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除夕之夜（二）
逍遙宮裏已經坐滿了人，今夜坐在這裏的都是皇家至親，除了皇帝、皇後、太子、皇子、公主，便是嬪妃貴人，金碧輝煌的宮殿裏龍鳳飛舞，珠光寶氣，真不失皇家氣概。
年夜飯還沒有正式開始，有的人端坐著，有的人小聲耳語。皇帝和皇後坐的是主位，劉晟顯得萎靡不振，隻是強打精神，與皇後說著話，難得見到臉上有些笑容。
趙忠祿一身嶄新的總管大太監的衣帽服飾，手捧拂塵，靜靜的伺候在皇帝右側。也許是因為內心的興奮，所以他紅光滿麵，與劉晟蒼白的臉色，正好形成鮮明對照。再過一會兒，他將宣布：吉時到，年夜飯正式開始。那時，大殿外的上千名琴女，玉腕輕挽，十指輕挑，千張琴音悠然響起，真如天籟之聲，妙不可言。與此同時，自有兩名高級別的太監，從禦膳房送來兩碗湯，一碗叫感恩湯，由太子劉鋹恭恭敬敬地呈奉給父親飲服。另一碗叫傳世湯，由皇帝劉晟端給太子喝。意思是江山社稷，帝業永固。然後，晚宴將正式開始，排著一長溜隊伍的太監、宮女，每人捧著一個金漆盤子，盤裏放著一盆菜，按序送到每張桌上。桌上有銀筷、湯匙，有酒壺和酒盅。隻是皇家用餐，尤其是年夜飯，可不像尋常人家，有很多規矩，不能想吃就吃，想飲就飲。
此刻，吉時未到，年夜飯尚未開始，大家都在隨便說話，大殿內彌漫著“嗡嗡嗡”的聲音。趙忠祿始終保持著微笑的神情，一動不動的站著，隻有從他不停的望向漏壺上的時刻指針的目光中，可以揣摩出他內心的焦灼、緊張和激動。
逍遙宮的回廊裏，薛雨爾與三名侍女正不急不緩的走著，走向禦膳房。
皇家的廚房，自然也是非同尋常。皇宮裏有很多膳房，這裏是皇親聚宴的地方，一年也沒有幾次，平時不派用場，連個人影也看不見，門可羅雀。而今日卻似鬧翻了天似的，熱鬧得讓人錯以為走進了一個菜市場。裏麵有很多人，房子再大，放進去這麽多人，也顯得擠了。人員有點雜，男男女女，老的看起來有五十多了，也有十五六歲的姑娘，中年最多。大家都在忙著，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削的刨的夯的磨的，無所不有。有人在缸裏揉粉，大概是要做圓子。有人在砧板上用雙刀斬肉泥，興許是做獅子頭。聲音的嘈雜更是可想而知，尤其是在大水缸裏清洗海蛤時的“嘩嘩”聲，和廚師炒菜時的“叮當”聲，更是不絕於耳。
禦膳房東側有一排鍋灶，每隻灶裏的火燒得正旺，紅紅的火舌都噴了出來。這排鍋灶的第一台後麵，是廚師長，也是膳房裏的領班，廚師中他的本領最大，級別最高，平時皇上用的餐飲，都是他做的。這人四十出頭年紀，包著灰布頭巾，穿著灰布衣服，外罩一個黑色的圍裙。熊熊的爐火，把他的臉也烤得通紅。此刻，他一人守著兩台灶，灶上的兩隻鍋裏，正在熬著湯，因為湯裏用的食材不同，所以要分開。
此刻，他用的是文火，鍋裏的水淹沒了食材，已經煮了大半個時辰了，水有點稠，水麵泛著波紋。他越來越頻繁的抬頭看牆角的漏壺，他要非常準確的掌握時間，等到開宴前還有一刻的時候，把湯盛進金邊細瓷碗裏，然後讓侯在一旁的兩名太監送去。這就是開宴時皇上和太子喝的“感恩湯”和“傳世湯”。他必須做到，皇上和太子在喝湯的時候，是溫熱的，不燙嘴，也不感到涼。
現在，是時候了。他分別從兩隻鍋裏用勺子舀出一勺湯來，倒進碗裏。然後，對這兩名太監說：“好了，送去吧。”
兩名太監將盛了湯的碗放到盤子裏，然後，一前一後走出膳房大門，走在通向逍遙宮的回廊裏。
碗裏的熱氣帶著微香。兩名太監雖是在走路，但碗裏的湯一平如鏡，沒有一絲晃動，可見都是懷有功夫之人。
回廊裏沒有人，要等到這兩碗湯的禮儀完成後，晚宴才正式開始，上菜送點心，這裏就會川流不息，無數的太監、宮女都會來回於膳房與逍遙宮之間。
吉時馬上就要到了，趙忠祿走出逍遙宮，進入回廊，就遠遠看見兩名太監端了盤子過來，這樣的默契，趙忠祿非常滿意。
很快，雙方走到一起，大家停住了腳步。趙忠祿把手伸入衣襟內，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裏麵是白色的粉末，他迅速地將粉末均勻地灑入兩隻碗中，將紙揉成一團，放入衣襟裏，然後，轉身朝逍遙宮走去。
就在趙忠祿轉過身去的一瞬間，突然從前方飛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也根本來不及去辨別，它像流星一般飛速的向他們三人的麵門砸了過來。趙忠祿大驚之下，連“啊”的聲音也沒有叫出來，用了隻是屬於本能的躲避方法，往下一蹲。他不會武功，每個人在遇到突然襲擊的時候，都會有這種下意識動作。而身後兩名太監卻不一樣，他們並非宮中太監，而是青竹的徒弟，趙忠祿專門安排的。兩人功夫不淺，隨機應變的能力自然要強得多。本來，他倆完全可以用胳膊阻擋這飛來之物，但手裏都端著盤子，盤裏的這碗湯有多重要，他們自然明白。師傅曾經叮囑：不管遇到什麽事情，要用自己的命去保護這碗湯。所以，他倆急速做出的反應是上半身向後倒去，功在雙腿，兩腳如釘子般紮住，手中的盤子仍然保持原來的姿勢，湯碗在盤中依然紋絲不動，足見兩人功夫之深。
可是，他們卻怎麽也不會知道，就在趙忠祿下蹲，兩太監後仰的這個電光火石之間，從後麵閃出兩個人影，將手中的一碗湯換走了盤中的這碗湯。等到趙忠祿回過神來，身後的兩名太監早已站直了身子。三人的目光中都帶著疑惑，朝四周看去，整條回廊裏靜悄悄的，連一隻飛蟲的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