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狐
說到底，昆侖並不覺得隻是暫時讓一群重樓邊軍撤退有什麽可高興的。
這土城就在這，人家也是長腿的，他昆侖走了之後，人家又來，結果還不是一樣的？
隻是這時候不好打擊這些人，再加上確實有些饞了，昆侖幹脆把這些事拋下，左手酒，右手肉，看著一群頗具“原始”風的家夥載歌載舞，肆意慶祝。
顯然南越國有著自己獨特的語言習慣，這些人唱的，叫的，歡笑的，用的完全是昆侖所不曾接觸過的語言，隻是這大冬天，這些衣著簡陋的家夥眼中所洋溢著的興奮和愉悅，卻是能一眼看穿。
散開靈力，覆蓋周圍十裏之餘，昆侖不由佩服起那燕百萬，撤得還真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
既然如此，昆侖也樂得省心。一邊喝酒一邊吃肉，同時昆侖也在四下留意觀察，這土城內部，好似不像在準備戰事？看到各個窩棚附近大包小包的行禮，捆好的熏肉，露在包裹外頭的幹果，怎麽看都像是準備遷徙似得。
歡笑持續了大半個晚上，隻不過這氣氛並感染不了昆侖，終於，一個老嫗顫顫巍巍，在幾人攙扶下向昆侖走來。
看得出來，這老嫗在這據點中應該身份很高，其所過之處，沿途之人無不停下動作，以手撫額，隨後彎腰躬身。
就像一團移動的水球，將所過之處歡樂慶祝的火焰全部熄滅。
昆侖拋下手中骨棒，對一直侍候在旁的女人說道：“這是…你們村長？”
那褐色肌膚的女人眨了眨眼，思索了半天才回答道：“恩公，阿媽是族長呢。”
阿媽？族長？昆侖眼睛一轉，應該是製度不同，所以稱呼不同，多半還是村長。
前一刻還熱鬧翻天的土城，一下子靜了下來，昆侖腦中不得不出現一個詞“母係氏族”？
與其他人不一樣，昆侖依舊自顧自地吃著，喝著，然而眼睛卻不曾離開老嫗，直到對方來到他麵前站定，為表尊老愛幼，昆侖才放下酒杯，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老嫗也不客氣，緩緩坐下後伸手揮退了兩個攙著她過來的人，隨之看向對麵的昆侖，卻是不說話。
昆侖被她看得不自在，心中略有惱怒，幹脆也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細看下來，這老嫗雖說身形佝僂，瘦弱不堪，麵上更是泛起皺紋，可那一雙眼睛，卻不是愚蠢之人能夠擁有的。
到底覺得自己吃了人家東西，還是要客氣一下的，再說了，曾老頭不是說嘛，叫什麽“老老老，以及人之老，呦呦呦，以及人之崽子。”於是昆侖放下手頭酒肉，坐正之後問道：“長者有何見教？”
“老身，現任胡容族族長，胡容。敢問恩公高姓大名？”
“……”不得不說，每次聽到高姓大名這個詞，昆侖都有覺得很別扭，誰讓那叫高大明的散修死得太快太突然！不過話說回來，胡容族，胡容？這一族人竟然都是以這老太太名字命名的啊？怪不得這老太太地位看起來挺高的。
“不敢當，在下昆侖。眾者為昆，存序為侖。”怎麽也不能在南越國丟了麵子！拽文誰不會呢！
“好！”老太太以絕不符合其體型的音量高喝一聲，驚得昆侖一愣神。
見老嫗雙目炯炯，挺直腰背，昆侖小心翼翼地問道：“長者，這是…能啥勒？”
老嫗嗬嗬一笑，泛皺的臉上綻起一絲古怪笑容，“恩公名字取得好，老身情不自禁，還望海涵。”
昆侖留意了一下四下氣氛，沒感覺出什麽敵意，縱然如此，還是多了個小心，於是手肘撐於腿上，半身前傾，“長者有何事，不妨直說？”
老嫗咧開嘴，露出所剩無幾的牙齒，“恩公，是人？是妖？”
昆侖微微眯眼，淡淡靈力隨之四散，這就是他一直帶著小心的緣故了，雖說那百來人的情況很詭異，也確實是以妖的姿態對抗重樓邊軍，可這土城中其他人，絲毫沒有那百來人的感覺。
身為煉妖壺，昆侖從那百人一出現便感覺到了異樣，可眼前這老嫗，包括土城裏其他人，毫無例外都是正常的人族。
從進入土城，昆侖就在想，這些人的來曆和性質，那百來人的處境，說實話，要不是身邊一直侍候著的女人也是出城應戰中的一員，此時昆侖很可能先蕩平這土城了。
