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姑侄矛盾

  離開臭豆腐店，眾人心頭似乎都有了一重心事，無法釋懷。本來還想到嶽陽縣去看看洞庭天下水，嶽陽天下樓。現在誰都沒了這份好心情。耿自強還想挽留，但見客人去意已決，也不再勉強，便在軍中選了六匹好馬，一直送到長沙南門外十裏。


  時日不多，情意卻深，竟然依依不舍。月明、元杼等人，一字兒排開，不讓耿自強再送。月明動情地說：“大宋南漢開戰在即，我們彼此終將成為敵人，耿將軍，這一別之後，就把我們忘了吧。”


  耿自強笑著搖搖頭，說：“耿某雖是一介武夫，卻也懂得重情重義的道理，有的相處一生沒有感覺，有的卻一見如故。我很想和你們成為永久的好朋友。我們不要彼此成為敵人，好嗎？南漢雖是生你養你的地方，但剛才宋帝說了，天下一統，乃大勢所趨，歸順天意，結束戰爭帶來的苦難，百姓之大幸。各位都是明理之英雄豪傑，耿某懇請各位三思！”說完，跨下馬來，雙手抱拳打拱，單膝跪地，大聲說：“就此別過！”話聲有些哽咽，淚光閃閃。說完，跨上馬，轉身飛馳而去。


  陳元杼動情地說：“真是一位好將軍！姑姑、師伯，你們不覺得宋帝和耿將軍的話很有道理嗎？”


  月明神情一肅，聲音雖輕卻很沉重，說：“你是因為陳家滿門抄斬而一直懷恨在心嗎？元杼，那是劉晟那個壞皇帝造的孽，他已得到應有的下場，但我們不能把這種賬記在南漢身上。水有源，樹有根，嶺南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南漢是我們的國家。”


  “可是，姑姑你看看南漢國的百姓。。。。。。”


  “南漢的百姓是苦，這是朝廷的問題，所以我們應該幫助朝廷，就像一個病人，應該幫他治病，讓他好起來，而不是推開，不是放棄！”


  “姑姑你怎麽不想想，皇帝昏庸無能，生活糜爛，淫亂腐敗，根本不管百姓疾苦，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朝廷怎麽幫？”


  “元杼！”月明聲色俱厲的喊了一聲，說：“你是南漢人，我不希望聽到你的嘴裏說出這些話來！”


  “姑姑！”陳元杼還想申辯。


  “下馬！”月明一聲大喝。


  眾人不禁都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一個個顯得誠惶誠恐。在他們的心裏，他們的姑姑始終是那麽貼心，那麽慈愛，重話都沒有聽到她說過。哪怕犯了錯，招來很大的麻煩。有一次，景陽和陳中軒負責的白雲武館裏，兩名徒弟下山辦差，仗著有幾分本事，和一個賣狗皮膏藥的來騙錢的江湖混混糾纏上了。雙方越鬧越凶，兩名武館徒弟忍不住出手打了人，一拳打在太陽穴上，一拳打在肩膀上，這下可不得了，他們不知拳頭上的分量，把人給打倒在地，人事不知。兩人這才慌了起來，找人借了塊門板，將這人抬到白雲山上，兩人累得半死，也把景陽氣得暴跳如雷，要嚴厲懲罰兩名徒弟。此事被月明知道後，急忙趕到武館，喝住景陽，說：“他們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血氣方剛，路見不平，這是正氣，出手傷人不好，但也情有可原，不必如此凶巴巴的，嚇壞了孩子。好了，你再去給徒弟說說，姑姑給這個賣膏藥的人治治傷。”說話時的語氣、神情充滿了親切，從來不曾見過此刻這般生氣，姑姑是真生氣了，生起氣來還真有點嚇人。


  “跪下！”又一聲大喝。


  陳元杼心頭一酸，雙目一脹，湧上一股淚，聽話的雙膝跪地。


  “臉朝南！”第三聲大喝，“那邊才是你的南漢！”


