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是不會同情你的
“偃師大人是受縛太久,陷入瘋魔了嗎?”君娉婷來到關押偃師的房間,推開房門之時,這半瘋半癲的人已經整個側倒在地上,雙手和椅背綁在一起,腦袋不住地往牆上撞,額頭的麵具已經破裂掉落,鮮血染紅頭發與衣襟。
??她初聞變故之時,還以為偃師是在伺機逃脫,但現在看來,他隻是又在發瘋而已。
??腿上的繩索並沒有被他掙脫開來。
??君娉婷的聲音自然也冷淡了些許:“你再等待些許時候吧,等到將那傀儡擒住,與你一並封印,你就不必再痛苦了。”
??偃師的掙紮停了下來,躺在地上望著君娉婷道:“我有個好主意,不如你殺了我?”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無比愉悅,宛若一隻帶毒的餌,在水麵搖蕩。
??君娉婷怎麽會被他的這些言語誆騙?
??“偃師大人真是好謀算啊!不過,隻怕你的期盼要落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君娉婷很清楚此人的狡詐與詭異,“你所占據的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我若是殺了你,你一定又會在不知何處備好的皮囊之中複活吧?等到我們以為你死去的時候,你再堂而皇之用另一張臉出現在我們麵前,神不知鬼不覺,再度展開你的計劃。”
??“也許,我這副皮囊就是我本來的樣子,你殺死了我,從此,所有的恩怨了結。”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君娉婷怎麽可能相信他這種廉價的謊言,“我有的是耐心,將你封印起來,你總會有靈力耗盡身死的一天。”
??“但凡留有氣息,總會生出變故。”偃師緩緩勾起唇角,隻是這詭異莫測的笑容被麵具遮掩,沒有一個人看見。
??君娉婷沒有心思與他多做爭辯,論起口舌功夫,自然沒人比得過偃師的善辯。
??看見偃師確實無事,也並未出現什麽意外,君娉婷離開了房間,叮囑門口的守衛將人看顧好,便重新回到了客廳。
??因此,她自然沒能看見偃師麵具破裂的一瞬,麵具之下,並非是她先前與偃師相鬥時出現的無麵模樣,而是一張尤為俊雅溫柔的臉,貌若好女,柔麗絕倫。
??這樣的麵孔,任何人看見都不由會聯想到不染俗塵的仙人,寄情山水的貴公子,總之,絕非凡人所有。
??這是一張能夠讓人放下警惕、生出天然親近之感的麵孔,與孟柏石那樣親和的好感不同,偃師的親近之感是帶有一種超然的高高在上的好感,令人仰慕,讓人瞻仰,願意跪伏在他足邊心悅誠服的親近。
??這樣的距離感不僅不會讓人生出望而卻步的畏怯,反而更會讓人感到安心,麵對他蠱惑性的話語,沒有絲毫懷疑便生出信任。
??這一點,哪怕是天生善於得到別人信任的孟柏石也無法與之相比。
??“為什麽凡人總是這樣呢?”偃師的唇畔緩緩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對於惡人的欺騙毫不懷疑,那些真假參半的謊言,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此每當因為自己輕信造成嚴重的後果,便會將所有的錯誤推給他人。可是,當別人好不容易說出真言,將最簡單的答案拋在她的麵前,反而不肯相信了。以為這是謊言,這是錯誤,卻錯過了真正最好的良機,這是不是也是人的天性呢?”
??他陷入長久的思索,最終得出一個結論:“真是可鄙的天性。果然,凡人是需要被拯救,被掠奪,被人警醒的啊!”
??滿目黃沙之中,四麵空寂無聲,唯有一道“咚咚”的聲音緩緩傳出。
??那是傀儡用自己的頭撞向牆壁的聲音,他還在念叨:“好煩好煩……”那家夥又開始在他耳邊說話,開始自我陶醉起來了,雖然早知道偃師容易讓自己陷入自戀的境地,但是每當他在耳邊念叨的時候,傀儡還是會煩到想要撓牆,或者直接跟偃師打一架。
??“我果然還是能聽到上麵傳出什麽聲音。”李伏青已經習慣傀儡的時不時自閉與低落,她開始站起來四處敲敲打打,看看哪個地方的土壤比較脆弱。
??當然,不能貿然發動攻擊,萬一他們現在在一塊地穀之中,貿然攻擊引發塌陷,之後逃不出去將自己活埋就很糟糕了。
??“你想要出去嗎?”傀儡突然停止了用自己的頭跟牆壁比較硬度的動作,朝李伏青問道。
??“當然。”李伏青一愣,她必然且一定是想要出去的,這還用問嗎?
??傀儡問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終於忍受不住煩惱,覺得她煩人得無與倫比,要拋棄偃師的命令將她扔出去了嗎?