不為別的，那批能變化為妖的家夥此時都不在，不得不讓昆侖懷疑他們作為“戰爭奴隸”之類的玩意被囚禁了。
此時老嫗問出這話，相當於在試探了。至於其試探的目的，昆侖暫時還摸不透。
“我啊，我當然是人。”昆侖又不傻，咋可能隨便交老底？
“哦？那恩公不怕…那些奴隸？”
昆侖敏銳地察覺到，身旁的女人呼氣和吸氣全都變得輕微，而且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我為何要怕他們？”
老嫗目光灼灼，盯住昆侖說道：“因為，他們是妖。”
昆侖絲毫不在意，隨意笑了幾聲之後說道：“最多不過起樓境罷了，你覺得，我會在意？”
“恩公既然是人，為何又要幫他們呢？”
他們？也就是說，果然這些人和那百來人不是一夥的？果然這些人是將他們當成戰爭工具？
“還用問？我有我的事要做。這土城恰好能夠讓我歇歇腳，你們打下去，會讓我覺得很煩。”昆侖半真半假地答道。
“恩公果然是性情中人，那…”老嫗沉吟了一陣，緩緩開口問道：“恩公之前身上的妖氣，又是怎麽來的？”
此時的昆侖雖然依舊一身夜行衣，可臉上並沒罩東西，很容易被記住相貌，眼下他想的不是別的，而是要不要解決這土城裏的所有人。
一來，這些家夥將那些“妖族”當成奴隸，當成工具。二來，這老太太，還有土城裏的其他人見過他的樣貌，還知道之前的他爆發靈力時參雜著妖氣，這可不是能讓他們隨便說的事。
想到這裏，昆侖笑得越發和善，隨口答道：“我之前在除妖的時候遇到些問題，導致身受重傷，難免會受妖氣影響，這都是小事。”
老嫗笑著點頭，看了一眼昆侖身旁的女子，緩緩開口：“恩公也見到了，我們是打算搬離此地的。那些奴隸眼下也就沒什麽用了，他們啊，都是半人半妖的禍害，既然恩公身負除妖之任，不妨再幫咱們一把，除去那些禍害？”
昆侖聽罷，笑眯眯地點頭說道：“沒問題，沒問題。這都是小事。他們在哪？一會長者帶我過去就是。”
說罷，再度拿起眼前的帶肉後腿，啃了一口。
“嗬嗬嗬。”老嫗笑容逐漸陰森，盯著昆侖手中的後腿說道：“既然都打算處理掉了，自然…有些部分可以拿來充分利用了。比如恩公手中的…”
昆侖整個人愣了一下，皺眉看向手中的後腿…怪不得之前感覺骨頭上有刀傷，怪不得感覺這腿有點瘦，怪不得…
印象中，那一批百來人中化為妖身大多是狼、狐形態，少數是鹿、羊形態，手裏的這條後腿，看大小，肉厚程度，應該是鹿？
昆侖忍著惡心哈哈大笑，以他煉妖壺的特性來說，他不排斥嗜妖，甚至早在孫家溝時就生食過兩頭金丹境妖猿。
可那是有敵意的，有攻擊性的。眼下這百來個…半人半妖？怪不得他們能夠同時具有兩族特點。眼下這百來個半妖，與他昆侖無怨無仇，就成了盤中餐？
豁達也豁達不到這種程度。
昆侖一邊笑，一邊將後腿放在桌上，“長者果然經驗豐富，閱曆過人，這樣既能夠物盡其用，還能省心省力，一舉兩得，一舉兩得啊。”
“恩公說的不錯，雖說他們之前也為我們出過力，交過命。可誰讓他們是半妖那種禍害呢，人族不容，妖族不待見，與其憋屈的活著，不如…”
老嫗話音未畢，前一刻還笑眯眯應和著的昆侖在座上踏前一步，單手虛招之下雷火交錯，風雲槍瞬間顯形直奔老嫗麵門。
從未將自己當成什麽妖族救世主，但是並不代表昆侖就能夠接受有人將所謂的“半妖”先當工具，再當糧食！
見那老嫗可以麵不改色，笑著說出這種話，昆侖胸中無名火頓起，止水境都拚過了，還在乎一城千來個普通人族？就算有幾個暗藏著的高手，昆侖也決定拚了。
問為什麽，那就是不爽！
“阿奴！”電光火石之間，老嫗沉聲吼道。
風雲槍突現，卻在下一瞬間改變了目標。身旁侍候著的那女人兩把彎刀現於手中，由側翼攻向昆侖，而一直立於老嫗身後的兩個年輕人，也從腰間抽出彎刀，三人一同發力，堪堪止住昆侖殺意。
當然，真正止住昆侖殺意的並不是這三人。雖說昆侖最開始就以金丹境的實力混跡人世，如今吞天訣，滅世離魂法等又全部根據他自身特點重組，境界雖說沒啥提升，可對靈力的使用卻是大有助力。
阻止昆侖一槍將老嫗斃命的，恰恰是那老嫗一邊後退，一邊化出的妖身。
一隻白毛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