽了,這話要讓您的兒媳婦碧君聽見,該難為情死了。”
背對著門口坐在椅子上的杜氏,帶著譏諷的口氣說道:“她還知道難為情啊,我這當婆婆的都夠給她留情麵了,她在張家口做的那些個不知害臊的事情我還沒說呢,這算什麽呀,不過是花母雞身上拔騷毛,這才哪跟哪啊。”
杜氏這話說得粗俗,惹得唐蓉珍等人全都放肆的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