  景陽、陳中軒、黃薇三人嚇得一個個滾鞍下馬，跟著陳元杼朝南跪下。


  鏡明一拍坐騎，緩緩來到月明身旁，拉拉她的衣袖，輕聲說：“點到為止，有點過頭了，傷了元杼的心！”說著，朝她做個討好的表情。


  月明白了他一眼，說：“嬉皮笑臉，老不正經！”說著，雙腿一夾，一聲“駕”，催馬朝前飛奔而去。


  鏡明連忙下馬，將陳元杼扶起來。元杼低著頭，兩條淚線滑過臉頰。景陽有點手足無措，黃薇把一塊手帕遞給他，他欣喜的說聲“謝謝！”便替她擦淚。一邊擦一邊勸說：“講給你聽一件事，白雲書館的先生給我說，有個弟子分不清‘釣’跟‘鉤’這兩個字。有一次，先生叫他們寫一篇釣魚的短文，這小弟子寫呀寫呀，寫到最後一句：魚終於上釣了。哈哈哈，你說有趣不有趣？”


  陳中軒捶了他一拳，說：“有什麽趣，聽的人沒有笑，講的人倒笑了。”


  景陽無奈的說：“那你勸勸你姐吧。”


  陳中軒一向對陳元杼敬重，又有點畏懼，硬著頭皮說：“姐姐，你。。。。。。”


  “不要說了！”陳元杼一把從景陽手中拿了手帕，自己擦淚，可是淚卻擦不完，擦了還出來。


  鏡明下了馬，跑到她身邊，安慰說：“元杼啊，你知道姑姑是最疼你的，你就是她的親閨女，從來都不會對你有一句重話。今天她這樣，表麵上看是傷了你，實際上更是傷了她自己。”


  話中之意，眾人不解，紛紛望著鏡明。


  鏡明叫大家坐下，說：“姑姑不會跑遠的，她也需要一個人清靜清靜。現在，你們先聽我講一講姑姑的身世。”


  這句話真的讓大家很心動。跟隨姑姑這麽長時間了，隻知道姑姑從小就是孤兒，往往這麽簡單的一個詞，會讓所有人忽略了一點：怎麽會成為孤兒的？鏡明是孤兒，他三歲時餓的昏倒在九坊鎮路邊，被人撿了，看他沒死，送到善人家收養。所以善人的這本小冊子上，關於他的身世是空白的。“但你們的姑姑不同，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正因為這個故事，才讓她無法解開如今的心結。”鏡明感慨萬分的說。


  黃薇急著問：“師傅，快說說姑姑的故事吧。”


  鏡明沉思了一會兒，說：“九坊鎮善人的小冊子裏，這麽寫著：917年春，靖海節度使劉岩起兵反梁，兩路進攻廣州，其中一路帶兵將軍乃劉岩得力部下，途經九坊鎮，遭梁軍襲擊。妻子死於亂軍之中，將軍將女兒縛在背上奮戰，無奈寡不敵眾，隻得砸開一家店鋪的門，將女嬰棄在店內。戰後，店家將其送到善人堂。沒多久，劉岩攻陷廣州稱帝，改朝南漢，其女雖不知父母姓甚名誰，卻是南漢功臣之後。這就是你們的姑姑與南漢的一個情結。南漢，是他父母用生命幫劉岩創下的基業。現在，眼看著大廈將傾，基業將毀，怎不心痛？所以，大家不要怪她。”


  陳元杼急忙說：“師伯，你千萬不要這麽說，侄兒怎麽會怪姑姑呢？侄兒隻是覺得，姑姑從來沒有對侄兒這麽凶過，是不是姑姑不喜歡侄兒了？”


  鏡明笑起來，說：“傻孩子，姑姑把你們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尤其是元杼，你不要瞎想。等我們追上她的時候，她一定氣都沒有了。我可以肯定！”


  黃薇說：“師傅，是真的嗎？”


  鏡明一本正經說：“信不信？不信可以打賭。”


  黃薇歪了腦袋，一想，說：“好啊，我和師傅打賭。可是賭什麽呢？”


  景陽說：“這方麵我最擅長，我來主持公道，如果見到姑姑，姑姑理我們了，師傅贏，罰薇妹講個笑話，一定讓姑姑笑一笑。如果等會兒姑姑還是不理我們，師傅輸，也要罰師傅講個笑話，讓姑姑笑出來。你們看好不好？”


  大家都說好，於是，一個個上了馬，追趕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