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雜耍場上總有一個惡霸

  五年後。


  ??廣州，畢竟是一座大城，南漢將其作為國都並改稱為興王府，自然是因為它在嶺南一帶有著獨特的優勢。南漢所轄60州214縣，地域寬廣，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陽春出銅，四會出鉛，義寧出錫。當時的冶煉已經很發達。嶺南首次大規模造幣是在陽春的“乾亨重寶”。皇帝劉晟建造乾和殿，用了十二根巨型鐵柱，每根周長七尺五寸，高一丈二尺，三千斤重。供奉在光孝寺的鐵塔，分七層，高一丈二尺，十分精致，六榕寺的銅鍾，每一口都重達1260斤。


  ??這些州縣中，有不少臨近海域，所以采珠業也很是興旺。雷州與合浦之間的珠母海，自古以來就是著名的采珠區。東莞大步海一帶，也盛產珠蚌。所以，南漢宮庭中，到處都可以看到用來作為裝飾品的珍珠，特別是皇帝劉晟和他的兒子劉銀宮中，不僅四周牆壁、座椅上都鑲嵌七色寶珠，他們的案頭櫃中，更有世上罕見的珠母。


  ??南漢的地底下、大海中有取之不盡的寶藏，吸引了無數海外的異國商人，因為物資交易，來往頻繁，廣州也就成了與外國通商的口岸。


  ??所以，廣州城裏自然是一派繁榮景象。當時最熱鬧的地方有十八街五十六坊，人頭攢動，商鋪擠擠挨挨，不時有達官貴人坐著豪華氣派的馬車，在街麵上“遊逛”。


  ??可是，又有誰看得見，如此興旺繁華背後的千瘡百孔，又有誰知道，這顆看似枝葉繁茂的大樹，底下的根已經快爛完了。


  ??這一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在北方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嶺南的廣州卻早已暖意融融。明媚的陽光十分宜人，早春的風輕輕的，夾帶著淡淡的海裏的魚腥味。


  ??廊坊是廣州五十六坊中最熱鬧的一個地方，位於青廊街的盡頭。那裏有一個高高的石牌樓，走進去，真是別有洞天。大約四十畝左右的一片廣場上，幾乎匯聚了所有的生意行當，不過都是些小商小販，搭起了一間間簡易的鋪子，有序的排列，無規律的分支，像螃蟹，像蜈蚣，也像八卦迷魂陣。第一次進去，也許繞了半天還走不出來呢。


  ??這裏麵，小吃店占了半壁江山，滿街叫賣的雲吞、糯米滋、糖沙翁、上下九、及第粥等等，花樣繁多，見縫插針的路邊攤隨處都是，小孩喜歡的玩具，女人常用的小首飾，琳琅滿目。廊坊的西北角，有一塊空曠場地，是專門留給走江湖耍雜技那些人用的，有時來了個跑馬的大班子，搭起大帳篷，鑼鼓敲得震天響，人流如潮，鬧得不可開交。


  ??每逢佳節，這裏自然比平日更加熱鬧，加上好天氣，風和日麗，這廊坊裏人頭攢動，真的要被撐破了。


  ??這塊跑馬用的曠地，今天擺了三個小場子。一個是耍猴的，幾隻猴子排了隊，有大有小，東張西望，正換個兒地表演疊羅漢、拋繡球等節目。它們的主人是個矮老頭，精瘦精瘦的，比最大的猴子也高不了多少。他的手裏有根鞭子，猴子們對這根鞭子怕的要死，據說這鞭子上有藥，給抽著了，會疼上好一會兒。另一個場子是在表演噴火的玩意。一個壯漢袒露了胸膛，隻見他嘴一張，一串火焰就噴了出來，他大大的脹鼓鼓的肚子裏，仿佛是個火爐子，看著大家驚叫連連。


  ??第三個人圈裏麵，正在舞刀弄槍。一個是白發蒼蒼的老者，另一個是二八芳齡的姑娘，看模樣是爺孫倆。老人用的是刀，姑娘用的是槍。刀是闊背大刀，刀柄上有一根杏黃色綢帶，隨著刀的舞動，上下翻飛，使人眼花繚亂。槍有六尺長，銀色槍頭，白色槍身，一縷紅纓忽張忽合，似一堆火在風中燃燒。這一老一少穿著都很樸素，緊身束腰燈籠褲，普通江湖藝人打扮。兩人打得甚是激烈，使刀的取的是守勢，上中下三路護的嚴嚴實實。使槍的用的是攻勢，或伸或縮，或挑或刺，不見槍頭，隻見一片銀光。老者白須飄飄，姑娘長辮妖嬈，如不是在演藝場上，真會以為是棋逢對手，打得勝負難分，甚是激烈。因此，也引來密密層層的人群圍觀，發出一陣陣的叫好聲。


  ??廊坊熱鬧，外麵的青廊街也是人流如潮，因是元宵節，整條街上都在忙著張掛各式各樣的彩燈，十二生肖燈、嫦娥奔月燈、八仙過海燈，還有不少走馬燈，燈上畫了一幅幅圖畫，燈內一點上蠟燭，這些畫就會轉動。最奇特的是龍鳳呈祥燈，有七石缸那麽大，懸掛在街道正中的上空，外觀豪華，製作精美，據說燈內有小小的機關，點亮蠟燭以後，龍會順著燈籠騰空而飛，而鳳凰則佇立在山頂，仰起它美麗的頭，會發出清脆悅耳的叫聲呢。這是這條街上最大的一家銀店老板叫人做的。元宵節，每條街都有這樣一個規矩，哪家生意最大，他就要掛出一盞頭燈，顧名思義，這盞燈自然要不同凡響。