??李伏青還有些不敢相信,這麽簡單就能夠脫險了?
??這是認真的嗎?
??“你要放我走了嗎?”李伏青嚐試著問。
??“不。”傀儡打破了她的幻想。
??李伏青一下子失了精神氣,泄氣的“哦”了一聲。
??“是有人要進來。”
??李伏青道:“什麽人?”聽傀儡的語氣,應該是個他認識的人,大約不是兄長和君姑娘他們了,李伏青沒有多大的期望。
??頭頂緩緩震動。
??傀儡將她拉開到一邊,仰頭看著頭頂。
??李伏青心中哀嚎一聲:“不會是我想象的那樣吧。”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她從某些薄弱的地方突破逃離的策略怕是要宣布提前終結了。
??頭頂震動的聲音不算很大,就像是真的有什麽沙鼠從中開道一般,李伏青眼睜睜看著她和傀儡之前坐著的位置上方出現一個大大的豁口,完全能夠容納一個成人輕鬆通過。
??一個黑乎乎的半人高的東西掉了下來。
??定睛一看,是個比傀儡略矮的螃蟹狀的東西,估計上麵的大洞就是這東西打出來的。
??“這就是你說的‘有人要進來’的‘人’?”李伏青想了想,傀儡將自己同類看作人,好像也是常事,她忍下自己心中的千言萬語。
??傀儡沒有說話,依舊看著上方,就在他的注視之下,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人從洞中掉了下來。
??李伏青更加吃驚了,竟然有人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出場,真是……令人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是她也知道,眼前這個被綁著的青年,應該就是傀儡所說的那個人了。
??此人一身血衣,傷痕累累,簡直像是經受過天地間最嚴酷的刑罰與折磨,從他身上的傷勢來看,比李伏青所受的傷還要嚴重得多,但他並沒有受到傷勢影響,鎮定自若看向傀儡道:“你又要看我的熱鬧了?還不過來幫忙?”
??“我看看。”傀儡不動。
??李伏青也不好多動。
??“小姑娘,你可以幫幫忙嗎?這個家夥太沒有良心了。”
??傀儡要是還有眼睛,他一定要衝偃師翻個白眼了。
??臭不要臉!
??李伏青根本沒有認出眼前這人便是偃師,就是導致自家兄長與自己如此淒慘的罪魁禍首,畢竟,偃師身上的衣衫襤褸,甚至被鮮血染紅,而偃師的麵孔,是她第一次見,看上去是個被人綁架之後險些撕票的貴公子,她自然分辨不出。
??甚至,還對這可憐兮兮的青年生出了一絲憐憫之心。
??不得不說,人是很容易被虛偽的表象所蒙蔽的生物,看似華美無害的東西總是更容易令人放鬆警惕。
??偃師深解人的本性,自然更懂得利用自己的表象,裝出可憐無害的神情。
??傀儡道:“我簡直要吐了。”
??偃師並不理會他,將那副可憐又可愛的神情發揮得淋漓盡致:“小姑娘,你可以幫我解開這些繩子嗎?”
??李伏青雖然善良,但並不是天真得對於任何人都會出手相救,她說:“你和傀儡看起來很熟悉。”
??“當然熟悉。”偃師不假思索道。
??“你們相識很多年?”李伏青看他們的熟稔程度,就像是多年的好友。能夠與偃師的傀儡如此熟悉,料想絕不是一般人,用再險惡一點的話來說,或許他本就與偃師是一丘之貉。
??偃師看著她的神情,久違地被勾起了興趣,笑道:“他為人的時候,我便與他相識了。”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
??“他也很年輕。”
??“他……”李伏青看向傀儡,欲言又止道,“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偃師做成傀儡了嗎?”
??“是啊,在他幼小的時候,為了拯救他人付出了自己。可惜,最終沒能得到任何回報,那些所有的生不如死的痛苦,最終反而讓人怨恨起來。”所以,這才更讓人感到人生的有趣。
??一腔熱血付出,最終換不來絲毫回應,隻有指責與痛苦,不也是常見的事嗎?
??偃師凝視著她的眼睛道:“你在同情他嗎?”
??“我有什麽資格同情他,我也不過是一個被他困住的人。”李伏青別過頭道。
??“真是善良的小姑娘。”偃師笑了笑,對於她的口是心非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識。
??傀儡哢噠哢噠走過來,幫偃師解開了繩子,他緩緩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低頭看著傀儡道: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為什麽不能像人一樣捂住耳朵。”這樣就不必聽見那些聒噪的煩人的聲音了。
??“哦,真可憐。”偃師用一種無比遺憾的口吻說道,“不過我是不會同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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