  ??這一天，人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希望快點天黑。一到晚上，男女老少都出來了，萬家空巷。尤其是那些平時很少有機會出門逛街的千金小姐，更是坐立不安地看著太陽，巴望它早點落下去，然後，可以去體味一下整條街道塞滿了人的奇觀景象。


  ??然而，太陽卻好像在故意的戲弄著大家，走得特別慢。


  ??正午時分，有一人騎著一匹馬，在清廊街上緩緩的走著。馬，很高大，很俊，白色，很純。人，很年輕，二十出頭，是個極其英俊的青年。他身穿白色鑲著黃邊的長袍，左胸口繡著幾支綠竹，十分雅致。烏黑的頭發紮成一束，垂在後背。


  ??馬蹄輕舉輕落，“噠噠”的聲音在青石鋪成的路麵上，還是十分清晰。他一邊走，一邊觀賞路邊正陸陸續續掛出來的彩燈，目光中不時流露出驚訝和讚賞的神色，也許他正在想：到了晚上，這些燈全都點亮以後，不知道會有多麽美麗！真是難得，已經很久沒有領略廣州城裏的燈會了。


  ??走到街的盡頭，自然就拐進了廊坊。裏麵路窄人擠，他隻能跳下馬來，牽著馬走，邊走邊看。這麽逛著，就來到了這塊跑馬地。三個場子，三個人圈，仍舊熱鬧著呢。他把馬韁繩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拴住，便隨意的踱到老人和姑娘耍藝的地方。此刻，老人正在表演高空特技，一根約莫二丈長的竹竿，筆直的立在地上，由姑娘用雙手握住，老人身體一縱，抓住竹竿，手腳並用往上攀爬，直到頂端。看他年紀大，卻身手敏捷，如猴子一般，“嗖嗖嗖”就上去了。隻見他雙手抓住竹梢，表演一個又一個動作，花樣還真不少，有蜻蜓點水、橫空出世、金雞獨立、猴子撈月。下麵的姑娘緊握竹竿，卻不敢有半點馬虎，隻見她目光盯住正在竹竿頂端不停轉動的老人，神情嚴肅，雙腿紮住馬步，渾身緊繃，陽光下可以看到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老人的特技表演博得觀眾一陣陣的喝彩和掌聲，有不少人當場就跑進去，把銅錢放在地上的一個銅盤裏。


  ??就在這時候，圍觀的人圈被撕開一個口子，闖進去三個人。領頭的長得粗魯，滿臉橫肉，絡腮胡子，黑色頭巾打了個英雄結，外套敞開，裏麵穿一件白布大褂，褲腰上拴一根黃綢帶，長長的垂掛在一側。後邊兩個像是手下跟班，也是一般模樣的五大三粗。人群中有人認識，三三兩兩在咬耳根子竊竊私語，原來這是青廊街上的一個惡霸，人稱莫爺，開了一家武館，他是館主，也是教頭，收了十多名徒弟，在街麵上橫行霸道，隨意的走進哪家店裏亂敲竹杠，憑著他的叔叔是大公寺裏的主持，常在皇宮裏進出，深得皇帝的寵幸，所以無人敢去得罪他。此刻，他一步步走進這個場子，不知意欲何為，要是拿走盤裏的錢，還算是小事，隻怕。。。。。。


  ??果然，莫爺並沒有走向放錢的盤子，而是來到姑娘的身邊，伸手就在她嫩嫩的臉上捏了一把。姑娘大吃一驚，一分神，雙手一鬆，竹竿立即劇烈的晃動起來，她一邊連忙搶住竹竿，一邊大聲說：“你要幹什麽？”


  ??莫爺摸了摸絡腮胡子，色迷迷的望著姑娘高高聳起的胸脯，淫笑著說：“爺要幹什麽，你不知道嗎？”說著，攔腰一把將姑娘抱住。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使姑娘猝不及防，竹竿失去了把持，傾刻間倒向一邊，而正在頂端表演的老人更來不及作出反應，隨著竹竿朝地上倒去。從二丈多高摔落下來，砸在這青石鋪成的地麵上，哪裏還有活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人群中飛出一個白色的身影，衝向那根正在迅速倒向地麵的竹竿，一手將竹竿的下部紮穩，一手將竹竿的上端托住，不讓它繼續往下倒。他衝出去的速度之快，難以形容，就像射出去的一支箭，就像空中劃過的一顆流星。


  ??他就是那個穿著白袍，騎馬過來的英俊青年。


  ??老人順著竹竿落到地上，雖是安全著陸，但驚魂未定，身子如風中蘆葦般搖晃著。青年急忙扔了竹竿，一把扶住了他，問：“大爺，你怎麽樣了？”


  ??大爺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在劇烈哆嗦。隻見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著被挾持的姑娘，看得出，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突然，嘴一張，“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被莫爺攔腰抱住的姑娘帶著哭聲大叫：“爺爺，爺爺！”用盡全力掙紮，無奈莫爺的胳膊如鐵箍一般，休想脫身。淒厲的嘶叫聲在上空回響，穿刺著每個人的耳膜。


  ??但是，莫爺的蠻力，誰也無法製服；莫爺的勢力，誰也不敢得罪。


  ??誰要出頭，誰要講一句公道話，誰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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